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居高临下地盯着青蕊,一双灵光四射的紫眸此时却闪烁出危险的光华;侍女青蕊在她的逼视下,眼神渐渐焕散、迷惘……最后她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云夕噬魂似的低语,连柳姬惊叫着掐紧她的手背都似乎感觉不到。

“你就是一只狗,快叫——”

青蕊听到云夕的命令,立刻伏在地上努力学了两声狗叫,“汪!汪汪!”

青蕊叫完之后似乎清醒了一瞬,全身抖动起来:她自小习武,身手非同一般,因此柳原大夫才派她跟小姐进宫随身守护;但是她毕竟是个凡体,抵挡不住云夕这种暗含了先天灵力的离魂术,只挣扎了一息之间便顺着云夕的意念伏到地上,伸长了舌头作出一只良犬的种种姿态。

众女在这种诡异的场景下石化了……连蔡姬也不敢上前劝阻云夕;柳姬不愧是当朝史官的爱女,没用一刻便镇定下来,“大胆妖女,敢在王宫里便用邪术加害宫人!侍卫——”

云夕轻抬手扼住她的颈子,柳姬张了张嘴再也发不出声、徒劳地瞪大怒火映红的双眼;云夕一脚踢昏‘汪汪’个没完的青蕊,专心地告诫柳姬,“本姑娘乃是圣教长老的亲传弟子(巫教门人自称圣教),奉圣王之命守护楚王殿下和蔡夫人的人身安全,你居然辱骂本姑娘是妖女……是不是想连带着家中老小与你一起下地狱?信不信本姑娘让你尸骨无存,连魂魄都留不得转世?”

“你敢……”柳姬得以喘息,“我父是助殿下夺位的有功之臣,我——”她话没说完,自己便惊骇地捂上了嘴。

云夕点点头,“单凭你说出‘夺位’这两字,楚王殿下就会下令割去你的舌头!倒是不用本姑娘劳神了。”

一旁的斗姬突然跪到蔡姬面前,“夫人开恩!方才柳姐姐不知云姑娘是圣教弟子,出言多有得罪,请您看在我们初次进宫,见识浅薄的份上,让云姑娘饶了柳姐姐吧。”

听到斗姬楚楚可怜地说出这番话,柳姬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而蔡夫人和云夕却脸色一变:这个斗涵小小年纪却城府极深,一句求饶的话就成功地拉拢了柳姬,还把云夕的所作所为都暗示成蔡夫人的指使。

蔡姬示意侍女把斗姬扶起来,“云姑娘太顽皮了,别吓着两位小姐……”

“斗姐姐既然这么一说,本姑娘就不与你计较了。”云夕笑嘻嘻地拂袖解开青蕊身上的禁制。

青蕊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走到柳姬身边,完全不记得方才发生的事情;柳姬握住她的手,全身还在止不住地发抖。

“云姑娘小小年纪就修炼了一身法术,还深得圣王大人重用,姐姐是真心佩服啊……敢问云姑娘是哪位长老门下高足?”斗姬似是天真娇媚的小脸上浮现出谦和的笑意。

云夕暗道斗氏一族能在历代宫变中屹立不倒,果然是对家中子孙训养有术;连这么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都见识不凡。

“本姑娘是二长老——花涧大师的嫡传弟子。”

“噢?家兄的武功也出自圣教门下,我曾听家兄说起过楚王宫的圣医女月鹿大人,家兄说花涧长老只收了月圣女一名弟子,且月鹿圣女擅长的是救人的医术……”

云夕颇有兴致地看着斗姬,“不错,我月姐姐擅长医术,最终身中剧毒却救不了自己的性命!”

她摇摇头连声叹息,“我师尊花涧大师昨晚带着师姐的骨灰坛子返回九黎了,临行前曾叮嘱我:新继位的楚王殿下和蔡姬夫人以及以后蔡夫人所出的公子们,都是我们圣教弟子应竭力守护的恩主;昨天的祭礼上他已将此事禀报上神!因此若有人敢胆触犯到楚王殿下以及蔡夫人的安危……嘿嘿,别怪本姑娘手下无情!”

“至于本姑娘擅使何种法术,你们以后会知道的;我师尊花涧大师是圣教中最博学的长老,他把医术教与我师姐,传授与本姑娘的却是他老人家最精通的蛊毒和暗卫!斗小姐还有何疑问?”

斗姬虽是素来镇定,但是听到云夕说到‘暗卫’二字也变了脸色;‘暗卫’在黑巫术中实际就是指暗杀术……她怔怔地盯着云夕,不明白圣教派来的这位女弟子为何会与蔡夫人走得这么近,并且对她斗家有莫名的敌意……难道这是新君的意思,忌惮她斗家权势过重?

云夕对她们费了一番唇舌,意在打消她们争宠献媚、觊觎君夫人之位的念头;此时觉得目的已达到,便转身拉住蔡姬,“蔡姐姐,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蔡姬含笑道,“好,到内房去吧。”她随口唤过侍女来,“杏女?好生照应这两位贵人,主君兴许一会就过来。”

斗姬和柳姬听到这话立刻恢复了端庄娴雅的姿态,一心一意地等着迎见新君。

“你这丫头,好好地装什么巫教女弟子,传扬出去这还了得?!”蔡姬一关上门就埋怨云夕。

“没事的,花涧长老是想收我做弟子的,是我不肯罢了……我就是看不惯那两个女人的张狂样儿,还没当上如夫人就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等到真正得了宠,还不找机会骑到你头上去?”

蔡姬红了眼圈,“我自已不争气,嫁与夫君快两年了,还未生出一儿半女来,又比殿下年长三岁,拿什么跟这些正值豆寇年华的美人儿比……”

云夕伸手触到她的脉门上,过了半刻笑起来,“无妨,你只是肝气郁结之症,平日里多走动些,让食医来为你调调饮食,自然能怀上子嗣。”

“当真?”蔡姬眼前一亮,“若是能有个孩儿……是个女公子也谢天谢地啊。”

云夕突然咬了咬下嘴唇,“蔡姐姐,那个……那个……第一次那个,会很痛么?”

蔡姬呆了一瞬,看到云夕难得的这副娇羞模样突然恍然大悟,“不得了,小妮子开窍了……想知道这个的话,快些让霖公子去你家求亲下聘礼啊。”

“哎呀,蔡姐姐——人家是真心请教你的!我家里情况特殊……霖哥哥去求亲未必能成,就怕我一回家就让母亲和舅舅关起来,不许我再来大周了。”

“以风霖公子的身份和人品,你家人还能不允?”蔡姬不解地摇摇头,“这世上当真有太多无可奈何的事。”

蔡姬拍拍云夕的手背,“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也未尝不是一种好法子;你父母就算震怒,以后想开了总会祝福你们的!这男女之间的第一次嘛……”

她俯到云夕耳边细细交待一番,云夕瞬间红了脸,“呵……”

“夫人,主君到中门了!请夫人快些出来迎接主君!”蔡姬的侍女在外面敲着房门提醒她们。

“知道了。”蔡姬轻咳了两声,拉着呆怔怔的云夕出了内房。

楚恽带着两名竖人走进青鸾宫,一眼看到蔡姬身后的那两名花骨朵一般的少女,其中一个望见他还露出委屈受伤的神情。

楚恽让她们起身,询问地望向蔡姬,云夕抢先开口,“恭喜楚王殿下,又纳了两房如花似女的如夫人!”

“如夫人?”楚恽好笑地扬起浓眉,“这两位小姐是应邀进宫陪位君夫人的,并非是寡人新纳的妃子。”

斗姬和柳姬听到这话脸色突变,柳姬的眼泪甚至滚滚而下。

“不过,看到两位小姐生得如花似玉,寡人倒真是动了纳美之心了!”

云夕撇了撇嘴,她发现楚恽极成功地把那两位少女的心从天上压到地下,最后又成功地捧到天上,被他捉弄得心尖儿都颤了。

“那云夕可要向殿下告罪了。”

“你这丫头又弄出什么花样来了?”楚恽示意众女坐下说话。

柳姬正要开口申诉刚才受到的非人遭遇,发现新君望向云夕的眼神满是宠溺和喜欢,不由得惊呆地张大了嘴;斗姬更是暗中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高了对云夕的戒备。

“殿下,云夕自问是个中规中矩、端庄识礼的大家闺秀,可是一进这青鸾宫就被这位柳姐姐的侍女骂成是野丫头,您也知道云夕是一点就炸的脾气,所以就小小地惩戒了那个丫头……没想到您这两位准夫人啊,说她们的父兄都是助您上位的大功臣,云夕无意中冒犯到……”

“主君明鉴!”在柳姬开口申冤之前,斗姬先一步跪到楚恽面前,“那话是柳姐姐说的!婢妾的父兄向来对主君忠心耿耿,从未自认为过是有功之臣,此心天地可表!”

楚恽双手将她扶起,“柳姬之言亦无大错,你们两家都是寡人的肱骨之臣!来人啊——”

“奴才在。”门外的竖人急步走进来。

“传令下去,把凤鸣宫收整一下,赐与斗姬夫人居住!呃,兰馨宫赐与柳姬。”

“是!奴才遵命。”

斗姬和柳姬同时向楚恽行礼谢恩,斗姬起身时看到枊姬望着她时那满眼的恨意:凤鸣宫是桃花夫人息妫生前居住的宫殿,新君未让君夫人入住,却将正宫赐于斗姬,足以看出斗氏一族在新君心中的份量;而兰馨宫较为简陋,从来都是家世低下的姬人所居住。

斗涵虽然心中感到一丝不安,但是触到少年新君那双凤目之中的盈盈笑意,面孔立时变红了,胸口也怦怦地跳得不停。

宫人带走了两位新封的如夫人,楚恽的笑意渐渐收住,恢复了一脸的疲惫,蔡姬跪到他身后为他松着颈背上的肌肉。

云夕托起腮帮啧啧叹道,“恽大哥,你可得多吃些补品啊,旧府中那些莺莺燕燕还未接进宫,又添了两个新美人儿……悠着点啊,多用些风氏药馆的老参补着。”

楚恽瞪她一眼,“你这丫头到底有哪点像个女儿家,风霖就怎么偏偏看上了你?比起我凤歌妹子……”看到云夕眼中闪现的凶光,他适时地闭上了嘴。

“哼、哼,”云夕点着他的额头,“好生记得啊,那些个如夫人再新鲜,也不要冷落了我蔡姐姐,她是个厚道人,别让人欺到她头上去!”

楚恽似笑非笑,“不放心你蔡姐姐,就留在楚王宫里给她做个伴吧,我保证对你体贴备至。”

云夕立马站起身,“我走了,记得我的话啊,过两年我自会来这里探望蔡姐姐和你们的孩儿。”

她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楚恽懒洋洋的声音,“方才忘了说,风霖就在后宫的中门等着你呢!还有,哪天和风霖闹掰了,就来投奔你恽大哥的怀抱啊——”

云夕身子一晃,越发加快了出宫的脚步。

楚恽沉静下来,“你怎不问我为何把斗姬安置到鸣凤宫?”

蔡姬安然地道,“小童相信主君自有这样做的道理。”她往后挪挪身子,让楚恽枕在她腿上,好给他按揉太阳穴。

“寡人就是想让众朝臣知道,斗家此时如日中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新君也要看他们的眼色行事……等到引起公孙大臣们的众怒、再出手一举将其歼灭……哼,楚国不需要一手遮天的权臣……”

蔡姬手略停了一下、半晌没有出声,楚恽睁开眼问她,“在想什么?”

“小童在想,除了能给夫君缓解头痛,小童还能为夫君做些什么……小童真是无用……”

“笨女人!为夫什么也不用你做!当年在蔡王宫偶然遇到你,那时你正被后宫的一位夫人斥骂,还踢倒了你正在种的一株扶桑花……那时我还以为那个挨骂的衣衫半旧的女子是个宫女,没想到她居然是蔡侯唯一的同母妹子!”

“当时我隐在假山后看着你一边抹眼泪,一边把花枝扶起来小心地培上土,当时我就莫名其妙想:这个小女人是我的,我要让她成为天下人仰望的女人,不会再让她受人欺辱……”

“啪、啪……”蔡姬的泪水溅落到楚恽的额头上,“原来是这样!”蔡姬呜咽道,“小童一直不明白殿下为什么会看上我这个……配不上殿下的女子,原来是出于同情怜惜。”

楚恽坐起身来,帮蔡姬抹掉眼泪,“也不完全是同情,你蹲在那里,为花树培土的单薄身影像足了我母亲,你们一样都是单纯善良、心无杂念的好女人;你——想要帮我的话,就快些为我生个公子出来。”

蔡姬破涕为笑,第一次勇敢主动地抱住楚恽,在他嘴角飞快地啄了一下;楚恽一把抄起她的腰身步入内房……

这时,云夕早已跑出后宫,看见风霖正负手站在中门外朱红色的廊柱边:白衣、乌发、长身玉立的身影瞬间眩花了她的眼:

云夕张开手臂象一只快活的火烈鸟奔向风霖,“哥哥,我们出发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