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御说低声向后传着令,苏公、利公和侍卫们牵着马、屏息跟在云夕身后。

云夕依旧低声念着虫鸣似的咒语,隐隐听到头顶几十米的方向传来两声惨叫,过了一会儿听见一个男子的叫声,“禀将军,方才射死那两人似是行脚商人,并非公子御说所扮!”

“将他们的尸首扔到谷里,继续埋伏!南宫将军一日不命我们撤回,我们就得再这个关口守着;过往之人,一个活口不留!”

“是,属下遵命!”

一刻之后,两具尸首从上方扔下,险些砸到走在最后的那名侍卫身上!

六个人走得更加小心,走了一忽儿,走在最后那名侍卫向身后看去,只见掉下来的两个尸首被什么东西缠住,飞快地拉向林中,他吓得差点叫出声来,慌忙跟紧前面的伙伴。

这蛇谷虽是处处透着恶臭和恐怖的气息,却是没出一分意外;他们走到快到天黑之时,才出了这条紧靠崖壁的林隙小道,前方是一片乱石密布的潺潺溪流,正通向北亳的护城河!

众人大喜,苏公和利公向云夕深辑一礼,“谢云姑娘相救大恩!”

“谢什么?!”云夕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母亲说救人于危难也是一种修行!”

“噢?”宋御说愕然,“夕儿的母亲是修道之人?”

“修道?”云夕摇摇头,“我听师傅说过五行大道:什么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但是他也不甚明了其中奥妙,更没听母亲说起过。”

北亳的城门就在眼前,众人的心思已是放在如何聚兵讨伐逆臣之上,无人再纠结于此事。

入夜他们才赶到北城门,侍卫将公子御说的令牌扔到城墙上的守兵之手,守兵立刻开门迎主。

因公子御说是先君的嫡弟,若无合理的借口,子游和南宫长万也不敢明着进犯他的采邑,这段日子北亳倒是未遭战乱;公子御说秘训的亲兵也已全部聚结于城中。

半月之后,南宫长万正拥着先君的宠妃,和新君宋游坐在王宫的大殿里喝着美酒、听笙歌观艳舞,忽然宫人送来探子的急报:公子御说已安然返回他的属地北亳,并且联合出逃的各位庶公子举兵前来讨伐弑君的逆臣贼子!

前朝的几位被南宫驱逐的权臣,也带着自己的私兵拥护公子御说的讨伐大旗,萧叔大心、戴、武、宣、穆、庄,以及曹国的援兵都与宋御说会合,他们联兵不下三万人,先锋部队已经杀到王城的近郊!

宋游惊恐万状,他一把推开怀里的美姬,“将军,子御说带兵打进雎阳城?!你快护着寡人逃出王城!”

“主君休要惊慌!”南宫长万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子御说那个白脸小子哪里懂得行兵布阵之术?牛儿,你带五千兵将出城迎战,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云夕终于得以亲眼目睹真实的战争场面。

她纠缠着宋大哥许多天,定要亲眼看一看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宋御说也明了她不是个娇弱的女子,关健时刻还能帮得到自己,便将她一路带在车驾之中。

战场上的两军交锋甚为壮观:一阵战鼓雷鸣之后,两军呼喝着催动战车向对方攻进;两方战车交会的刹那,军士们各执武器向对方砍刺,一个照面的对接打斗是一个回合。

战鼓雷鸣当中,几个回合的刀剑相击之后,遍地都是污血飞溅的断肢和残尸;云夕看得又是惊骇又是恶心,再也说不出当英雄、闯江湖的‘豪言壮语’来。

宋御说的车驾就在阵中,她见云夕的小脸儿变得苍白,知她见不得这种残酷的杀戮,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啊!他深悔自己将她带到危机四伏的战场中,便起身把她挡在身后,再让战车四角的卫兵将她牢牢护住。

南宫牛却无乃父南宫长万的对敌经难,他初战就大败于联兵,当场死在御说公子强兵的流矢之下!

可怜公子游还未正式称王,就被攻进宫门的联兵一枪刺死;南宫长万用小车推着八十岁的老母弃城逃跑。

他也真是当世无二的神力,一天之间竟然给他用脚力逃到三百里外的陈国!

宋御说脱下血迹斑斑的披风,扔在宫门口;他握紧云夕的手温文地一笑,稳步踏进宋王城的朝阳宫;云夕向后望着同样遍身血迹的将官们,他们的脸色也很平静;恍似那半日的列阵杀敌只是春日的一场围猎。

宫中不复有昔日的丝管弦乐、轻歌妙舞;处处都是一片狼藉、随地都能见到腥红的血迹;国中干旱多时,这些血迹被泥土洇干水份、尚余腥臭,兴许得一场大雨之后才能洗去战争的罪恶。

云夕站在宫院之中,盯着地上的血污皱起眉头;她用手搭在额上望着烈阳普照的晴空,下了决心:这里的百姓刚经战乱,许多的年轻男子已死在王室的争斗中,不可再让他们承受天旱饥荒之苦。

“宋大哥,要下雨了呢,进去躲一躲?”说着她低笑着进了宫房。

宋御说苦笑,这样的时气,别说下雨,有一片云停在上空也是奢望啊。

云夕已然在窗前念起咒语,她的掌心现出一片柔柔的红光:天上渐渐聚结了一层薄云,而后迅速扭结成奇异的形状,乌云层层堆积,有金红色的火球在云层中闪现,没多久空中就隐隐传来春雷滚滚之声……

宋御说走进长廊的一瞬,身后起了细微的声响。

“下雨了,奇迹啊!都说战乱之后定有天荒……非也,天佑我大宋啊!”跟在他身后的苏公欢呼起来;众将官们也举戟高呼,“天佑我宋国!天佑我主君!”

宋御说惊愕,他急步走到云夕身边,“你如何知道天要降雨?莫非你有异能?”

云夕嘻嘻地笑道,“我观方才太阳星和云层的形态必是即将有雨,这是我们家乡的观云候气之术,秘不外传滴!”

宋御说将信将疑,“夕儿还懂观云候气的阴阳之术啊,真是多才多艺……来,快看看你喜欢哪个宫院,我让人好生布置!”

云夕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她原本是想等着宋御说顺利夺得王位就告辞去齐国;但是方才施术降雨之后,身上疲惫不堪,不歇上几天,恐是无法恢复灵力。

此时见宋御说一副欢喜无比的神情,她更是不便开口说出离宫之意。

宫中收拾装饰一新之后,宋御说的妻妾儿子们都被接进王宫,宋王宫重新莺歌燕舞、一片笑语之声。

宋御说派出多个使臣出国,向周天子和各国诸侯宣告他承王之事;并让卜师择了个好日子大殡他的长兄,并为他起谥号‘宋闵公’;宋御说在兄长灵前继位,请巫师和女祝做法,大祭了四方神灵和宋国列位先君。

众朝臣见宋御说继王位之后,分赏了有功的朝臣,还追封了与先君一同罹难的华督和仇牧大夫,唯独不提册封妻妾为夫人的事情;都觉得奇怪。

宋君是另有打算,他不急着立君夫人,是想先娶了云夕,等云夕生下公子再名正言顺地立她为君夫人。至于云夕的身份,他正让苏公着手去查;若是云夕真的是莒国的云姓贵女,就立她为君夫人,权臣们自是不能说出个‘不’字来。

若是云夕的姓氏为假,他便让利公认她为族亲……那样的话只能暂时立云夕为侧夫人,元妃之位而后再徐徐图之。

云夕却不知宋王的打算,她在宫中住了几天竟然觉得此间的时日极为舒心。

主要是宋王继位,宫中连日大宴外宾,她吃中了内饔精心制作的几道大菜,尤其是那道传自周王都洛阳王宫的“八珍”,她每餐必点。

宋御说见她喜欢,命膳房每天准备这道美食,其实这道吃起来软糯可口的肉脯做起来是相当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