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歌心情忐忑地盯着内房的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门口出现了一个头戴纱帽的白衣男子;凭直觉,凤歌就知道来人一定是风霖!

风霖身上的白衣和房门乍开的光亮眩花了楚凤歌的眼,待她重新看清面前的身影,风霖已将斗笠取下:苍白的面容就如她去年在离河边将他救下时的模样,俊美而憔悴,只是消瘦得更加令人心痛。

“凤公子,别来无恙?”风霖恭敬地对她行了一礼,面上浮现诚挚的微笑;凤歌却如人生中第一次听到远古传来的悦耳编钟之声,初恋时的心悸和甜美划破时空的尘埃,瞬间令她的双眼迷濛含泪!

几天前的新婚之夜,她曾为自己的夫君有不次于风霖公子的俊逸风度而欣喜,今日再见风霖,收不回失礼直视的目光,她才明白嬴忍与他差别所在:

风霖的气质朗朗如春阳,就算是现在这副形体病弱之相,眼神中仍旧一派温暖和坦**,举止还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泱泱气势;而嬴忍的气质却如疏离的深秋月华,虽然脸上最多的神情就是微笑,可是他的眼底全无波澜,心境黑暗而幽深难测。

“你……怎地变成如此模样?生病了么?”楚凤歌让两个侍女到门外守着,她本想质问风霖求见她的本意,却忍不住哽咽地关心起他的身体。

风霖也在打量装束已改做妇人衣饰的楚凤歌,面前的女子一如他初见时双目盈盈秋水,红唇形似樱果;长发梳成秦地妇人的整齐发髻,绾发的金簪凤头垂下几颗明润的珠玉;臂挽轻薄的织金纱带,深紫色的绣花裙摆蜿蜒铺在脚下。

还是那个美丽华贵的楚国女公子,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阴郁,全无新嫁娘应有的甜美和柔媚。

风霖轻叹道,“我现在的样子,本无颜再见故人……一切变故或许是命中劫数使然,委屈凤公子耐心倾听我与云夕身在秦地的原由。”

他简略地向楚凤歌讲述他和云夕在九黎山的遭遇,听他说到自己如何死里逃生以及云夕被秦六控制了心智……楚凤歌怔了良久,才难以置信地颤声道,“你落到如此境地,全是巫王和秦六公子所害?秦六与你素昧平生,就是为了——”

她没好意思把‘夺得云夕这个红颜祸水’说出口;细想在府中两次见到云夕,云夕看她的神情的确是很陌生……看来事实真如风霖方才所说,巫王师徒用邪术令云夕失去记忆,云夕现在被嬴忍的情意所惑,把他当成曾与自己同生共死的恋人。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楚凤歌心里更加凄楚:秦六为了得到云夕,竟然不惜与大周风氏一族为敌,犯下这种掳人妻室的大罪,那云夕在他心底的份量之重可想而知……

“所以,”楚凤歌冷冷地笑了出来,“我持你风氏令牌所求之事,根本不可能兑现是么?你当初给我的一句承诺全是空言?”

风霖没想到她对云夕的怨念如此之深,“我风霖对恩人所许之诺,必会实践!但是云夕是霖之至爱,也曾救过在下的性命,凤公子若要以令牌换取云夕的性命,霖当以自己的性命相抵!”

他说完便两手奉上腰间佩剑,“云夕的族人近期便会将其救走,请凤公子暂忍几天,放弃与云夕为敌之心!凤公子对在下有大恩,我已向属下说明此事,凤歌公子就在此间刺死风霖,亦断不会有人为难于您……”

楚凤歌接过佩剑,一把扔到远处,“我要你的性命何用?你这个懦夫!为何不将你的情人从秦六府中带走?你们跑得远远地,跑到秦六再也找不到你们的地方,为何任由她与我夫君郎情妾意、毁坏我的生活?!”

这声‘懦夫’犹如狠狠抽了风霖一个耳光,他沉默了一息才道,“我命不久矣……”

“刚追到秦王城的时候,听说秦六要与你成婚,云夕被他藏身在东城别院;我择机前去找她,她却一点都不记得我……后来我想,我已变成如此不堪的模样,无法再守护在她身边……云夕从此记不得我也好。”

楚凤歌悲愤地道,“所以你就拱手将她让给秦六?你的心地当真是宽广磊落啊!”

风霖正容道,“凤公子,云夕身份非同寻常,不管是我还是嬴忍,都不能真正成为她的夫君,嬴忍是巫王弟子,一定知道云夕的体质殊异……你且耐心再等两天,如果昆仑那边再无人来带走云夕,我的属下定会出手将她救走。”

“身份非同寻常?”楚凤歌讥笑道,“难道她是公主不成?昆仑……你说她是——”

“不错,云夕就是昆仑青鸟国的公主,青鸟女王的唯一的女儿;我猜想巫王在九黎暗算我们的目的,就是觊觎云夕天生的神族灵力;我之前所以不想硬性闯入秦六府中将云夕救走,就是怕带着云夕未逃出秦六的势力范围,又让巫王和长老们追上,再次对云夕下毒手。”

楚凤歌听得迷糊,“神族?云夕是传说中的昆仑神女?真是荒诞不经……”

但是西域巫王天生灵力,被西南之地的各族人尊为神王,她倒是知道的;若非楚国熊氏的先祖对某代巫王有恩,两族结下血盟,巫教门人也不会世代守护熊氏子孙,她熊家更不可能成为楚国这千里之国的霸主。

“你说巫王想从云夕身上得到他需要的灵力,但是为何又让嬴忍将云夕带到雍城?是秦六向巫王求来的?”

风霖皱眉,“其间因由我也无法得知,只得到确切消息,巫王暗算我和云夕之时,云夕在昏迷之前也重创了巫王,巫王至今尚在雾山闭关!”

“我已设法将云夕被困的消息传到昆仑,希望云夕的家人尽早将她带回昆仑……但是时至今日亦无那边来人的消息,亦不知道巫王师徒是如何谋划地……无论如何一定得在巫王出关前将云夕救走,两天后昆仑国师若还未赶来,我必让属下们设法救出云夕。”

楚凤歌低首不语,风霖既然将自己的计划都给她讲了,说明对她是全然相信的,“你……就这样放弃云姑娘?”

风霖苦笑道,“我还能如何?若是见到青鸟国师,我定会求他永远锁住云夕与我的这段记忆……只有这样,她才会永远地快活天真。”

这样真情专一、因云夕而遭遇灭顶之灾却毫无怨艾的好男人,为什么自己没有先云夕一步遇到他呢?楚凤歌酸涩地感慨着,缓缓站起身,“秦六的侍卫还等在外面,我再耽搁,他们就生疑了……你放心吧,云夕姑娘身手了得,我根本没能力与她为敌……你,你多加保重!再寻几位当世良医为你调理……也未必就全无希望恢复如初。”

风霖深深施了一礼,感谢楚凤歌的深情厚谊;只是,他以前无力报答,以后再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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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忍听着属下详细的回报:夫人乘车走了哪条街,进了哪些店铺,买回来多少金玉摆玩、钗环、新衣和脂粉……他皱眉挥手让侍卫退下。

楚凤歌这个女人到底是真的出去易物散心,还是有别的蹊跷行动,他暂时无暇理会;九黎那边传来消息,师尊昨日已出关,正在处理教中琐事,最多两天就会来到雍城。

对于他所期盼的这一天即将到来,他心里反倒有些抵触和抗拒:这些天来与云夕日夜相伴,云夕的身心归他所属的那种满足感与日俱增;每天处理完公务回府看到云夕仙子一般无邪和纯真的笑脸,便觉世间一切美景尽在眼前,连呼吸到的空气都是芬芳无比的。

想到师尊所使的那种采阴补阳术,他心中阵阵恶寒:完美的夕儿,他亲亲的云夕公主,若是被毒蛇一般的巫王压在身下无情采撷……每每想到这幅恐怖的画面,他总有嗜血杀人的欲望…….

走到内堂,不见云夕的身影,月忍立刻出房询问门外的侍卫,“云少爷呢?怎不在房里?!”

侍卫惊惶地答道,“回禀公子,云少爷在花园,狐侍卫带了十名侍卫跟去了!”

月忍松了口气,快步走进花园,只见侍卫们抬头呆望着杏林,他也愕然望去,那里有道白色的身影正在分花拂叶,如灵狐一般在结满杏实的树枝上穿行!

是云夕!不只是云夕,还有一道极小的白色身影,好像是只松鼠的模样,云夕追着那只松鼠来回穿梭于林中;月忍刚进园时还觉得她的跳跃有些吃力,过了一刻,云夕似乎自然而然地想起轻功的心法,闪转腾挪之间有如神助,轻盈地跃上一棵手指粗细的枝枝,纵声长笑起来,“小家伙,今天非要捉住你不可!”

月忍看得冷汗直冒:云夕已然记起轻功的心法,是否很快就会恢复神力和记忆?到时候她若想走,这园子里密布的侍卫根本拦不住他!

此刻他盼着巫王现在就能到雍城,将云夕的灵力采尽,将她变成一位平平凡凡、需要他守护和庇翼的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