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高原地带的玉珠峰秘谷,初夏的气候要比大周中原之地凉爽一些,但是整个青鸟王宫就建在数十眼温泉之上,所以夜晚里的丹凤宫,和烈阳曝晒的白日一样温热。

寒香和高娃坐在吉娜女王的内房里,不时拿帕子擦拭额上滴落的汗水;寒香的面色还稍好一些,两年的赶尸生涯也令她的体内积聚了些许阴寒,此时借高温发发汗倒是好事。

只是高娃姨母身形较胖,此时热得两颊泛红,呼吸都比平时粗重得多——在这样的季节,任谁坐在放有十数个木炭盆的房间里也好过不了。

云夕闭目盘膝坐在十几个燃着天山铁木的炭盆环绕当中,她的脸上不但没有一丝汗意,反倒随着月上中天而面色白中泛青;身躯因为骨子里一阵强似一阵地阴寒刺痛而不时地颤抖。

寒香低声问高娃,“姨母,您到房门口坐着吧,这里太闷热。”

高娃也实在熬不住了,“我让丫头们再送些姜茶来,吉娜就这般用炭火烘着,会不会伤阴呐……”

寒香摇摇头,“出汗多了才会伤阴,你看陛下还是冷得紧——”她一句话没说完,慌得猛然起身冲到云夕身边,因为云夕已无力地歪倒在地,口角流出一丝血迹,也不知是忍痛的时候咬伤了嘴唇还是舌头。

“大国师!大国师——”高娃仓皇地冲出内房,“吉娜她晕过去了!”

乌日更达莱和冥王同时起身进入云夕的睡房,见云夕伏在寒香的怀中不时地颤抖,牙齿咬得咯咯响,大国师示意寒香把她抱到**,转身向冥王颔首道,“轩辕陛下,有劳了。”

轩辕澈盯着地下的炭火盆皱眉道,“把这些东西都弄出去。”

乌日更达莱知道他内力至阳,最厌燥热之物,便叫外面的侍女拿器具来将炭盆推出去熄灭。

收拾完毕,大国师见冥王已开始为云夕推宫过血,便使个眼色,让高娃她们和自己一道出去。

高娃姨母觉得房里不留个自己人实在不妥,盯着**的云夕不肯挪步,寒香挽起她的手臂低声道,“姨母,有冥王陛下在,吉娜定会安然无恙……我们还是出去候着吧。”

等到云夕的身子不再发抖,脸色也由青转白,轩辕澈缓缓将她的身子放平,伸手擦净她口角的血丝,“夕儿,天还没黑的时候,我就在外面等着……叫我一声就那么难么?你宁可忍痛到咬破嘴唇也不愿向我求救……我到底哪里不好……”

云夕睁开眼,“轩辕叔叔,你一直都很好,对我好到我不知该怎么回报……”

轩辕澈没想到她早已清醒,听到方才自己的喃喃自语,神情不觉有些困窘。

云夕坐起身靠坐在软枕上,“第一次在公格尔山的冰川上遇到陛下,那时我还不到十二岁……后来离开昆仑山误入北方星族所在的黑森林,您又亲自到那里为我解困……如果那时的我不那么懵懂……没把您当成另外一个疼爱我的云师傅,也许就会迷恋上陛下罢!毕竟,无论身份还是品貌,这世上实在没有胜过您的男人……”

轩辕澈屏息望着云夕,他第一次听云夕说出对他的真实感爱,心底又是慌乱又是激动。

只可惜,云夕的眼神又如从前一般,透过他望向了极远的、他无法企及的方向……

“等我真正懂得什么是男女之爱、缠绵之情,面对的却是大周那些满腹阴谋诡计的王族公子;呵呵,不瞒您说,是他们让我知道,男人和女人不是同的,我才懂得了什么是男女大防:除了夫妻之间,男人和女人是不能随便拥抱的,连握握手也不可以。”

“这些公子当中,有几个曾对我说过会一心一意爱我的话……”云夕说到这里脑海中想到深情款款的宋王子御说、英姿勃勃的慕容珞、笑容恬静的月忍……

“可是,真正做到始终只爱我一个的,只有风霖……这就是我为什么宁可身死也要救他的原因——”

“夕儿!”轩辕澈忍不住打断她的回忆,“我对你不够一心一意么?像你方才说的那样,我出现在你生活中的时机不对,不是太早、就是太晚……经历过在大周的恩怨波折,你现在累了、受伤了,只有我还在原地等着你……还在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么?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对我一心一意?”云夕脑海中突然出现红萼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她沉吟了一瞬才回答,“如果陛下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会接受陛下的好意,尽我所能地做一个好妻子。”

“你说?”冥王急切地盯着云夕的眼睛。

云夕认真地道,“不论何时何事,请陛下都对我以诚相待!就算是陛下某一天对我厌倦了,爱上别的女人,也不要用谎言欺骗我。”

“不会!我此前、此后的生命中,只爱你一个女人,不会有别人,也保证不会对你说任何一句谎言!”

云夕低下头,“那么……其他的事,陛下和舅舅商量着办罢。”

“你是同意做我的夫人啦?”轩辕澈欣喜若狂,激动得不知所措,他一把将云夕搂在怀里,“我的夕儿……以后不要再叫我陛下,更不能再称轩辕叔叔——”

云夕两颊红透,“这个自然。”

轩辕澈放开云夕,“叫我的字吧,行成人礼时,父王为我取的字——玄浩。”

“玄浩?”云夕低声重复了一遍,在空中虚划,“是这两个字么?”

冥王点点头。

云夕不觉笑起来,“你的名和字里面都有好多的水。”

“轩辕一族生而至阳命格,不多加些水如何制衡?”冥王被云夕的一笑眩得眼花缭乱,“以后有你……就什么也不缺了……”

云夕讪讪地,“夜深了……陛下也该回房安置休息,谢谢你为我运功疗伤。”

“叫我玄浩。”轩辕澈固执地不肯离去。

“……晚安,玄浩。”云夕低着头。

许久没有听到冥王离开的脚步,她奇怪地抬头,正对上轩辕澈放大了的面孔和扑面而来的温热呼吸,云夕惊慌地一躲,那个吻就落在她额角上。

没有吻到觊觎已久的樱唇,冥王有些失落,但是总算是如愿得到云夕的答复了,他微笑着抚抚云夕的顶发,“睡吧,我走了。”

听到轩辕澈离开的脚步声,云夕松了口气滑躺在床榻上,虽然是下定了决心去接纳冥王的心意,可是轩辕澈的脸靠近她的刹那,闻到全然不同于风霖的男子气息,她的心里还是下意识地抗拒了。

“霖哥哥……你现在有没有恢复健康……是不是也会时常想念我……”云夕将被子拉到头顶,无声地流下泪来:就这样悄悄地再想一次,以后嫁到冥宫,再也不会放纵自己去想他了……

鉴于冥王陛下的急切心情和云夕的身体状况,大国师对子民宣称:吉娜女王和冥王陛下的大婚就在下月的十三日举行。

草原部族一片哗然,尤其是达兰老族长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吉娜嫁到冰天雪地的冥国;其他首领也坚称:两位神王就算非要结合,也得是轩辕澈嫁到青鸟宫为正夫,否则他们将带领草原狼族攻进冥国,将冰宫砸个稀巴烂!

乌日更达莱急得一头疙瘩,不知如何安抚这些直肠子的草原汉子,最后不得不说出吉娜在中原之地受了内伤,现在灵力全失,只能依仗与冥王阴阳同修才能恢复灵力,不然无法再做为草原祈福唤雨的神女。

众头领和大巫师们一片沉寂,之后又各自叫嚷着要聚兵攻打大周北疆的燕秦卫等国,杀一帮中原人为吉娜女王报仇雪恨……

云夕和轩辕澈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乌日更达莱总归是巫师的身份,达兰老族长代替他作为长辈为吉娜送亲。

云夕若是乘青鸟去冥宫,只用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可是众多乘马车送行的人两天后才能抵达冰宫;于是,她坐在宽大的马车里,与浩浩****的送亲队伍从可可里山出发,跨越车尔臣河、喀拉喀什河,向西北方的祁曼塔格山走进。

冥王的人马已在冥国国界线上等着云夕的车队,云夕透过马车前方的纱帘向他张望:轩辕澈跨.坐在一匹银白鬃毛的高头骏马上,身着黑锦绣龙纹的王袍,同色的鹿皮靴子,腰间悬挂着一块碧绿莹透的玉佩,玄色的外袍里是锦白中衣;劲腰上虚束一条累金丝带,束出玄衣下挺拔的身形,和属于轩辕澈独有的飘逸清冷风华。

云夕的脸微微红了:嫁给这么一个极品俊美男子,应该是多数少女的梦想吧!她的目光落到轩辕澈坐下那匹银白色的骏马上,又微微失神了——那匹马的血统和她的小白马一样,都是名种‘逾辉’!她的小白马在随风霖出使楚国之前,留在临缁城的风府了,不知道风家的仆人有没有好生照料它……

冥王不待云夕的马车停稳,就跳下马先向须发皆白的达兰族长抚胸行了一礼;以他神王之尊,就算是成了晚辈,达兰族长也不敢托大,低首回了半礼。

冥王深望了一眼盛装的云夕,心情好得无以复加,破天荒地对陪坐在云夕身边的寒香和高娃等人也露了个笑脸。待他看到骑马的百名女侍卫后面,还有数十个身着劲装胡服的俊美少年,不由得笑容僵住,他问达兰族长,“那些少年是您的随从?”

不待达兰族长回应,少年们齐声呼道,“我等是大国师从各部落选出的一等一地勇士,现在奉命担当女王陛下在冥宫的随身侍卫!”

冥王冷下脸来,“本王宫中有的是侍卫和仆从,吉娜从今日起便是本王的夫人,不需要外人来守护。”

少年们面面相觑,射向轩辕澈的目光均是不忿之气:他们早就听说年少的吉娜女王美得如同月亮女神一般,此前被各自的族长选中来青鸟宫做女王的情宠时,都激动得不知向天地众神叩了多少响头,后来在女王的继位礼上才得见她的真容,一个个幸福得如同游走在仙境之中……

现在女王被冥国国主娶走不说,连他们做贴身侍卫的资格都要剥夺?!

达兰族长向目露凶光的草原少年们挥挥手,“既然冥王陛下不需要你们,就先回宫向大国师复命去吧。”

领头的那位身形高大的蓝眸少年对冥王拱手道,“那我等就即刻回程,请冥王陛下专一爱护我家女王,若是女王陛下在冥宫过得不如意,我等随时率族人登上祁曼塔格山,将我们的吉娜女王接回青鸟国!”

轩辕澈气结恼怒,乌日更达莱这是借众少年之口提醒他:女王身后有百万草原子民的追随,叫他不要对云夕有一丝一毫地懈怠。

云夕却是含泪而笑,对那些英姿勃发的少年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回去吧,代替本王守护好草原上的儿女和土地!”

“陛下珍重!”少年们抚胸行礼之后,跨上骏马列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