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格勒所选的这条大路是草原各部族来来往往的要道;四个人不时会看到牧马的红面老人缓缓走在及膝的草毯中,也有乘在马背上的少年从她们身边飞驰而过;偶然回头的就放慢了速度,大声唱起情歌,等了许久不见这四个女子回应,便又怏怏地加快速度跑远了。

吉娜也是想回上两句的,张了张口没唱出来;一来是怕侍女们暗笑她的歌声不美,二来那回身的少年黑不溜秋、瘦儿巴唧的,不怎么提人兴致。

越走地势越低,气候远远不同于方才荒原之路的清冷;沿途所见的男女都将袍子半穿在身上,一只衣袖耷拉在腋下,引得吉娜好奇地注目。

清格勒下马去问了一位步行的老人,得知此地的部落首领住在风景优美的孟达天池附近,离这里路途甚远,她犹豫了一下,到公主马前低声问,“殿下,不然我们找一个干净些的民家帐篷住一晚?大族长家离这里甚远——”

“好、好的呀。”吉娜只想早些摆脱她们,去哪里夜宿无甚要紧。

清格勒选了一个离湖水不远的人家,向那家牧民提出来要和小主人在他家住一晚;草原人家甚是好客,女主人取出家中最好的毡毯铺在帐房的最西面,请四位女客和她的女儿卓玛晚上住在一起。

另两位侍女拿出挂在马背上的行囊,给公主铺了个干净舒适的床榻,又在帐房附近洒上驱虫的药粉。

吉娜此时就在湖水边转悠,牧民家的小女儿卓玛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打量她;吉娜看见清澈的湖水中有不少大鱼自得地游来游去,她突然想到一个好法子!

她跑回帐房前找了一个装食物的皮袋子,又拿起一根干树枝来到湖边,守着那个女孩,拿木枝向湖水中叉去,不出所料:旁边那个十岁的小女孩尖叫起来,“阿爸!阿妈!不好了,这个女人杀死神鱼了——阿叔——”

没多久,湖畔聚集了十多个从附近帐蓬跑来的牧民,清格勒和女侍卫们也闻声赶来。

一位白发的老汉气得脸色发青:“远方来的女客人!洛桑一家好心让你们借宿,你们为何要伤害我们神灵的寄身?!”

清格勒知道这里的族人死后行水葬;他们都相信祖先死后的魂魄就存活在鱼身上,他们是绝对不允许别人伤害湖水中的生灵的。(青鸟宫里的宫人也是不食鱼肉。)吉娜此举绝对是犯了大忌。

“老伯,这事纯属误会!我们是青鸟宫的侍卫,公主殿下兴许是一时顽皮——”

“她胡说!”一位老妇人尖声叫道,“我见过王宫里的女人,她们都穿着五彩的绸衣和美丽的丝鞋!谁不知道女王和公主头顶长着神羽,出宫都乘青鸟?你们胆敢冒允神族,十恶不赦!”

清格勒冷汗直冒:这里居然还住着一位颇有见识的老妇人。

“我们的确是王宫侍卫……”

“这个袋子里不是鱼呀——”呼叫众人赶来的那个小姑娘卓玛打开饱鼓鼓的皮囊:居然倒出来许多石头,连半条小鱼也没有!

“卓玛,你到底见没见人家捉鱼?”她的母亲惊叫着问她。

“我看她拿着木条往水里戳,就以为她是捉鱼的……”

围在清格勒三人身边的牧民慢慢散开,清格勒三人吁了口气,转过身来安慰公主,“殿下……”

她们大吃一惊!一直被她们三人护在身后的,居然是她们借宿的主家——洛桑!

洛桑此时方能动动身子、扭了扭脖颈;刚才他突然之间被定住了,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三个女子的背护之中。

“糟了,公主借机跑掉了!”清格勒看见不远处只剩下她们三人的马匹,才知道刚才的一幕全是吉娜公主设想好的脱身之计!她也不及向洛桑解释,伏地看了看吉娜马蹄印迹的方向:

“不好!吉娜公主向北方跑去了,可能她是去看那片黑森林!”

清格勒猜的没错,吉娜趁众人围住那三个女侍卫,她轻手轻脚地牵着小白马就跑上向北的小道。

清格勒三人一路狂奔,可是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难以察看公主留下的印迹;她们凭直觉想到公主对黑林里的星族极有兴趣,一定是去了那个地方。

所以,就在吉娜借着月光小心地走进一片长满参天古木的丛林的时候,清格勒也看到了独自在林边等候的小白马。

吉娜四处张望着林中根须横生的藤木,清格勒不是说玄武七星族的人是昼伏夜出么?怎么一个人影也不见,连小虫的声息也听不到?

一丝窸窣声传来,吉娜借头顶上的点点月光看到不远处有粗大的黑影向她蜿蜒靠近;她低声念着驱蛇咒,令那蟒蛇绕道行走。

那‘巨蛇’只是停了一瞬,继续向她游来;吉娜正要用灵力将它定住,突然看到那东西散在一边的一缕毛发,她愣了一下,反倒向那个蛇影走进几步。

‘巨蛇’看她过来,居然扭了一扭身躯直立起来!

吉娜松了口气:那是一个人,虽然看不清面孔,身躯上除了小腹下裹了一点兽皮之外,都是赤洛的,两个乳丘不甚丰满,但能看出她是女子。

“小姑娘,你居然不怕我?嘿嘿……”‘蛇女人’笑着走近吉娜,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还凑到近处闻了一下。

吉娜的眼睛渐已熟悉林中的黑暗,她看清的面前这个女子:脸型细长,眼睛是黄色的、在夜幕中闪闪发光,头发散在细瘦的肩上,长得倒不是很难看,只因脸上、身上沾了不少灰尘,看不出皮肤是白是黑。

“你是星族的人么?”吉娜好奇地问,“蛇族?蚯蚓族?不好意思,我忘记清格勒说的玄武七星族都是哪些了……”

那女子‘嗬嗬’笑了两声,“你知道这林中住的是星族?外面那些赤面人都叫我们怪物呢……我是女土蝠星族的,名叫青素,你叫什么?”

“我叫吉娜,是青鸟族的。”吉娜实话实话,这个瘦小的女子似乎年岁也不大,她想到北方星族的人只能住在这个黑乎乎的原始丛林里,觉得很是同情。

青素一下子拉住吉娜的手,“跟我回家?林子里许久没见外人了!上一次是……反正是许多年了。”

“素,你放手……你的手上有许多脏污呢。为什么方才要趴在地上学蛇走路?”

青素缩回手在身上蹭了蹭,嘻嘻地笑着,“吓唬那些想进林人杀灵兽的赤面人啊,上次闯进来的那个少年就被月燕族的灵姐姐吓死了呢……虚日鼠族的老族长最爱喝脑髓,灵姐姐把他那颗头送给了鼠爷爷。”

“你们居然这样残忍!怪不得牧民们叫你们妖物!我不跟你往里面走了,我要出去!”吉娜大惊失色,转身就往外跑。

“喂!”青素不解地看着吉娜的背影,“我说错什么了?猎物不就是用来当食物的么?要是一只鹿死在你面前,你不吃它的肉?”

吉娜停住脚步,“那是不一样的,人和平常的动物是不一样的!”

“有何不同?不都是在母体胎孕育,在光照水润中成长?”一个尖细而苍老的声音在吉娜的头顶响起;吉娜抬起头来,看到上方的树杈上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高的是一个身材玲珑有致的长发少女,胸脯和下体都围着兽皮,长得甚是美貌;矮的是一个穿着黑袍的老头儿,白发白须,一双小眼睛闪着绿幽幽的光芒。

“鼠爷爷、灵姐姐!”青素叫了一声,“这个姑娘是我刚认得的、青鸟族的朋友,你们不要吓唬她!”

“青鸟族?”黑老头儿眼前一亮,从树上跃下,靠近吉娜闻了闻,“果真是有先天灵力啊,我老人家若是食了你的脑浆,说不定能升天为仙呢!”

吉娜惊骇地向后退了一步,左手扣在右手的蛊环上,打算等老头再近一步就下毒杀了他!

“嘿嘿,你也会使蛊?呃,对了……青鸟族的大国巫以蛊毒独步天下,你当然也是会的……不过,这小伎俩对我老人家没用!”

黑鼠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一扬,吉娜随之倒在地上;这虚日鼠族长的灵力不在乌兰女王之下,吉娜根本对付不了他。

那个叫‘灵’的少女蹲下来,将吉娜扶靠在她胸口,“爷爷,我闻到她身上没有恶意,你为何伤她?”

“林中的日子太寂寞了,老夫许久不见外客,也不知自己的功力有没有长进……你们两个带她到树穴里歇歇,我且去会一会另外一个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