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姬母子哭作一团,被侍卫拖走。

大公子兹甫拉着庄姬的袖子,“母亲,云姑姑真的走了么?”

庄姬含笑摇摇头,她走近宋王,“云姑娘虽有巫术在身,但是她生性天真良善,主君真的放心让她一人出行?”

宋御说心中一震,“石虎?”

侍卫官单膝跪下,“末将在。”

“你寻两个轻功绝佳的高手跟着云姑娘,不到她危急的时候不要现身,随时把她的行踪通报我!”

“是!末将遵命!”

云夕出了宋王宫向北城门奔行,快到北门的时候恰好路过睢阳城的市街;她腹中饥饿、四下里找寻酒食坊,随手摸了一下袖袋,才想起身无分文,不由得又在腹中骂了一阵宋王:大灰狼!宋御说就是一只贪心、黑心的大尾巴狼!

她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无奈地四下里张望,看到路边有一间玉器坊,她眼前一亮:宋王给她的紫玉可以换成金银啊。

玉坊老板盯了片刻那块坠紫玉的金链,暗自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地对云夕说,“姑娘,这链子还值几钱金,可是这玉石品质太次——”

“你也敢欺我?!”云夕大怒,将小手用力拍打玉坊的木案,宋国难道就没几个好人?

她虽然不知这玉石的准确价钱,可是在后宫和那些妇人处了几天,也曾听宫姬们炫耀自己的玉石钗环值几十、几百镒黄金。

云夕因此得知:她在昆仑山随处可见的羊脂白玉在大周国便称为玉中上品;这块无一丝瑕疵、色紫而通透、入手清凉入心的卵形美玉,就算在青鸟国也是难得一见的,怎会是次品?

玉坊老板打了个寒噤,这才仔细地打量起云夕的穿着和气质,据他推断,这个小女孩兴许是从家里私自跑出来的,出身非富即贵。

他沉吟了一会儿,出八十镒金的价格给云夕,云夕没再与他争论,让他拿七十镒金给自己,剩下十镒金换成银币和铜铲币。

云夕走后,玉坊老板攥紧这块价值数百金的紫玉,不时在在脸上蹭蹭,感受那玉的温润和灵质,乐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云夕用完午膳,走进一家衣铺买了两身男子的袍衫,到内间换上新衣,又将自己的长发梳成男子模样。

策马出了城门没多久,她行到一个官道的岔口处,把小白马藏好,耐心地等在一棵大树后。

一刻钟之后,两个黑衣男子策马走近,他俩犹豫着停下马来,商议了一会,最后决定向东北向的岔道走。

云夕嘴角一抽,这两人居然猜对了,她就是想走那条路取道鲁地去齐国。既然他们紧跟不舍,也不用再客气了。

“倒!”

随着云夕掷出的一把石子,那两个黑衣侍卫应声倒地,两匹马倒是没受影响,正不解地用鼻头触碰突然落马的主人。

云夕分别将二人拉到树后让他们靠在树干上坐着,再把两匹马的缰绳系在树上,这样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这两个人坐在树下歇息,不会被人发现异状的。

她做好这事之后,骑上小白马扬长而去;之所以只闭了他们的穴位而不伤害这两个跟踪她的人,是因为她从这二人身上没嗅到危险的气息,猜到是宋王派出的暗中跟踪她的侍卫。

两个黑衣侍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他们惊慌失措地赶回王宫,向主君请罪。

宋御说想起云夕能听到十里外敌人的声息,当然能感觉到有人跟踪她;便不再斥责两个暗卫。

他命侍卫们细说跟踪云夕半天的经过;听到云夕将随身的饰物卖给玉坊老板做为路资时,他苦笑一声,令宫人速去玉坊将玉饰取回;随后传宫中供养的巫师和女祝来他的书房。

巫师和女祝行礼之后分坐两边。

“两位大师,我想派使臣带重礼去青鸟国求娶公主,你们认为该如何行事?”

巫师和女祝都吃了一惊,巫师定了定神,“宋王殿下,敝国向来是公主传承神脉,云夕公主将来是要做青鸟女王的,不可能嫁来大周国……”

“那她们青鸟国神女总要婚嫁的吧,不然如何来的下一代?云夕的父亲不就是莒国人氏,却被女王招为夫婿?”

“这个……公主们长到十二岁,便可以选美少年为情宠了;神族女子生养子女甚为不易,哪个男子若能让女王或公主受孕,是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尊荣和赏赐!呃,云阶公子确是公主的生父,但是,他在青鸟国的正式身份却是公主的文师,不曾冠以王夫之名……”

“这次云夕公主来大周,兴许是女王陛下让她自己来选中意的美少年吧。”

巫师望着宋御说笑了笑,“公主在后宫住了许久,听说与殿下相处甚欢……若是殿下能让公主有孕,乌兰女王兴许会传您延年益寿、容颜不老之术呢。”

宋御说呆怔,原来云夕不知男女大防,是因为她的母亲根本不在乎女儿与何人亲近,只要是她喜欢的男子都可以与之行欢啊……此刻,他后悔得肠子都变青了。

戴着黑面纱的女祝却对向巫师冷言道,“小妹昨日在大殿上细观:云夕公主仍是处子之身,何来孕子之说?”

她向宋王略一低首,“宋王殿下,公主回昆仑之后是要嫁给我家主君冥王陛下的,殿下不要再做此种执念了!冥王陛下传书令我们守护公主,切不得让凡界男子辱了公主的清白。”

宋王大怒,“你是我宋国奉养的女祝,怎地还口口声声念着冥国君主?寡人听说冥国的疆土在苦寒之地,物产稀少,云夕嫁去那里哪有在我中原大国过得安适?”

巫师慌忙起身劝说,“河女祝性子耿直,请宋王殿下恕她口不择言之罪,殿下息怒!”

宋御说也不能真的得罪这些神神怪怪的巫祝,便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去玉坊的侍卫回来复命了,他从玉坊主那里取回了玉饰,玉坊掌柜听说这术是宋王送与爱姬之物,吓得连本金都没敢要。

宋王一人坐在书房里抚摸着那块紫色的玉石;想到巫师说的公主此番出昆仑的目的:原来他的运气如此之好啊,竟然从燕七公子手里抢到了一个真正的人间仙子!

几百年前,周穆王姬满西征至昆仑,得见当时居在昆仑修行的女神西王母,得与仙子一夕之欢;后来周穆王年至百余岁才辞世,据说是得了西王母秘传的修身之法。

今时,他宋御说何德何能得遇身传神脉的青鸟公主?还在她的庇护下脱离险境,得以继承王位!

只可惜自己犹犹豫豫,竟然没能把握住与仙子共度春宵的良机!这样的机会终生难有一次啊,他居然给错过了!

宋御说独自走进云夕居住的宫院,院里只有几个粗使的宫女出来迎接他;侍女小青已供出:华姬以她家人的性命相迫、逼她污蔑云夕为妖的实情;宋王罚她入军中红帐为奴,那个与华姬勾结的炀医也处以重刑。

宋王坐在云夕睡过的床榻上,鼻间似乎又闻到云夕发际丝丝缕缕的甜香;回想起从燕国一路奔劳回北亳的每一个夜晚,云夕都像猫儿一样蜷在他怀里安然入睡;想起她吃着简陋的膳食、心满意足的可爱模样;想到她对身边每一个人都露出信赖而友好的无邪笑容……

自己这个天下最愚蠢的男人,怎么会听信奸妇的谗言,认为她是个妖孽的化身呢?

子御说在寝房中转来转去,他的视线落在木架上的几个铜制小人上:那是云夕留下的东西……对!他可以快马去追上她,就说是送还她的旧物,然后再慢慢哄她回心转意……

就在宋御说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宫追寻云夕的时候,云夕已进了北亳城中最华丽的馆驿。

她在热汤里泡了半个时辰,趁热钻到丝被里;时至初夏,她晚上还是觉得胸腹有些寒凉。

‘怪不得母亲会选许多个情宠在后宫,原来是用作每晚抱着取暖滴。’云夕抱紧丝枕,呆呆地想。

自己回到昆仑也要选几个胸膛热热的草原少年在身边,想睡在谁的怀里就睡谁怀里!至于大周的美少年……坏心眼多得很,还是离他们远些好。

云夕想了一阵子,又蜷成小小的一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