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郢城的街市上分外地拥挤,各家店铺张灯结彩,肉食果品、丝绸陶器等货物摆满了店门两边;到处是一副迎接新年的热闹景像。

风霖自公子恽夺位成功之后,自觉卸下了一副重担,方才又与楚恽互道珍重正式告别了,身心都轻松了太多;这会儿王宫的侍卫正驾着马车送他们回风馆,风霖收回望向车窗外的视线,发现云夕正下意识地咬着手指、眼神牢牢地盯着街边新出炉的热食。

风霖悄悄附到云夕耳边,“丫头,中午想吃什么?”

云夕又被一个玩杂耍的艺人吸引住、正看得入迷,被风霖的话吓了一跳,她没好气地转头回道,“吃你!”

风霖吃吃低笑起来,“此话当真?我现在每晚都修面、身上也洗得干干净净,就盼着你大吃特吃呢!呃,中午亦无不可……”

云夕脸一红,想到蔡姬之前交待的话,立时端正地板起脸来,“那个……嗯,我们良家妇人…...哥,你看那里有卖烤肉的!我们去尝尝!唉,多久没闻到这么正宗的烤肉味了——”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孜然混合羊油的香味,兴奋地指着那边的店面叫起来。

风霖拉长了脸,好不容易扯到他最喜欢的话题,又被天杀的烤肥羊给引走了。

两人下车走进酒楼,侍卫们识趣地驾车回宫;云夕一进门就冲进大堂后面的膳房、对烤肉的饔人指手划脚起来;风霖坐在窗下的木案边喝着米浆,笑容可掬地看着跑堂的伙计把云夕从膳房‘请’了出来。

用过一顿香喷喷的烤羊肉佐米酒,风霖又带着云夕买了几个泥塑的小人偶,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扯着手走回风氏驿馆;路上行人众多,他们俩都未觉察到有人从酒楼之中一路暗随他俩身后。

直到转过驿馆后门前的巷子,风霖握着云夕的手略紧了一下,云夕也向他点了下头,两人同时一跃而起,跳到上方的围墙,借着房角上的挑檐隐住身影。

没用一刻,三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他们下方的小路上;领头的男子急吼吼地叫道,“人呢?怎么跟没了?都怪你们这两个饭桶!废物!”

听到这话音,风霖和云夕意外地对望一眼:一路跟踪他们的这位汉子,居然是——齐国的王子成父将军!

“老爷……”较年少的蓝衣侍从嗫嚅着对成父将军说,“您是不是看花眼了?风氏驿馆的掌柜也说他从未见过风霖公子来到此地,再说,霖公子他早已经入土为安……”

“一派胡言!霖兄弟他根本没死!”王子成父抬手阻住侍从,“主君已从风清云族长那里证实了此事,因此才派本官速来楚地,命本官无论如何也要把霖公子安全带回齐国……方才,本官在酒楼之中看得清清楚楚,坐在窗边的那个白衣少年明明就是风霖公子!你们都不认得,他身边的那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子名叫云夕,向来与霖公子形影不离,错不了就是他!”

“哼,要不是方才那几个喝多猫尿的醉鬼将我们阻了半刻,本官就得以上前与霖公子相认了……你们说,本官曾与他们两个同往燕北讨伐令支狄人、数次死里逃生,是共过患难的好兄弟,怎会错将旁人认作他们?!”

“老爷,我们现在已然失去了霖公子的行迹,下一步怎么办?要不去楚宫觐见新任的君主,请他下令帮我们寻找?”

“不可!霖公子既然大难不死,却不愿以本来身份示人,也不肯返回齐国;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这样,我们还得返回风氏驿馆,就守在那里寸步不离地跟着掌柜的,风霖公子既然身在郢城,不可能不和风氏门人有所联络。”

下面的三个人蹲在路边低声地商议来商议去,躲在房顶上的风霖和云夕苦笑不已。

时至傍晚,眼见天色就要暗下来,王子成父三人又分头在巷子附近来回穿梭了几遍,最终失望地聚到一起、准备离开小巷去附近的风氏驿馆了。

“大人请留步!”他们身边的一扇民宅小门打开了,一个身穿蓝衣仆从模样的少年走出来,“我家少主请您进园相见。”

“你家少主是……”王子成父大喜过望,“好、好!”

侍从带着成父将军三人穿过内园的长廊走进一间明堂;只见堂中温暖如春、茶香宜人,一身便装的风霖公子含笑立在堂中,对着迎面而来的王子成父欣然拱手。

成父将军上前一把按住风霖的两肩,又用力拍了拍,“你这小子,前些日子险些将老哥唬死了!”

风霖请他上座,奉上一杯热茶才歉然道,“是小弟命中有此一劫……此番劫后余生纯属万幸,倒是让国中各位兄长受惊了!”

王子成父唏嘘一阵,“后怕的话也不多说了,明天一早你就随老哥回临缁!主君想你想得紧……他,主君说他信不过别人,催着我带上少许心腹高手悄悄潜进楚地,一再交待我要完完好好地带你回去!”

风霖听到成父将军提起齐王殿下,鼻头也是一酸:“听说前时楚子元带兵进犯郑国,是义父亲自带领宋鲁两国联兵去郑国救援……义父他老人家的身子可好?”

听到这话,王子成父挠了挠头,“主君的身子骨看起来还不错,就是管相国府中一位名叫秦越人的疫医……”

“秦越人?”风霖这才想起他和云夕路经禚地时遇到的神医扁鹊,他曾恳请秦越人到临缁城一行,为重病的管相国诊医。

“是啊,这个姓秦的疫医是毛遂自荐到相国府中、为管大人诊病的,他这人的确有些手段,那些日子管相国眼看着就不行了!被这青年郞中施了一次银针又灌下汤药,居然每天能下地走上两步……前时,主君常去相国府探望管大人,每次去那府中碰到这位神医,这神医就说主君身染微病,愿意为主君施针下药,主君哪里信他?他只信易牙大夫的五味调补之术……唉!”

风霖沉吟不语:以秦越人的医术,他说义父染恙,那必是义父的身子有几分不妥了…….

“霖兄弟,实不相瞒!如今管相国病重,公孙隰朋的身子也是撑不了几天……其它那些大夫们暗地里跟着几位公子争权斗势,主君也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就盼着你早些回去……”

“他回去能做甚么?!”

云夕冷笑一声走进明堂,她原以为风霖三言两语就能把王子成父打发走,没想到两人聊了这么久,时至深夜风霖还未回寝房,她就想过来探个究竟,正好听到王子成父循循善诱,妄图打动风霖的恻隐之心。

“云——云姑娘啊,多时不见……长高了许多,嘿……”云夕在王子成父印象里还是那个机灵古怪的黑瘦少年。

云夕正容在成父将军面前坐下,“齐王殿下已经立了公子昭为世子,就应该放心让姜昭接手政事;我霖哥哥回到临缁能做什么?再去为姜家忠心耿耿地卖命?”

“云姑娘,话不能这么说,”王子成父是个直性子、情急之下高声道,“主君何曾薄待地霖公子?霖公子小小年纪就被封作上大夫、与众王族公子同样服饰车马,主君如此宠信于他,霖公子难道不应为齐国大业尽心竭力?”

“霖哥哥还不够尽心竭力?”云夕不管风霖连连向她使眼色,索性说了个清楚明白,“他为了执行齐王殿下的出使之令,连命都差点丢在异国他乡!齐王知道此事又是何种反应?宠信……哼,何来宠信一说?我霖哥哥被公子昭的人暗算,身中毒刀跌下悬崖……我不信目睹此事的侍卫们没有暗中向齐王殿下禀告的,可是殿下不仅不为霖哥哥寻个公道,还把公子昭立为世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宠信有加?!”

此话一出,不仅王子成父呆住了,连风霖也目瞪口呆,“小夕,你怎知道……”

云夕拿起风霖面前的那杯残茶一饮而尽,“月鹿姐姐对我说起过,她救你的时候,你不仅全身多处擦破,跌断了腿骨,左臂上还中过沾了蛇毒的飞刀!若不是我们在路上恰巧收留了灵兽松木鼠,你早成了高虎大夫的刀下之鬼了!”

王子成父求证地望向风霖,他知道高虎大夫与公子昭的关系,若是风霖当真被高虎暗算,那与公子昭一定有莫大的关系。

风霖叹口气,“成父大哥,小弟早已作了决断,此生再不参与齐王宫的种种权术争斗!关于高虎大夫暗算小弟之事,还请大哥在义父那边代为隐瞒,毕意昭兄与义父才是血亲的父子,怎可让他们因我……”

王子成父怔了一瞬,忽然道,“我这才明白主君为何立了公子昭为世子,第二天却立了公子无亏的生母卫姬为君夫人……主君此举令得朝臣们议论纷纷,公子昭与公子无亏现在也是势同水火,私下里各自扩充势力……原来主君是另有打算。”

云夕听得厌烦,向王子成父道了失礼、回寝房洗沐去了。

风霖又向成父将军问起管相国和隰朋大夫的身体状况,两个絮絮地谈了许久,王子成父见风霖心意已决、无法再出言劝他回国,便起身告辞;风霖让侍从带他们去客房休息,自己匆忙走回寝房。

**的丝幔还挽着,云夕并不在**;风霖看了一眼净房外的壁炉的炭火:火苗红通通的,净房里应该很暖和。

“小夕,小夕?别洗太久,快些安歇吧!”

风霖喊了两声不见回应,心里便有些担忧,用力推开净房的门走进去:云夕居然浸在浴盆里睡着了!

浸泡浴汤的一包薰衣草被她当成枕头棕在木桶的沿上,经过丰富多彩的一天,云夕睡得十分香甜,小嘴微微张着,发出细长的呼吸声。

风霖无可奈何地笑笑,拿过浴巾准备把她抱出木盆;视线触到云夕的胸口时,他的脑子嗡鸣一声:那里有两团美好的乳丘在水中半隐半现,两颗鲜艳的、被温水泡得分外娇嫩的樱果,瞬息间点燃了他的一双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