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澈和巫王各自劈出一掌之后,便分开丈许,月华光照之下,隐见两圈椭圆形的气场惊现山崖之巅;较暗的光圈当中,是黑衣的巫王捏起招式繁复的手印,而相对明亮的光环里面,白衣如雪的冥王两手一上一下,掌心相对开合灵力,面色慎重地寻找巫王所施法术的破绽所在。

乌日更达莱拉着云夕跳到崖下,两派宗主之战,他若出手相助,冥王不喜反厌;黑纱覆面的冥宫圣使却身影一纵,跃上更高处的一块山石,她亦不会插手两位神王的对决,但是必要时候则会出手保全冥王安然无恙。

那一招之下,巫王已明白自己与冥王的差距不只一星半点,但是对方也休想在一两个时辰之内将他打倒。

他已用内息催动封锁在腹中的四粒蛊母,四大长老感知自己的本命蛊在缓缓苏醒,为保全性命必会向这个方向赶来;以四大长老合力,虽然不能在这三位强敌手中得胜,想要掩护他逃离却也不难,只要他能抵挡住冥王的凌厉掌风、撑到四大长老赶到的时候……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后的暗夜时分,突然一阵冷风拂动众人的衣袂,上空落下丝丝细雨!

巫王感觉到雨意,将气场一收,任凭雨点落到身周,同时发出夜枭般地狂笑,“哈、哈……是上天不绝本王!”

风霖等人燃起的硫黄之气虽消,但是那股燥热始终盘旋在巫王的丹田之中,硫热也将山间的虫兽尽数逐离;此时雨落烟消,他一边迅速躲避着轩辕连绵的掌风,一边吟颂咒语,倾刻间一片乌云似的山虫破土而出,居然不惧轩辕澈的掌风,结群往其身上飞扑!

雨丝持续地落下,并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崖下的众人却没有一个离去避雨的,都在紧张地注目着百年难得一见的王者之战。

青鸟国师松开捉着云夕的手,准备脱下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云夕却借机跑到风长桑面前,哽咽着叫了一声,“长桑大哥,好久不见……”

风长桑微笑,“云丫头原来长成这般好模样,怪不得那时要易容出行……莫哭,经此磨难,以后便长成大人了!”

月鹿为了避免被巫教门徒认出,扮做男子装束,脸上还戴着青铜面具,云夕却一眼认出她来,“月姐姐与义诚大哥相认了么?”

“认了……”月鹿笑笑却随后低下头,风吟对云夕解释道,“义诚君与齐王殿下同日而陨,我们一起将义诚大哥安葬到即墨城。”

“义诚大哥和齐王殿下同日而陨?”云夕重复了一遍才明白话里的意思,她怔怔地转过身来,还未想好对身边那人说什么,那人却将自己的披风裹到她身上,云夕一头扎进熟悉的怀抱里,浑身颤抖着泣不成声,“哥……那天在桃林,我居然不认得你……”

风霖抚着她的后背,“都过去了,以后就平安无事了。”

“是,都过去了……”云夕抬起头,细雨之中虽然看不清风霖的气色,单听他长短不一的呼吸声,也能猜出他现在的状况岌岌可危;云夕失神地望着他,不再哭泣,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比哭还难看。

乌日更达莱摸着自己的衣袋:他来之前匆忙带了几颗刚配成的灵药,怕云夕受到内伤,这些丹药可以做为应急之用;此药用在风霖身上,也会有不错的效果;但是想到妹子乌兰其其格与云阶公子的现状,他又缓缓将手放下了……

东方天际有了一丝光亮,雨星渐渐变小变无,崖上的争斗大致也有了分明:巫王方才心下宽慰,以为借雨水的阴寒之功再加上蛊虫的毒性,必能暂时与冥王打个平手。

他却不知道,冥王轩辕澈的灵力也是天生至阳,方才空中弥漫的硫黄气味也令他极不舒畅;两人最大的区别是:巫王生在雾山湿地,以山中阴毒之物压制先天燥热;冥王长在昆仑冰宫,以昆仑雪川的空灵之气铺佐天生的极热元阳同生共长。

两人都是神族之后,起点几乎相同,但是冥王的修炼占据了天时地利,而巫王则步入了旁门左道。

发现自己用内力催动的毒虫暗器被冥王封锁成砂粒状尽数回扫而来,巫王终于掩饰不了心中的恐慌;他用全力击出一掌之后,便狂奔向身后的山道,却被冥王重拳一击,如乱线的风筝一般从高崖上坠落!

冥王紧追而至,云夕却如飞鸟一般扑上前来,“手下留情!”

轩辕澈一怔,“此等恶人,你还想放他一条生路?”

“我有话问他。”云夕走到口角唾血的巫王面前低声道,“你把采阴补阳的法术告诉我,我求轩辕叔叔和舅舅饶你一命。”

“呵呵……”巫王后背中拳,心肺已然破裂多处,他强撑最后一丝气力吐出大口黑血,笑着向云夕身后的轩辕澈道,“本王明白了……你如此强横与我争斗……轩辕国主,也是至阳之体呐,早就看中了这丫头的神羽——”

轩辕澈大怒,右手尽力一挥:巫王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就化为一片血沫。

云夕难以置信地望着冥王,轩辕澈皱眉道,“吉娜,你相信这个卑鄙小人的鬼话?”

云夕微微摇摇头,但是突然想起冥王送她去燕国的时候,就有数次以言语诱她行男女之事……

乌日更达莱走近,低下头观察巫王死前吐出的那滩血:里面有四个金光闪闪的小虫正在挣扎,似乎就要破蛹成蛾。

“金蚕蛊?”冥王也注意到那些小虫;青鸟国师点点头,念咒令蛊王手环恢复成白虫模样,蛊王‘玉儿’吐出一串蛛丝状的白线,落在那四个金蚕上面,小虫顿时恢复休眠状态;乌日更达莱取帕子包起蛛丝和小虫,小心地放到袖袋里面。

“国师大人,霖有幸与您再会。”风霖走上前对乌日更达莱行了一礼;乌日更微笑道,“你还记得?当年我去灵山拜会风老族长,清云族长正在闭关,是你出面接待本座……那时,你也就十三、四岁吧。”

那时乌日更就看中了风霖的龙姿凤表,要不是风霖贵为风氏少族长,他就将其捉到昆仑给云夕当情宠了;没想到冥冥之中两人的一段情缘早已命定,云夕行走大周数千里,遇见王族公子无数,独独与风霖有了夫妻之实。

风霖笑着称是,转向轩辕澈,“冥王陛下,霖亦有幸与您再会。”

冥王剑眉一扬,勉强地颔首应对;他没想到风霖已发觉到在楚国北界暗中出手的是他,若不是看出风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他定会再次出手,不会再有一丝疏忽大意……

巫王已死,月忍眼看着云夕投入风霖的怀抱,他痴痴凝望,只觉全世间的凄风冷雨都灌入他的胸腔,连狐奴苦劝他趁乱离开的话语都充耳不闻。

云夕到底没有忘记他,从地上捡了一把侍卫丢掉的长剑向他走近,隔了三米远就将剑尖指向月忍的咽喉,“嬴忍公子,你骗得我好苦!”

月忍惨然一笑,“我是骗了你……可是,从去年我们在清眉的车队相识,还有这些日子的日夜相伴,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我的位置?”

云夕的手指一抖,随即又将剑抵住他,“你在玉露坊对我的关照,我从未忘却……做为回报,在齐北援燕的路上,你用属性相克的食物谋害齐王和管伯伯,我只是出言警告,并未将你的罪行揭发,便还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我何曾欠你什么?!你为何将我和霖哥哥引入雾山,置我们于万劫不复之地,害得霖哥哥他——你将我掳到雍城,还用离魂术欺骗我的感情……”

月忍右手抬起,止住围过来的侍卫,“夕儿,我曾对你说过,你若离开我,我便不愿苟活于世……现在死在你的剑下,我无怨无恨……亦不后悔自己曾对你做的任何事。”

他说罢,面上居然现出恬静的笑意,云夕咬牙,月忍最后那句话定会引起风霖的误会,以为两人曾发生过什么肌肤相亲之事……但事实上,两人确实离夫妻之实也只差了一步……

“住手!”楚凤歌匆匆骑马而至,身后只跟着手持长剑的梅姑;月忍带全府的侍卫去追巫王整夜不归,她到底是秦六的结发妻子,不能眼看着夫君涉险而不闻不顾。

楚凤歌翻身下马护到月忍身前,对云夕怒喝道,“他对你百般呵护,无所不至!为你……甚至不惜冷面以待我这个新婚妻子,你如何对他下得了毒手?”

云夕收回长剑,“他对你如此无情,你居然还护着他?”

楚凤歌神情凄婉,“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命,出身神族……有无数好男儿为求你的欢心而不惜性命、前赴后继……我只知道,身为秦六的妇人,他若死了,我的命运将会更悲惨!”

云夕低头想了一瞬,转身向青鸟国师伸手,“舅舅,给我玉儿。”乌日更达莱将蛊王手环摘与她。

云夕走近楚凤歌,“你救过霖哥哥的命,也曾被我拿为人质,就是我和哥哥的救命恩人!我将生死蛊种在你和秦六身上,你们将同生共死,他便不敢再对你生一分不敬之心,你可愿意?”

“生死蛊?”楚凤歌轻笑着对向月忍,“很好啊,夫君,我们此后相敬如宾、白头到老。”

月忍闭目不言。

云夕低声念咒,分别将两粒红点射入凤歌和月忍眉间;两人只觉额上一热,之后便无半点异常。

风长桑请冥王、圣使和青鸟国师随他去风氏驿馆休息;三人连日赶路也觉疲惫,便各自上马。

冥宫圣使刚要打马,听到巫王那辆破碎的马车出传出一丝响动,云夕突然想起红萼还在里面,她对月忍喊道,“秦六公子,你的侍姬红萼还在车里!”

红萼并未昏迷,她是怕被外面的争斗殃及,才一直躲在车里,此时听到外面众人和声细语,这才敢发出声响。

圣姑一把将车里的女子抄出,瞥见那女子额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星纹,随即愣住了,“陛下,快过来看看……”

轩辕澈打马转身,视线落在红萼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神情也变得怪异至极:那分明是二十多年前文姜夫人的秀丽面容!而她额头上那枚朱色的印记更是令他脑中轰鸣——

‘澈儿,我生来是圣女,又是你姑母,可是、可是,我比这世上的任何女子都挚爱你呢……来生若是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还会爱上你……记得额上长有星纹的、便是我的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