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云夕闹酒身子不适,冥王的车驾便在门巴古寨多住了一天。

轩辕澈逮着又溜回来的雅朗好一顿斥骂,待冥王陛下消了气,雅朗才露出抱在怀里的一个圆球,“王,这种果子的汁能解酒毒……”

“你怎么不早说?!快些拿给夫人服用!”

雅朗头皮作麻,飞快地抱着蜜瓜去房里找云夕。

香甜多.汁的蜜瓜果然是解肝热胃灼的好东西,到了中午,云夕身上已然完好如初,跟着雅朗跑到寨子里闲逛。

轩辕澈修习完内力,踱出房门的时候,只见云夕和雅朗正带着村子里的一帮小孩子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雅朗当老母鸡的角色,后衣襟上缀着一串高高矮矮的孩童;云夕扮老鹰,大呼小叫地左右跑来跑去吓唬最后面的小男孩。

云夕的女卫清格勒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和村里的妇人们一起观望尊贵的冥王夫人和孩子一起游戏,脸上也挂着开心的笑意;侍卫官杨回匆匆忙忙地向清格勒走去,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捉着一大捧野花。

轩辕澈失笑,自己的侍卫官居然用这么老土的法子追女人!

清格勒果然对那捧乱糟糟的野花不屑一顾,就在杨成耷拉着脑袋要把花束丢掉的时候,清格勒伸手从花束里面选了一朵蓝色的小花,轻巧地别在自己胸前的衣纽上,然后转身走开。

杨成呆住,不知道清女官的意思是不是接受了自己的心意。

“笨蛋!”雅朗在杨成身后拍了他一把,“知道她拿走的那种花名叫什么吗?”

“叫什么?”杨成瞪大原本就圆鼓鼓的两只牛眼。

“叫勿忘我呀——哈哈!”

“勿忘我……”杨成惊喜交加,追着清格勒的身影跑去,“清女官!清……妹子——”

云夕和雅朗在他后面拍掌大笑。

轩辕澈情不自禁地微笑,他突然能理会到云夕喜欢与这些普通人亲密相处的原因:在明亮的阳光下,有亲人好友相伴,能听到孩子们稚嫩纯洁的歌声,平平淡淡而温馨踏实地活着,这就是真真实实的幸福。

“主上。”一个暗卫走到冥王身后,“属下刚收到一封密信。”轩辕澈略一点头,走回木房接过暗卫递上的信帛。

信中所述,风霖等人子已随青鸟国师前往达兰部族,正带领族中青壮年修井挖渠;冥宫数十位高手已在当地潜伏下来,只待冥王一声令下,他们便可趁风霖落单时击杀,再把他伪装成被狼群围攻致死……

轩辕澈将那张细绢捏碎,转身交待心腹暗卫,“你即刻代本王回信,让他们停止针对风霖公子的暗杀行动,全部撤回国中;再传令车臣尔王爷派出三千名健壮奴隶到达兰部草原,帮助当地人挖井、建渠,听从老族长指令。”

暗卫低道一声遵命,飞快去传发王令。

云夕正和雅朗站在远处的一株扶桑树前采摘新开的白色花蕾,门巴村寨的女人们喜欢用吃这种花瓣和上谷面烙成的饼子;云夕一脸笑容地举着竹篮,等着踩在树桠上的雅朗往下扔花朵,其实她的心神还定在木房里的轩辕澈和暗卫身上。

随着灵力的渐渐恢复,她敏锐的听觉和视觉重新打开;方才随轩辕澈一同步入内房的侍卫是个陌生的面孔,想必就是冥王宫里那些只闻声息不见人影的暗卫之一。

暗卫一般都是与主上结了血盟的护卫,没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只是一昧地执行主子的命令;云夕所在的地方虽然离冥王他们较远,但是屏息凝神,也大致听清了轩辕澈交待暗卫的话语。

‘轩辕澈已经放弃了对风霖的杀机么?’云夕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风霖现在就在达兰草原上随舅舅一起抗灾救人,忧的是她与冥王这些日子的耳鬓厮磨,竟然未能令他全然相信自己对他的心意,连风霖这个已经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的人都不肯轻易放过。

“索日格,你哪里不舒服?”雅朗看到云夕笑得僵硬,便敏捷地跳下扶桑树,担心地伸手去触摸云夕的额头。

“我没事……”云夕还未说完,被人一把拉开,辕澈澈把云夕拉到自己怀里,不悦地盯着雅朗道,“小心你的爪子,离夕儿远一点!”

雅朗悻悻地耸耸肩,嘟起丰润的红唇,“王,女人吃醋很可爱,男人吃醋么……那是很伤风度地——”

云夕赶紧地趁轩辕澈怒气发作前拉他离开,“玄浩,听说寨子东面的山谷风景很好,我们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轩辕澈还未应声,雅朗立刻跑到他们前面,“迷谷是世上最美的地方,我给王和索日格带路!”

看到冥王和云夕走向寨门,清格勒和侍卫们也紧随而来,雅朗将盛满扶桑花的篮子递给村口的一个少女,带着冥王等人走出寨门向东面的山径走去。

在长着低矮灌木的山腰里走了近半个时辰,雅朗才放慢了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低谷问云夕,“索日格,你看,这里是不是美惨了?”

云夕吃惊地望着眼着的山谷,这片土地上几乎就只有两种颜色,血一样的艳红和暗哑的墨绿;令她吃惊的不是这里浩若湖泊的盛放的花朵,而是,这片红花与慕士塔格山冰峰的那片花海何其相似!

花朵是一样的鲜红色,花形是一样的喇叭状,不同的是,这种花的枝叶比较正常,是狭长如带状,花朵中心是黄色的蕊,而不是黑色的勾刺。

这种对比强烈的红绿两色合着山谷中湿漉漉的雾气,丝丝缕缕地,有一股淡而持久的清香,一阵湿润的山风吹来,这片红花上面就如同罩了一层纱幔;远处的山壁云雾弥漫,近处的花叶影影绰绰,令人有种美艳到极致的梦境般的迷乱之感,迷谷一名果然名符其实。

清格勒和侍卫们都没见过冰峰上的神树,所以对眼前的美景都是单纯地喜爱和震撼;轩辕澈的内心也极为震惊,他牵着云夕的手缓缓向谷中走去,雅朗却没发现两人表情的怪异,独自在前面奔跑。

“索日格,这就是我们门巴人的迷谷啊,你知道这么美丽的地方为什么叫迷谷呢?是因为呆在这谷里时间久了,人就会产生美妙的幻觉,像做梦一样,预感到将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噢?”轩辕澈挑眉问道,“雅朗,你小的时候曾经在这里预感过长大之后会遭遇的事情么?”

雅朗的面色一僵,云夕立刻嗔怪拉了拉冥王的衣袖,怪他不该肆意地去戳人家的伤疤。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预感……也是靠机缘的……”雅朗垂下头,伸手揪下身边的一朵红花,那花茎上立刻流出乳白的汁液,散发出甜腻的气味。

“但是,我在洛也杀掉阿爸之前,曾在这里玩耍时做过一个白日梦,梦见自己被关在一个黑洞里,又渴又饿……嘿嘿,这件事足以说明,迷谷的传说是真的。”

云夕立刻失去了游玩的心情,她定定神绽开轻快的笑容,“方才经过的地方听到有泉水的声音,雅朗,我们过去走一走?”

其实轩辕澈看到这片花海时,心底也有几分不自在,被云夕的手拉着走出迷谷时,他居然一下子想到最后一次见红萼时,她那双眸子里夹杂着不甘和恨意的凄厉神情,就如同这片花海给人的感觉,深深地唤起人心底嗜血和仇恨的欲望。

‘有乌力吉圣女在,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冥王摇摇头,将这种不安的联想付之脑后。

离开那片浓艳灼人眼帘的花谷,听到泉水叮咚的清脆悦耳声随风而来,阳光透过雾气淡淡地洒在行人身上。

云夕走了一阵子,觉得身上有些疲惫,从昨夜醉酒之后,她险些将胆汁也吐了出来,这半天只吃了几口雅朗给她采摘的蜜瓜,体力实在差得很。

轩辕澈让众人停在山泉边小憩一番,他坐在一株伞形的松树下,将云夕横抱在怀里歇息;云夕眯着眼,瞥见有阳光从树隙里落到两人身上,明亮却不刺眼,她微笑着闭上眼睛,享受着轩辕澈温暖安全的怀抱,没用一会,就真的睡着了……

那是……一片火红色的花海,圆筒状的花朵密得像毯子一样;叶子的形状更是怪异:叶片莹亮如碧玉,却又细长扭曲如蛇,不时地抖动探索着,云夕站在不远处看得毛骨悚然。

那些蛇形的枝叶不停地向前蔓延,缓缓缠上了轩辕澈的手脚、胸腹……

‘玄浩,快跑——快躲开啊,玄浩——’云夕惊叫着、用力去推轩辕澈的身躯,他却一动也不动,任由那些花叶缠住他,任由那些红花的细刺扎进他汩汩流血的胸口……

“玄浩——”夕阳开始西下的时候,云夕终于摆脱梦魇、蓦然睁开双眼,她只觉得自己在用尽所有的力量呼喊,可发出声来却只是喃喃的梦呓……

轩辕澈含笑低头望着她,刚和云夕在一起相拥入眠的时候,也听过她几次梦呓,每次都是含糊地叫着‘哥哥’,终于有这么一天,云夕是叫着他的名字醒来,这种美妙的感受令他目眩神迷,深深地注视着云夕紫晶一样的美目,几乎忘记身在何处。

“夕儿,又做恶梦了……”轩辕澈低头吻一下云夕的樱唇,“就在夫君怀里呢,还怕什么?”

云夕怔怔望着轩辕澈流光溢彩的凤眸,不敢把方才那个恐怖又清晰的梦境说出口;雅朗方才是说……有些人会在迷谷做梦、预感到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但是她现在不是身在迷谷,那么,刚才的梦境就只是出于对花海的恐惧才会所思所梦对不对?

“玄浩,你会好好的,一直会陪着我......是么?”云夕坐起身,紧紧地抱住冥王的脖颈,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极力想摆脱方才的梦境带给她的惊恐。

轩辕澈含笑道,“傻丫头,我自然不会离开你,除非我不在这个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