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姬随在二人身后,面上再压制不住心中的恼怒:柳烟是她的亲妹子,是她去年为了压制华姬夫人的盛宠,不得已接受母亲的建议,将年方十五岁的亲妹子献到宋御说身边。

宋御说一见姿色清丽、兼具诗情才赋的庄柳烟也极为喜爱,还破例也让小庄姬也有了身孕。

(宋御说年已二十六岁,只让他最信任的庄、华二姬各自生了一个子嗣。)

庄姬没想到不过半年的时间,主君又找到一个花容月貌的新欢,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云姑娘身上,早将怀孕四、五个月的柳烟抛诸脑后。

她以前见妹子受宠,心中也有几分酸苦,现在见妹妹在孕中就受了冷落,突然心中不忍,只得放下身段来求宋王去探望茶饭不思的亲妹妹。

“主君!拜见主君!”

已经显怀的庄柳烟早得到外门侍女的禀报,急忙躺回榻上,见宋御说进了内房,就要挣扎着起来叩头。

宋御说望着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庄柳烟,不悦地皱起眉头,“柳烟,你是将要做母亲的人,怎可如此不在意身体?寡人要的是健壮聪慧的子嗣,早知你体质不佳,就不让你受这番育子之苦了!”

庄姬姐妹闻言大吃一惊:她们本想着做出一番娇弱不堪之相,引起主君的怜惜之情、恻隐之意,没想到主君反倒指责她不配为他生儿育女。

“主君,”庄柳烟一咬牙,将眼神转向宋御说身后的云夕,“婢妾本来的身子是极健康的,胎儿发育极好;食医大人常来请脉,医案上都有记录,自从……”

云夕并不知道矛头已指向她,还在一边把玩着檀木架上的一个青铜小人;小庄姬房里的陈架甚为华丽,看得她眼花缭乱:内房门口摆放着烟青细纱的沉香屏风,上面绣着精致的海裳醉蝶图。

檀香木的缕空大床,精雕细琢,挂着淡青色的纱幔;檀香古玩橱和同色同质的梳妆台、花木架,分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风从窗外吹进来,若隐若现的檀木香气隐蕴在寝宫的空气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楚楚动人的大肚子美人儿眼中带着恶毒的神情,还用……

云夕愣了一下,那女人竟然是指着自己咬牙切齿地说,“都是这个妖女!她三天前在花园中点了婢妾的后腰一指,婢妾当时就觉得腹痛如刀绞,还隐隐下了胎红……婢妾告诉了姐姐,可姐姐说她是主君最宠爱之妇,让婢妾忍让着些,可是——”

“柳烟!”庄姬慌忙跪下,“妹子她孕中体弱,导致心神不宁,主君原谅她口不择言!”

“大姊——”

“我何时点过你?今天是你我第一次见面,你——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云夕怔了一下才出声斥问庄柳烟。

云夕想起母亲的交待,给她下个鬼面蛊,教训一下?呃,看在她快生孩子的份上,算了吧……

云夕也不理会宋御说,转身就走出小庄姬的寝宫。

“庄妃,”宋御说冷冷地对庄姬道,“寡人平素敬你人品厚重,原来也是城府深沉之人啊,你将寡人引来,就是想让寡人看你姐妹二人演场好戏?”

“你,”宋王转身对着榻上瑟瑟发抖的庄柳烟,“云夕是什么样的女子,寡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休要仗着怀了寡人的骨血就任意胡为!想给寡人生儿育女的美姬多的是,你若是不想……”

“也不差你一个!”

说完,宋御说拂袖而去;庄姬慌忙跪下,“恭送主君!”

小庄姬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愚蠢!”庄姬待宋王走远,回到内房里斥骂庄柳烟,“我好不容易才把主君请来探望你,你不知择机取悦主君,反倒想出这么个荒唐的主意,事前也不和我商议一番!”

“妹妹哪知道主君被那夷女迷惑至此啊——呜……”

“要出手也不能在主君最宠爱她的时候!得等主君这把子新鲜劲儿过了再说……你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养好身子,为主君再添个公子,兴许主君会慢慢回心转意,想起你的好来。”

庄姬暗叹了口气,说什么不能让云夕那个夷女怀上主君的骨肉,不然她儿子宋兹甫的世子之位难以稳固啊。

得想个法子在她的膳食里动动手脚……

云夕并不知道她在宋宫里已成了众矢之的,从青云宫里跑出来,独自闷闷不乐地走进御花园。

宋宫的御花园历经十几代王室的改建筹划,亭台假山,湖水游廊华丽精秀。

云夕转过一处层层叠叠的假山,正看到围着玲珑怪石的碧清湖面;大片大片的牡丹开得华美难言,浅红魏紫、双色并生,中间夹杂着泼辣辣的重瓣杜鹃,多姿多彩,夺人眼目。

这些美景并不能全然解开云夕眼中的沉郁:那个大肚子的女人为什么要诬陷自己?自己又没得罪她!怪不得舅舅说大周是个污浊之地,连快生孩子的女人心肠都坏得很,不给自己的孩子积点德。

生孩子……

她以前曾问过母王和高娃姨母,自己是怎样出生的,为什么会长在母亲的肚子里;母亲和姨母都说孩子是上神赐福给母亲的。

在这后宫住了一些日子,她也渐渐了解了一些男女之事:女子是要嫁了丈夫才会孕育孩子的,那么……

云夕坐到花园的凉亭中,对着才出粉色尖角的清莲,呆呆地想:男人和女人住在一起就会有孩子么?是不是两人一起祈祷,神灵就会赐给他们一个孩子?还是要做些别的?抱在一起亲一亲会不会就能有孩子?

“丫头,想什么呢?还在生那个妇人的气?”

宋御说找到云夕,松了口气。

云夕转过头来,郁郁地道,“你那么多妻妾,我要是因她们的小伎俩气恼,肚子便会鼓得如庄姬那般大了……”

“我方才是想,女人是怎样怀上孩子的。”

宋御说闷笑,“我来告诉你好不好?”

云夕眼前一亮,“你快说!”

“呃,在这里说不合适,你随我去寝宫我才能说……”

“你又骗我,不说这个了……我要采些花儿回房里插瓶!”云夕扁扁嘴站起身来,向亭外的花丛走去。

“我何曾骗过你,夕儿——”宋御说紧随她身后,心里痒痒地,想着如何引得云夕再回方才的话题。

“主君!陈国国君派人送来密函!”寺人阆秋匆匆跑进园里,向宋王尖声禀报。

宋御说正摘下一朵紫色花蕾小心翼翼地插到云夕发间,听到寺人的禀告他皱起眉头,“又有什么事啊?!明天再呈吧……”

“慢着!陈国?”

他捏了一下云夕的小鼻头、拉着她回亭子中的石台上坐下,“呈过来!”

陈国君主在密信中写道:南宫长万逃到他的属地,求他收留;陈侯为保陈、宋两国世代友好的盟国关系,决定亲自捉住南宫长万交给宋君,以示他与宋国交好的诚意!

昨天他已设计将南宫长万灌醉,并用牛皮筋将之绑缚;连同他八旬的老母装入囚车,一并送到宋国来。

“哈哈!算他识相!”宋御说看完密函喜出望外;南宫长万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此次能将他拿住,实在是大大的喜事。

“来人,传令穆将军带高手去陈国方向接应押送南宫长万的车马!南宫长万神力惊人,切不可让他逃脱!”

“是,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