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开方得知外甥姜无知已死在众朝臣的围攻下,而被高虎大夫救走的世子姜昭,也在宋王的援助下顺利夺回齐王位,并且下令让卫开方的两位姐妹和侍女们给先君姜小白殉葬;他立时失了心智,狂笑了几声、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死了好……义诚都死了,别人为什么还活着!都去死吧——”

风吟见状急忙拉着月鹿远远避开,卫开方的侍卫待他吼声稍停,急忙开口,“大人啊,公子昭和高虎等人势必不会放过我们!大人要趁他们的派出的兵马还未找来此地,速速回卫国避难为上……”

月鹿的视线从卫开方悲怆的面容上移开,低低地叹口气、随风吟离开这片义诚君栖身的杏林。

“南面风景更好,我们随意走走?”风吟只觉被月鹿方才的话解开了心中一道重枷,想要趁机向月鹿索要他梦想的接纳。

向南走一路树木繁茂,涧水潺潺,不多时二人便走出山谷,四周景致一时间便尽收眼底,衬着春阳晨晖美得如诗如画!

前方是一片平整开阔的草地,有条溪流自西向东分开荒地,临水的地边已长出青翠的新绿,一个刚留头的小童儿赶着青牛缓缓地漫步在溪水边,吆喝着牛儿啃食鲜嫩的草叶儿。

风吟快走两步,挡在月鹿身前;月鹿正眯着眼避着灿烂的日光,忽觉面前一暗,风吟高大的身躯已挡住阳光,两手紧紧扶住她的肩头,“狸儿,方才被卫开方那伙人打断我们……你告诉我,到底愿不愿意下嫁给我风吟,做我今生唯一的爱侣?”

月鹿心中怦怦乱跳,隔着衣衫她也能感觉到风吟掌心的温度,鼻际里全是他身上清新的男儿气息……风吟身上总是有让她宁静的力量,他的关怀和爱护让她感觉真实和温暖,这些日子,早已情不自禁的信任他、依赖着他!

自楚地来齐国这一路上,风吟对她的细心呵护,数次冒险陪她进宫搜寻兄长的下落;得知义诚君的悲讯之后,又不辞劳苦、伴自己数百里扶棺来到海疆……这其中的脉脉深情她岂会不知?

“我……我除了不能生孩儿……其它那些贤淑妇人能做的,我都会做到……若是你以后为续风家香火而纳进妾侍,我定会好生对待她生下的儿女,就当我自己所出一样……”月鹿低着头,手指下意识地捏着衣带的穗子,声音颤抖、却是极坚定地回答道。

风吟脑中空白了一刻,随后才听懂月鹿的意思,“你是答应嫁我为妻?哈哈——”

他狂喜地搂住月鹿,将她按在自己火热的胸膛上,“好狸儿,此生有你足矣……我风吟,是这天下最幸运的男子!”

月鹿脸红过耳,挣扎着从他怀里离开,“我们还未成亲,不可如此……当心被人看到。”

风吟四下张望一番:原野空旷,只有那个牧牛的小童仰卧在山石上晒太阳;他低低笑道,“那我马上传书到风寨,让父母准备我们的婚事……我的生日快到了,先让我亲一下,当做狸儿送与夫君的生辰礼物可好?”

月鹿还未反应过来,唇上就被风吟印上一吻:两人都已不算年幼,但是长到这么大从未亲近过异性,虽然这只是浅浅地齿唇相就,却让二人如遭电引、神魂俱离了身躯,一时间呼吸停顿、不知身在何处……

风吟拥紧月鹿,脸颊贴在她密长的发上,深深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幸福地叹着气;月鹿神魂俱醉,喃喃地道,“吟……等我们成了亲,你再这般亲我。”

“嗯,以后我们每天相守相依,此生也亲你不够……”

两人依偎良久,不知是谁的腹中发出煞风景地‘咕咕’叫声;两人相视一笑:一早出来为义诚君送祭食,至今二人都未用早膳呢。

“狸儿,先回城主府用早膳?不,此时应到午时了,该说用午膳才对。”风吟放开面色红红的月鹿,牵起她的纤纤玉手向东边走去。

“对了,”月鹿忽然想到一事,“方才你说到生辰快到了,是哪一天?”

风吟微咳一声,“是快到了……还有七个月就是我的二十三岁生日。”

“你——”月鹿做势要拧他的手臂。

风吟呵呵笑道,“所以我才说提前要的礼物么……”

两人正在笑闹之际,突然隐隐听到有兵戈相击的声音,月鹿的笑脸凝住,她已嗅到山风中传来血腥的气息,而打斗声正是从哥哥墓地的方向传来。

“不好,是卫开方他们出事了!”月鹿想到方才听到的、卫开方和侍卫们的对话,猛然惊叫起来。

风吟一把拉住转身向西的月鹿,“狸儿,那是齐王室之间的争斗,我们不可贸然参于其中!”

月鹿却是思及卫开方那张绝望的面容,心头隐隐酸痛;她随风吟往府园走了一步,毅然停住身形,“吟弟,我自幼便是医女,若是见死不救,上神会责罚的!”

风吟张了张口,面色一片黯然,“我陪你去……先不要急着现身,看清状况再出手。”

月鹿点点头,主动握起风吟的手,两人轻功俱佳,如飞鸟一般向杏林方向掠去。

杏林中依旧是蝶影漫舞群蜂争鸣、阵阵花香充盈林际,义诚君的墓前空寂无人,并无打斗的痕迹;月鹿循着血腥气向前细细探察:向西走出杏林半里,是一片犬牙石广布的荒地,眼前的一幕令她触目惊心!

血腥的战事已然结束,地上躺着数具尸首;除了卫开方和他的两名贴身侍卫,地上还横着几个蒙面黑衣人,皆是要害处中了刀剑;其他的刺客们已然撤离,看来临缁城那边的对手早已得到了卫开方隐居在此地的讯息。

一柄铜剑正正插在卫开方的胸口,他如火的红衣掩盖住血流的痕迹,面色恍白、神情倒是极为平静,仿佛是得到了他想要的解脱。

月鹿缓缓蹲下身,手指抚上卫开方的颈脉:那里还有些许微弱的跳动!月鹿眼前一亮,以自己的灵力,还能将他救活!

兴许是感觉到月鹿手指的触摸,卫开方缓缓张开了眼,他焕散的眼神渐渐聚起一丝神识,“义……诚?义诚……不要丢下我……”

月鹿飞快地点按他伤口周围的穴位,“别再说话,我能救你!”

“不……原谅我……”卫开方已看清面前的人是月鹿,他眼中闪过一丝哀求,“把我……埋在……杏林里……让我陪着……义诚……原谅我……”

他口角溢出一丝黑血,已无力再说清后面的话语。

月鹿悲悯地点点头,救他的最好时机已经过去,此时的卫开方精魄已半数离体,就是师傅在场,也无力救他返生了!

看清月鹿点头同意,卫开方嘴角绽开一丝笑意,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转向杏林的方向:他将刺客引到这边动手,就是怕血腥气玷污到义诚的安眠之地……

初见义诚……就是在一个花香盈怀的春日……义诚君在花树间舞剑……如雨滴一般的花叶……随着他的剑气凌乱起落……每一片……都重重地打在卫开方心上……

卫开方回味着与义诚初次见面的动人场景,安然地闭上眼睛。

月鹿缓缓起身,对身边静立的风吟苦笑道,“我始终不明白,他们都是男人,为何会有这种……奇怪又偏执的情意。”

风吟环视四周,确定躺在地上的这些人再无一个活口,便劝慰月鹿,“人生各有缘法……兴许开方公子痴恋义诚君这个人,无关他的身份、也无关他的性别……狸儿,如果你是男儿之身,我一样会爱上你的。”

月鹿闻言娇嗔地瞪他一眼,“又乱说。”

风吟正容道,“这是我的真心话!情之一事,也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会明了个中滋味……走,我们回去找人安葬这些人的尸骸。”

月鹿应声随他离开,又转头望了一眼地上的卫开方,“就把他葬在杏林里,与哥哥比邻而居吧。”

风吟请城主府中的老执事找来四名口风密实的仆从,就地将那些尸首葬了;唯独把卫开方的遗骸收殓了,做了与义诚同样式的墓穴并立在杏林中。

月鹿同意随风吟一起返回风寨面见他的父母亲,临行之前嘱咐老执事一家不要断了杏林中的祭食,老执事点点应声,并请小姐时常回来验看府中产业的帐册。

“老伯收着吧,”月鹿摇摇头,她早就想好此事,“听侍女们讲,哥哥生前也不常来墨城,这府园和农庄还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可见老伯是个极忠良之人。”

“老伯可有姓氏?”

执事羞愧地低下头,“老仆出身贱民,并无姓氏。”

月鹿微笑,“老伯可愿子孙承公输之姓?但是须延续我兄长的香火祭事。”

老执事闻言大喜过望,扑嗵跪下,“小人感谢小姐大恩。”

月鹿起身将他扶起,“老伯切勿行此大礼!我兄长长眠于此地,以后全靠老伯的子孙们守护了。”

她取出刚到即墨时、卫开方交给她的牛皮路引图;上面画有即墨城的城区范围,还加盖了齐王的朱印,那是墨城归属义诚君及其家人的权识。

执事老泪纵横地接过那块青牛皮,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出门叫来自己的老伴和两个儿子,一起给月鹿叩拜,大声感谢公输小姐和姑爷的大恩。

风吟对姑爷两个字很是受用,立时代月鹿答应着:以后会常来城主府探望他们,叮嘱老执事要让孙儿们进学识字读书,为公输家挣个好名望。

马车再次驶上官道,依旧是风吟亲自驭马,天气转暖,月鹿也不肯再坐在车厢里,戴上面纱与风吟一起坐在车驾上。

“吟弟,你说云夕和霖公子会不会也回到风寨了?”

风吟一手持缰,一手揽紧月鹿的纤腰,“也有可能!以霖公子的谋略……兴许已与云姑娘成了好事、配成一对了。”

“成了好事?这和谋略有何关系?”

“夫人有所不知……”

马蹄得得,马车一路背阳奔向西方,与来时的悲痛心绪不同,风吟和月鹿解开心锁,互诉往日的趣事;一路上笑语盈盈,连呼吸到的空气里都充满了恋爱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