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柏和罗安商议着,他先骑快马去往最近的秦国边城,找到当地的风氏门人、把风霖公子重伤的消息传到齐国姑棼风寨,风清云老族长素有当世圣者之名,兴许有办法将公子的内伤彻底治好。

罗安眼前一亮,“事不宜迟,你快些动身!”

青柏牵着马刚走一刻,出门去前村买鸡蛋的寒香回来了,罗安看见她急匆匆地上楼,手中的竹篮依旧是空的,“寒香姐,没买到鸡蛋啊——”

“快走!”寒香气喘吁吁地跳上楼台,“背上公子,跟我上后山石洞躲起来——”

罗安知道大事不妙,也不再多问,冲进内房,一把抄起风霖背起来;寒香匆匆抓了一条毯子,嗵嗵嗵地下楼,领着罗安向竹楼后的山道上跑。

罗安背着风霖跟在寒香后面跑了半个时辰,看见身边都是荒岭野林,没有人走过的行迹,才敢出声问寒香,“到底是怎么回事,寒香姐,你遇见谁啦?”

寒香惊魂稍定,也缓下了脚步,“我方才到下面村寨的银鱼大哥家买几只鸡蛋,好给霖公子做蛋羹吃;但是还没走到他家门口,就听他家院里有人问:有没有见过几个中原人装束的少年来这个村寨……我悄悄走到门口往里瞅,正是两个身穿黑袍的巫教门徒!”

“我想他们打问的一定是你和风霖公子,就飞一样地跑回来了!”

罗安迟疑道,“昨天那个银面人掳走梨花的时候,是知道我们和公子借居在你们家啊!兴许他们打问的是别人吧,不过……小心些是没错。”

寒香抹了一把汗,“这边有个山洞,是斧把大叔家没建起竹楼时,一家人住过的穴居,应该还干净,往这边走……”

她话没说完,见罗安正转后看着她身后,她也下意识地转过身:只见山下有处地方冒起股股浓烟,看那方位……正是寒香家的竹楼。

罗安眼角湿润,“他们如此歹毒,居然连空宅也不放过……寒香姐,我们……真是害苦你了!”

寒香勉强笑道,“反正梨花走了,我一个人住在那里也空**地慌,烧就烧了吧……”话虽这样说,她的喉间已然哽住,低下头带着罗安转向草丛深处的一个石崖。

拨开及膝高的茅草,寒香把一个石板拉开,露出半人高的洞口来,待里面的陈旧污浊气味散去,寒香扶着罗安缓缓走进石洞。

罗安小心地把风霖公子放在寒香铺开的裘毡上躺好,见寒香已点亮了一根木柴,洞里光亮了许多。

“这里倒像我们在楚西古道上借宿过的那个石洞,呵呵。”

罗安干笑了两声,忽地想起来那时还未到黎乡,一伙人热热闹闹地;云夕姑娘扮成个黑小子模样,整天里惹得公子发笑,而霖公子……

寒香闷坐在石洞一角发了一阵子呆,她毕竟自小经历过太多的苦难,伤感了一晌,便开始考虑眼前的状况。

“房子被烧了,只怕明天早上花涧大师找不到我们,如何给公子疗伤呢?唉……也不知道青柏有没有安全地离开寨子。”

罗安站起身,“我去中条山的花涧通知巫师大人!”

“站住!”寒香气结,“花涧大巫师虽然救了公子,可他毕竟是巫教中人啊,你要是此时出现在花长老家中,不但自己性命不保,弄不好连会连累到花涧大师!”

罗安惊醒地挠挠头,“罗安真是蠢笨不堪!幸好有寒香姐在,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寒香叹口气,“等啊,只有等着那伙黑袍人在寨子里搜索完毕……明天凌晨时分,我到通往中条山的那个路口等着花长老。”

洞里颇为阴寒,寒香怕点燃火塘里的柴禾、产生烟气飘到洞外引来敌人的注意,那根细树枝燃完之后就不再续火;罗安借着未堵严实的洞口处透进一丝光亮,坐到风霖身边,把毯子拉起来裹紧他的身子。

罗安忽然想到为早上公子更衣时,发现公子外袍里的袖袋里有一颗夜明珠,已取出来放到他新衣的袋子里;罗安急忙从风霖的袖袋里摸到珠子,一掏出来,洞里顿时亮堂了许多。

寒香新奇地道,“这是什么东西?居然会发光?昨晚怎不拿出来,害我浪费了一大碗牛油点灯……嗐,”她想到家中的一切都被贼人给烧了,自己居然还心疼昨晚那碗油脂。

罗安从腰囊中取出几片金叶子,“寒香姐,这些给你……等我和公子离开寨子,你可以请人再建——”

寒香摇摇头,“我不要你们的金子,这些年赶脚,我也攒了一些银两,埋在院角的大瓮里,那个烧不掉的;本来打算等梨花出嫁的时候给她买些钗环做嫁妆……唉,用不上啦!”

“吱吱——”

两人正说着闲话儿,洞口处传来吱吱的叫声,然后洞口的石板被一把推开,花涧大师的僵尸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师!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花涧大师吁了口气,“老夫早上刚回府就听得属下密报,三长老奉巫王之命,带他的属下们在各村寨捉拿将瘟疫带进黎乡的中原人;老夫不放心,就令人到你们村里打探一番……属下方才回报,说是你们所居之处着了火,被烧成一片灰烬,老夫便匆匆赶至,果然如此!”

“老夫在灰烬之中并没有看到有人的尸首,便料定你们已然逃脱,这才让阿白在前头带路,慢慢找到这里。”

“吱吱、吱吱!”松木鼠小霖呲牙,表示全是它的功劳。

罗安忽地跪下给花涧长老叩了个头,“求长老大人帮我们家公子安全离开九黎!长老大恩大德,小人没齿不忘!”

花长老拈须一笑,“正该你家公子命不当绝,老夫刚得了喜讯。”

“喜讯?云夕姑娘救回来了?”寒香和罗安同时紧张地叫起来。

花涧摇摇头,“与云夕无关,老夫得到确切消息,云夕……此时已被巫王的亲传弟子嬴忍带到秦国,暂无性命之忧……老夫说的喜讯是——”

“楚国女公子熊凤歌不日将嫁与秦国五公子嬴秋;巫王派人传令于老夫,让老夫负责到楚国北界接应凤歌公子的鸾驾,并将其安全护送到秦王城!”

罗安失望地道,“楚王嫁妹子,与我家公子何干?何喜之有?”

寒香听到五公子嬴秋,心中却是狠狠一揪:原来他要娶楚国女公子为妻啊,自己昨日之前还幻想着成为秦五明正言顺的妻子!梨花跟着他……

花涧长老翻了一个白眼,“一个比一个蠢!老夫既然奉命出九黎山接应楚国女公子,你们扮成老夫的侍从,不就可以一起离开了么?糊涂!”

罗安大喜过望,“小人的确是蠢笨!公子有救了,早知道如此,青柏就不必冒险出村寨了……”

花大巫不再管喃喃自语的罗安和脸色阴晴莫辨的寒香,径自在风霖身边坐下,把起他的脉息来。

良久,花涧大师的细眼睁开,“恢复得比老夫预想得要好……取碗温水来,我带来了疗内伤的丹药。”

“啊?”寒香为难地看了看四周,既无碗亦无镬,去哪里弄温水给霖公子服药?

“猎只小兽来,取温血也可。”花涧回头交待道。

罗安应着,急忙出洞去猎山兽。

外面已是黑夜,罗安蹲在草丛中,听到有野兔食草的声音,用石子打晕一只肥兔带回洞里,再小心地将洞口用大石堵上。

花涧拿利刃割开野兔的前肢,将风霖的嘴巴捏开,连半包细药丸和热乎乎的兔血一起灌进他的喉中。

松鼠小霖在一边看得小身子直发抖,不时地瞅瞅自己的前爪。

“云夕……”风霖被兔血和药丸呛得连声咳嗽,之后居然呻吟着叫出声来。

花涧长老一把将兔子丢开,以掌心抵在风霖的胸口,连绵不断的纯阳内力输进风霖的膻中穴,风霖缓缓睁开了眼睛,“小夕……小夕……你没事……就好……”

花大巫缓缓收了内力,“小子,看清楚,老夫和云丫头长得可是大不同!”

风霖挣扎着要起身,罗安连忙扶起他靠坐在自己身前,“公子,您爱了重伤,是花涧大师把您救回来的!”

“云夕呢?”

众人皆沉默。

“云夕呢?!”风霖嘶哑着声音问。

“云姑娘……她——青柏护着她先离开九黎山了……”罗安撒了个谎,随即心虚地低下头。

风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我昨天不能动,张不开嘴说话,可是……你们的话,我都——能听得到!”

罗安震惊道,“那些关于您内力全失、寿命只剩十年话,您也听……”

风霖的呼吸停了一忽儿,“内力全失?只剩十年可活……这个,我昨晚……没有听清,但是,现在听到了……”

寒香拿眼光狠狠地剜着罗安,罗安用力煽了自己一个耳光,眼泪刷地流下来。

风霖拍拍罗安的手,“这是做甚么!经此大劫,我还活着……已是上神和伏羲圣祖对我的庇护!快扶我起来......拜谢花涧大师的救命之恩。”

“不用了!唉,”花涧大师挥手让罗安让开,“风公子你坐好,老夫再为你施一次银针。”

风霖解着上衣的丝带,低声问二长老,“您方才说云夕被巫王的弟子嬴忍带去雍城……云夕可是安然无恙?这个嬴忍......他带走云夕是何目的?”

“这个……这个老夫也不清楚,主上一直觊觎青鸟族女子天生的极阴灵力,他能轻易放云夕公主离开九黎,老夫也是甚为奇怪!至于嬴忍公子……他身份特殊,是秦王的第六子,如夫人月氏所出;与云夕之前是否相识,老夫无从得知。”

“风公子,”花涧取出插满银针的木盒,“听老夫一句,你与云夕公主的缘份已尽,逃出九黎之后,回齐国安心做你的风氏少族长罢!至于云夕,她是昆仑界的青鸟族公主,青鸟国那边若是得了她被困的消息,自然会来人相救。”

风霖急道,“大师可有方法将云夕被掳的消息传到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