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涧巫师连连冷笑,“风霖区区一个凡体男子,能与你这个神族公主日夜相伴、耳鬓厮磨近一年还留得一口真气在,当真是他的造化!你还想如何?”

他看到云夕的小脸瞬间变得全无血色,心又软了下来,“老夫方才的话绝非敷衍之词;你们青鸟王族女子天生极阴之体,所以自古以来用**修炼不老之身……丫头,若是有凡体女子让你教她采阳之法,你能教会她么?不要再心存妄念,及早放过风霖公子,回昆仑做你的神族公主罢。”

花长老自觉已仁至义尽,他转身到院角的梧桐树下摇动一根细绳。

“伯伯!”云夕忽然在他身后说道,“月鹿姐姐去北疆寻找她的亲人,早已安全出了楚界;有霖哥哥的亲信属下伴在月姐姐身边照料她,您大可放心!”

花涧大巫拉住细绳的手一抖,细长的‘僵尸’脸上浮现一丝慈爱的笑意;他并未回头,口气淡淡地回道,“月鹿圣医女已经离世了,她的死讯老夫已上报于巫王……骨灰就葬在古木林中;你说的那个北上寻亲的女子,老夫并不识得。”

那条细绳原来一直连向东南角的一处院落,没用几息的功夫,两名身穿黑袍的中年男子急急奔来,向花涧长老抚胸行礼。

“本座这里来了两位客人,你们做几样中原人爱吃的膳食,呃,再搬两坛上好的青梅酒来。”

“小人遵命。”

这两人原来是二长老的仆从,云夕向那远处的院落望去:心道花涧长老真是个怪人,宁可自己孤零零一人住在这么个大院子里,也不许仆人们离得近些。

“以前月鹿在的时候,与老夫相依为命住在这园子里,鹿儿的容貌长得……老夫怕被教中门徒得见她的真容,告知到巫王那里,老夫护不住她的周全……咳、咳,这天怎么阴起来了,哎,丫头!你快到门外的泉子里洗把脸,脏得和泥猴子似的!”

云夕应声去门外洗面,脑中的念头却飞快地转着,从花长老方才的话中可以得知:那位巫王大人是个喜好渔色的家伙。

记得月鹿之前告诉她,南方星族里面,只有张月鹿族和翼火蛇族还传有天生灵力的后代;张月鹿族多出圣女,而天生异体的翼火蛇族则世代继承巫王之位。

上古时期,二十八位修成神体的星族先祖,将自己后代子孙的大部分福泽祭献给帝神,才得以飞升为上仙。

时至今日,这些仅存的星族后人有的缺少元阳——男儿雌雄莫辨,比如月鹿的哥哥貂竖;有的命格为火,比如黑木林中的虚日鼠老人和灵月燕;有的五行缺水,比如只能居在海中孤岛的心月狐和亢金龙族;还有的缺少元阴……

以花长老方所言,‘只有命格极阳,又天生灵力之人才能施展采阴之术’……云夕几乎就可以断定,那个假扮山神、祸害九黎少女的高手就是天生缺少元阴之气的翼火蛇巫王!

但是,就算自己的法力能胜过他,也无法将他的极阳之属性转移给风霖啊……

云夕洗净手脸、随着花涧大巫推门而入,看到正在书案前翻动竹简的俊逸身影,泪花一瞬间就溢满眼眶!她悄悄抹净眼泪、竭力平息着心头的痛楚,对风霖绽开一个顽皮的笑意。

一个仆人捧着铜盘进来,端来热气腾腾的卤豚肉、烤山鸡和鲜果,另一人端来的是煮山芋和温热的青梅酒。

“山里没什么精细的食物给你们吃,随便用些填饱肚子吧!这梅子酒是月儿十几年前亲手酿的,老夫平时都舍不得喝呢!风公子,陪老夫喝一杯。”

风霖执酒壶给花涧长老的杯子注满,转头问云夕,“你也喝上一杯?我闻着酒味绵和,应该不是烈酒。”

云夕举起杯子,想到什么又极快地缩回手来,“不了……我不喜欢喝酒。”她知道自己沾酒便醉,若是趁着酒意再和霖哥哥肌肤相亲……那后果就真的不堪设想了。

花涧和风霖相对举杯,一老一少陶醉地品尝着青梅酒的香醇味道,云夕坐在一边小心剥着山芋的外皮,递给他们两个下酒。

系在竹楼一角檐下的兽牙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薄凉而湿润的晚风缓缓流溢进房中。

花涧大师咂咂嘴,“有酒有雨好作眠啊,风家公子,与老夫痛饮三杯!”

云夕赶紧给他满上,示意风霖少喝一点;风霖却是会错了意,嘴角微翘起来,以口形告诉她,自己心中有数,不会喝到冷落新娘子的地步。

没用多久,外面果真下起了雨,云夕听着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心绪渐渐低到尘埃里,想到她经历过的这十数年的岁月。

自幼时有了记忆那一天,她便常常梦到与‘哥哥’在一个海边的山崖上分别的一幕……每次梦醒她都会告诉自己:只要找到‘哥哥’,就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不管是相伴在人间仙境的昆仑,还是流浪于红尘翻转的漠北江南;只要能找到他便会日夜相守,再没有人能令她与哥哥放手分离……

憧憬了十多年的重逢、寻找了许多年的‘哥哥’、就这样离奇地找到,居然会因为自己怪异的血脉,再次重复梦境中的画面、痛苦地与哥哥道出离别?

她的视线落在左手腕上那个细细的黑镯:原来这个与生俱来的所谓仙器,镌刻在她命运里的不是善意的祝福,而是残忍的诅咒……

用完晚膳,两壶青梅酒都见了底,花涧长老已然大醉,他指着门外,“出门向左……厢房二楼……月儿的寝房……你们俩去休息——”

话刚说完,他便歪在毡榻上呼呼大睡;风霖上楼找了个狐皮厚毯给花长老盖在身上,二人悄声出门走向花涧长老所指的厢房。

月鹿女的房间收拾得极为整洁,淡青色的纱幔未沾一丝灰尘,床榻上的白色裘毯和月白色床巾也叠得整整齐齐。

看来花涧长老时常让仆人过来打扫整理这个房间;风霖关好门,回来身来拥住云夕。

淡淡的酒味儿扑面而来,云夕的心怦怦地跳着,在她还未想好如何托辞离开风霖的怀抱,风霖的丰唇已温柔地辗转在她唇上。

舌尖轻轻分开她的口齿,掠夺式地纠缠上心苗;带着酒香的唇舌分外炽热,气息馥郁而清甜……云夕顿时全身酥软,脑海一片晕眩迷乱,开始笨拙地回应起来……

忽然觉得后背一凉,才发觉外衫已被风霖解去,身子已被风霖压在床榻上;她立刻清醒了三分,用力推着风霖的胸口,“不要!我们不能这样……”

风霖按住她挣扎的双臂,勉强压抑着高涨的情.欲,“怎么啦?乖乖的,我轻一些,就按素女经上说的‘九.浅一深’好不好?这次不会再痛……”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翻身把云夕揽在胸口,吃吃低笑起来,“你想在上面?”

云夕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来月事了!”

风霖愣住,“月事……你是说癸水?”

云夕红着脸低下头窝在风霖怀里,她不是为‘癸水’这两个字害羞,她是因为欺骗风霖而感到羞愧。

她天生神体,哪里会有平常妇人每月必经的‘天癸’这种物事,只不过是拒绝与风霖亲近的借口罢了。

风霖小心地抱着她坐起来,“什么时候?怎不早告诉我?怪不得这一路上你心事重重、浑然不似先前的无忧无虑模样,我还以为你是为那些可怜的落花洞女而感伤……糟了!”

“呃?”云夕不解地抬起头。

“花涧长老是个老单身汉,月鹿圣女又早已离开此地,哪里会有女人月事所用之物?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前面寨子里买去!”

云夕一把拉住他,“不必了,寒香姐早给我备好了,你、你怎么懂这些的……”

“说来也巧,花长老这里的医书极多,连讲述妇人生理、孕子的书籍都有,我方才仔细看了一本,就想好生了解一下,省得你生育我们的儿女之时,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云夕用力咬着下唇,将头深埋在他怀里,怕被风霖看出她悲怆的神情;风霖浑然不觉,手指轻轻抚过云夕的黑发,又拉过裘毯盖在她身上。

“那篇《上古天真论》上说,‘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

(意思是:女子到了七岁,肾气旺盛起来,乳牙更换成恒牙,头发开始茂盛;十四岁的时候,天癸产生,任脉通畅,太冲脉旺盛,月经按时**,具备了生育子女的能力。)

云夕怔怔地听着,良久才鼻音浓浓地道,“哥哥真是聪明,只看了那么一会儿,就记得好生清楚。”

风霖低下头,小心地托起她的脸,“幸好不是尝新节那天……不然,我们岂不是又得晚几日再成夫妻?身上是不是很不舒服?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来——”

“不用!你不要离开我,一会也不要……”

“好。”风霖以为她倦了,将云夕抱起来放到身侧,给她盖好被子,轻吻了一下额头,“早给我说,就不让你走那么多山路……快睡吧,我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云夕感觉到风霖的几缕发丝轻轻拂过她的额头,不由得伸手揽紧风霖的颈子,幸福和悲哀在心中交替碾磨,混合成难以名状的忧伤。

自从和风霖结成夫妻的那一刻起,她才明白了‘神族’这两个字的含义,才明白以前和风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过得太奢侈:没有好好珍惜他的笑容、没有每一天都温柔地亲吻他、没有完整地对他唱过一支情歌、没有亲手为他做过一碗羹汤……

现在每一刻的幸福、每一次相拥的甜蜜、听到的每一句温暖的叮咛,也都是像是上天最后的恩赐——

‘如果就这样在哥哥的怀里死去,再也不管明天发生什么,会不会更好?’云夕狂乱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