“慢着,慢着……”云夕突如其来的热情令风霖无所适从,他扒下云夕的手臂,用袖子抹掉脸颊上的口水,“你说你是我亲妹子?”

“嗯。”

“你那长相……和我一点也不一样啊!”

“对噢,兴许我们同母异父?不会,我母亲说过我是她第一个孩儿,那我们定是同父异母!你长我三岁……难道我父亲十三岁时就在莒国娶了妻妾、还生下了你?”云夕也呆怔。

“胡说!你今天吃错东西了?我是风家的子孙,与你云家无半点血缘关系!呃,我差点忘记问你了,义父叫你过去到底所为何事?”

“就是让我过去吃饭啊……还问了我父亲的名字,问他在昆仑都做些什么事,多少年前去的昆仑……也就这些了。”

“我——”风霖听着忽然尴尬地一笑,“我还未问过我未来岳丈的名讳呢,他当真是莒国人?”

“父亲名叫云阶,他说是出身莒国云氏,自是不会有假。”

“莒国云氏……原来你真的是莒国云氏的后人!”风霖兴奋地提高了声音,“你是云璃大夫的孙女!怪不得义父特意把你叫去,问你父亲的近况!”

“你在说什么?”云夕不解地瞪大眼睛。

“小夕啊,莒国上一任左相、云璃大夫是齐王殿下的亲舅父!不过,他十八年前就离世了……云阶公子是云璃大夫的独子,听义父说,云阶公子十五年前在去蒙山打猎的途中失踪,之后再没他的消息,他的两个姐姐都嫁与莒侯做夫人,多年来一直派人四处打探,却始终未得到云阶公子的音讯,义父也以为他不在人世了……没想到他去了昆仑,还有了你这么大的女儿!”

风霖越想越兴奋,云夕既然是云璃大夫的孙女,便是齐王的侄女儿,比姜惜桐的身份也差不到哪里去,义父定是再不会反对他与云夕的婚事。

“可是,小夕,你父亲为何不带你们母女回大周来呢?”

“我也不太清楚,父亲和我们并不住在一个园子里,我五岁时才见父亲第一面,此后他便教我礼乐诗文;那时……他气色不太好,一直在服用舅父为他炼制的丹药,近几年就如常人无异了,能时常下山为昆仑界内的族人医治疾病。他与母亲也不大见面,我常常见母亲藏在竹园外面听他弹琴……”

风霖有些呆怔,以他的聪慧和常识也想不明白云夕父母的关系是怎样一回事,“骑了一天马,你也累了,快睡吧。”

“哥,我真的觉得你是我哥哥,不然……”

“又乱说,快睡觉!兴许你睡醒一觉就正常了。”风霖按着她躺到毡毯上,“你非要随我入燕的话也可以,但是到了那里之后,你得呆在燕王宫里,乖乖地等我打完仗一起回临缁。”

“不,打完这场仗你要随我去昆仑!我以前对母亲说我还有个哥哥,她都不信!这回我要带你给她看看……唔……”

风霖果断地堵住了她的嘴,等她老实下来才停住亲吻,拉毯子盖到她身上,

“我本来就有打算与你一起去昆仑,你得等我回家备了聘礼,再去拜见岳丈、岳母啊。”

“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妹子,你亲我额头和脸颊都可以,不能亲嘴巴……”云夕拿毯子遮住脸小声地咕噜着。

风霖向下拉了拉毯子,令她露出脸来,“嘘,这个玩笑没甚意思,快睡吧,天不亮又要行军;我就在这榻子上打坐守着你……”

天还未亮,云夕听到帐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声,还未睁开眼,便被风霖揪起来套上袍子,“义父既是同意你随在军中,你就扮做侍卫模样,老实在跟在我身后,听清了么?”

云夕不停地打着呵欠,任由风霖摆弄,风霖见她直到上了马,小白马随军马奔驰起来,她还是似睡非睡的样子,但是身子在马背上却贴得极紧,便叹口气由她去了。

如此数日行军,吃饭休整的时间愈来愈少,因为前方传来的战报令齐王大为震怒:

王子成父将军和公孙隰朋带领的先锋军队,与宋军会合之后日夜兼程赶往燕地;没想到,他们竟然在燕国边界遭到夷兵的半夜偷袭,帐房粮草皆被令支狄人焚毁,齐军被火烧、箭伤、死亡三千多人,而宋军那边更不好过,死伤过半不说,竟然有两名大将当场负了重伤。

‘北狄人一向以明打硬斗的草原英雄自居,何时也学会了这些阴谋诡计?’齐王这才明白燕王慕容霸并非无能才让北狄人逼到这步田地。

山戎和北狄这些年来也在接纳吸收大周华夏族人在军事谋略、制铜冶铁方面的智慧成果啊,偏偏他们不肯收纳大周的礼制和规乐,这使得他们日渐狡诈的同时全无道德底限。

姜小白在听到死亡的三千兵士被夷兵抢去头颅、齐兵在埋葬同伴时不得不用石头来代替他们的头颅时,心口巨痛,差点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能做到如今的大周霸主,不是天子却胜似天子,靠的不全是好通狠斗,他的确是把臣下兵将当做自已的子侄一样爱护;惊闻狄人如此凶残,把他属下兵士的头颅猎去挂在腰际当装饰,他心中又悲又恨。

风霖见齐王面色苍白,便急忙安抚道,“父王,待我们杀尽夷兵,拿他们的鲜血祭拜将士们的忠灵,您一路行军奔劳,切不可再气伤身子。”

姜潘和姜元两位公子也连声叫着要将入侵燕地的夷人碎尸万段!

姜小白抬手止住他们,“以后夜间分上下夜轮流休整,宿在高地无林之处,以防夷兵火攻!可是……这慕容霸既是守住了蓟城要塞,夷兵是如何绕到燕南伏击我们的先锋军?”

“晋人借道给他们?还是燕人与狄人联手引我们入彀?”风霖犹疑地推测道。

管仲摇摇头,“我们的多次探报都证实:狄人在燕地烧杀掳掠,所过之处,男子被猎头,女子被奸杀无数,连襁褓中的婴儿他们都不肯放过,甚至扎在长矛上以激怒固守城池不肯应战的燕兵!”

“北地数城燕人被屠杀怠尽,其中几城都是燕世子或燕三公子的采邑,听说他们未来得及逃走的子女妻妾都死在狄人手下……若是做局下套,燕王也不必做到如此狠绝,边公孙们的性命都不顾。”

几人商议无果,只得按最初的计划从南城门进入蓟城与燕军会合。

此后的两天,齐兵加强了戒备,并未遭到令支国夷兵的偷袭;他们顺利地从南城门进入燕王城。

慕容霸苦守了三个月,终于等到齐国的援军;这一场战争对他打击甚大:北地的数座要城被令支国的狄人占领,城中子民被夷兵屠杀殆尽,当时居在北城属地、未来得及突围的几位公孙皆死在狄人刀下,听说公孙们的头颅已被夷人做成镶金嵌玉的酒器。

这一打击令他两鬓斑白,一下子衰老了不止十岁;失子失女的燕世子比燕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两眼深陷、颧骨高高突起出来,面见齐王时深深一拜,眼泪瞬间迸了出来。

姜小白此时再无对燕王的猜疑,他扶起燕世子,连声说着节哀,并保证一定帮他们拿回失去的土地和财富,血祭死去的大周子民。

风霖伴着齐王站在城楼下,俯瞰数里外北狄人的营寨;燕王在一边指点着道,“狄人攻城数次,被我们用流箭、热汤、滚木阻止,一时也攻不进城池,但是,”

慕容霸深吸了口气,咽下心中的屈辱,“我们也不敢再出城与他们硬战,来犯的令支狄人有三万之众,全是骁勇善战的骑兵,他们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皮绳铜片制成的盔甲,刀枪不入!除了咽喉再无弱处。”

“只有咽喉是他们的死门?”风霖突然插嘴道。

慕容霸这才留意到齐王身边的这位气宇轩昂的小将,“这位将军相貌不凡,是殿下的第几子?”

齐王向燕王微笑道,“这是我义子风霖,他出身姑棼圣族,自小随大周智者风清云精研兵家阴阳术。”

燕王惊喜道,“霖公子可想到制敌之策?”

风霖又望了望天际那片瓦块云,“若是在下没有算错的话,明天早晨会是阴云密布,我们可擂鼓诱敌来攻,就在那处官道设下关卡……”

“燕王殿下,在下有一请求,这是此计的重中之重。”

“公子快讲!”

“此计只能由义父、殿下还有在下知晓,不可让别人获知,就算是……就算是殿下的夫人和公子们也不能告知。”

燕王凛然道,“寡人明白,此计绝不会告知任何人。”

没用多久,慕容霸就调来军中最有经验的铁匠听命于风霖公子的安排。

而齐王姜小白则去布署宁越将军带领中军的骑兵连夜出城。

夜间,燕七公子慕容珞走上城墙,拿着一件披风递给立在城上如雕塑一般屹立的慕容霸,“父王,天至中秋,夜间已有寒意,回房休息吧。”

燕王回脸望了一瞬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好。”

“父王,齐兵连夜出城,他们是要夜袭北狄的营帐么?”

“嗯,齐王说这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燕王观察着慕容珞的神情,“孩子,我老了,燕国的土地以后就靠你和你哥哥们守护了。”

“父王,您在说什么呢,您正当壮年,又刚娶了新夫人,孩儿还等着您再添一位小弟弟呢。”

“呵呵,”燕王突然没来由的说道,“自古之今,王族之中的权位争斗是必然的,这也是优胜劣汰之道;可是若因此令得家国子民血流成河,那代价就太高了,会惹来天怒人怨的!”

慕容珞呆立在原地,不知道燕王话语的深意为何;他抬起头望向城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云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