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老人见水面泛出一股深色泡沫,心知不妙,他只叫了声“不好!”,那两名侍卫已同时跳到水里,金老汉不及阻止,连连太息。

一会儿,四只手将乌日更托了上来,亢金龙急忙伸手接住,那些手却迅速沉了下去:金老汉知那二人已经无救,这片水中全是火蛇的毒涎,他都不敢贸然下水,那两个少年侍卫此时定已葬身海底了。

金龙老人看着紧咬在乌日更胸口的火蛇一时束手无策,后来想到用船浆把死蛇拨到一边,细听乌日更微有呼吸,才略松了口气。

大巫师自小侵润在各种毒物当中,抗毒的能力远胜常人,所以一时之间并无性命之忧。

“谁?谁在那里?”一个轻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亢金龙抬起头,正看到一叶小舟飞奔而至。

“冰狐,你来得正好!”金老汉大喜,“这个少年被火蛇咬伤了,你救他一命!”

那个叫冰狐的少年脚下一点,落到金老汉的船上,“他如何招惹到火蛇?噫,是他杀死了这条怪蛇?”

“唉,他执意要来寻火蛇内丹为他亲人医病,我老头子就做了一回好人,狐儿,他身上有神——”

话没说完,冰狐已剖开那条火蛇,取出一粒红珠来装到自己的衣袋里,顺手提起乌日更的手臂,将他负到自己背上,“龙伯伯,你随我上岛喝杯清酒吧。”

“呃,我还是不去了吧,你母亲见了我又会不高兴……”

冰狐笑笑,向远处的小船跃去,不一会儿便划着小木船,消失在海雾当中。

亢金龙喃喃道,“冰狐的母亲恨我年少时负了她,我这回送给她一个神族少年做女婿,不知她领不领情……”

冰狐将船划到一个草木茵茵的海岛上,天色已渐亮;他把乌日更背到岸边的一个小石屋里,细观大巫师胸前的伤口。

乌日更尚有一丝神智,他想摘下左手腕上的蛊环,用蛊王之血为自己解蛇毒;可是火蛇的毒性实在太强,他居然无法言语,也无法动一动手指;任由救他那人低头吸吮他的伤口,乌日更情急之下眼角渗出一行泪来。

冰狐侧头吐出口中的毒血,眼角瞥见乌日更流下的眼泪,他怔了一下伸手将泪珠拭去;忽然,他发现触手之处,这人的皮肤起了细细的皱折;原来是乌日更的人皮面具在水中泡得太久,已不再紧贴在面皮上。

冰狐心中一动,细观乌日更的耳后,然后将那张面具缓缓揭开;居然是一张俊美无畴的面容!乌日更的面色因失血而微微显得灰白,微抿的嘴唇却红得发紫,几欲干裂出血。

想来是火毒入血,引起内热了。冰狐到房角打来一碗清水,自己先漱了口,喝了半碗,又端到乌日更面前扶起他来让他喝水。

乌日更达莱全身的肌肉还是麻痹着,连张嘴去接水的能力都没有。

冰狐沉吟了一阵子,走出石屋左右张望了两眼,又走回石房里,端起那碗清水自已啜了一口,凑到乌日更嘴边给他度了进去。

乌日更脑中还是有一丝清醒的,他明知面前这人是个男子,但还是生出一丝羞赧,苦于身子无法动弹,只得任由那人一口口地将水哺进他的喉里。

他尚不能自如地吞咽,水有一多半都流到颈子上,冰狐用衣袖擦掉他颈下的清水;又试了试大巫师额头的温度,小声嘀咕道,“身上这么热,又咽不下水,怎么给他服药降温呢?”

冰狐把乌日更放平在草榻上,独自去寻降温的法子。

乌日更倒是松了口气:他并不需要什么药汤来降温,只要火蛇的毒性过去最猛烈的时候,他的手脚能动弹,就能自行用蛊王手环解毒。

他正思量的时候,那个狐族少年回来了;冰狐拿来一个药丸塞到大巫师的嘴里,再点按他下颌的穴位送那药丸下咽。

冰狐取出自己的帕子,用冷水将帕子沾湿,覆在乌日更的额上。然后坐在一边,默默地打量着他。

乌日更年刚一十七岁,身量刚刚长成,是一位洋溢着阳刚之气的异族美少年:金发蓝眼、高鼻丰唇,脸型如刀刻的石像一般俊朗;身形挺拔、胸腹的肌肉结实而富于少年人独有的弹润。

“怪不得他要用面具遮住本来面具呢,长成这般模样,比我还要俊俏,是很麻烦滴。”冰狐喃喃道。

乌日更听在耳中,便想转首看一眼这个狐族少年的长相,却是指使不动自己的头颈。

冰狐时不时给大巫师换洗一下帕子,可是一整天过去,天色渐渐暗下来,乌日更的身子仍是滚烫的,不只如此,他仅有的一丝理智也没有了,无力地闭上眼睛、整个人陷入昏迷当中。

冰狐不安地拉过乌日更的手臂,再次把住他的腕子:他的脉搏极为混乱,如同一团乱麻绞在一处;体内似是有积年的寒毒与火蛇的热毒绞在一起混乱了气血的运行。

‘父亲炼的解毒丸怎地没起效果?’望着那张俊颜不时地痛苦地抽搐一下,冰狐生出此生未有过的恐慌;他忽然想到自己天生玉寒之体,或许能将乌日更的邪热消去……他只犹豫了一刻,便脱去外衫,露出紧实的腰腹来,靠近火热滚烫的乌日更,渐渐贴紧……

乌日更梦见自已跳入了昆仑山的死亡谷——火涧;被烈焰不住地炙烧着,就在无比的恐慌与痛苦之中,他仿佛看到了母王:美丽慈爱的母王,像十多年前一样将他紧紧揽在清凉的怀里。

“母王,您不要走……”

冰狐迷糊中听到乌日更的叫声,他瞬间清醒、飞快地站起来,一把将衣衫套到身上。

乌日更达莱慢慢坐起身,仍是浑身无力,他迷茫地注视着面前那个手慌脚乱地系着衣带的少年,“是你……救了我?”

冰狐轻咳了两声,“你是龙伯伯托我照看的,我自然不能让你有事……呃,好些了吧。”他近前去探乌日更的额头。

‘他的手指如此清凉!’乌日更一惊,昨夜梦里那个清凉馨香的怀抱是他?!大巫师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冰狐:

这个狐族少年年约十四、五岁,生着一张雌雄莫辨的娇容:一双微挑的凤目黑白分明,肤色白皙红润,泛着蓝色的黑发在脑后系成马尾;只从那对英气勃勃的俊眉,和轻便修身的装束上看出他是个少年;此时在乌日更的注视下,少年居然面现绯红。

“呃,我叫冰狐,自小就居在这个海岛上,我父英狐是心月狐族的族长。”

“原来是神狐族的公子!我是青鸟国人氏,名叫乌日更达莱;呃,我的名字用华夏语来说就是‘辽阔的海洋’之意;乌日更感谢冰狐公子救在下一命!”

冰狐灿然一笑,从衣袋中拿出那粒火丹,“乌日更大哥不顾性命执意涉险,就是想要这个?”

乌日更达莱眼前一亮,瞬间又黯了下来;从他被侍卫们推上船的一刻,他已看到两个侍卫口鼻迸血,深中蛇毒;三人一同出了昆仑山脉,没想到从小伴他长大的那两个亲如兄弟的贴身侍卫,此时已命丧异国。

冰狐看他面色沉郁,急忙把火丹放到他手中,“乌日更大哥,是不是这一颗不够?可是我世居此地,也就只见过那一条怪蛇,别处……”

“这一颗足够了,谢谢冰狐兄弟。这两天麻烦你照顾,我也不知如何报答,若是你有空到昆仑一游,我当好生……”

“乌日更大哥!”冰狐望着乌日更的俊颜咬紧嘴唇,随后仿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有个同胞妹子,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生性温顺贤良,你可愿娶她为妻?”

大巫师一怔,“我……不能。”

“为何?难道你已娶妻?”冰狐面现惊愕,神态之间又是失落又是不舍。

他盯着乌日更看了一会儿,“也罢,名份也无甚要紧,我……我妹子做妾也可……”

和冰狐长得一模一样?大巫师望着冰狐灵动惑人的大眼睛,想到昨晚冰狐温柔的拥抱,乌日更不觉呆住了:他的心室居然猛地抽痛起来,胸口如被巨锤击中,一口腥甜的血气翻到口腔之中;他慌忙闭目吐纳气息,半晌之后心痛才得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