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歌眼望着侍女们扶着风霖走进长廊、直到不见了风霖的身影,她回过神来匆忙向前园门跑去。

看着女儿失态的样子,纪夫人目沉如水,保养细致的面容上因愠色而深现出两条法令纹来,使得她的真实年龄蓦然显露出来;她也看到了方才凤歌和风霖公子相偕而立、柔情缱倦的一幕。

‘不得不承认,他们真是一对般配的璧人儿啊。’

纪婉伸出穿着绣金丝文履的脚,用力碾过地上的白梅花瓣,那些晶玉般的白色花瓣碾落成泥之后居然呈现淡淡的红色!

纪婉悲凉地苦笑起来,自己就如这坠落风尘的落花一样,风华已去、再没有追求情爱的权利?!

不如……就成全他们吧,毕竟凤歌是自己唯一的女儿,是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之人!

前门处隐约传来一阵喧闹,想来是公子恽的车马进了前园,纪夫人收拾起烦乱的思绪,昂首敛袖走向前园的明堂准备会见公子恽。

风霖回到寝房后,对那两个悉心照料他的侍女浅浅笑道,“多谢两位姑娘,在下想小憩一会儿,晚饭前就不必过来服侍了。”

“是,公子。”两个侍女也只有十六、七岁模样,哪见过大家公子如风霖一般对下人也和和气气地说话?两人红着脸为风霖关好门,忠心耿耿地站在门口守着。

风霖等房门关闭,立刻在**盘膝而坐,修习起风氏的独家内功心法;待气血运行小周天三十六遍,风霖确定身体内部所受的创伤已全然康复,他吐纳一番气息睁开了两眼。

只见他双目有神,目光一片清明,哪里有方才在纪婉母子面前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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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凤歌救他回来的当天,他确实是昏迷不醒的:左手腕上中的飞刀沾有剧毒、被松木鼠的口涎解毒后仍是全身麻痹;还有,右腿小腿骨上有两处骨裂、肺部因受振**而积下淤血;若非是月鹿巫女这样身怀奇术的医者相救,风霖今时已是一具白骨了。

当他清醒之后,发觉自己死里逃生,当时感慨万千,对楚凤歌母子怀着无比的感恩之心,心里一直在忖量着如何报答她们。

在凤府休养了两天,他渐渐发觉凤歌公子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有遮掩不住的深情,这种突如其来的艳福令他不知所措:因感恩而深爱的女子,有云夕一个就够了……想到云夕,风霖立时变得心无旁鹫起来,一直小心翼翼地用客套话疏远着凤歌公子;在他腿脚能够勉强行动的时候,便连夜用风家的秘术把自己身在凤府的消息传了出去。

就在纪夫人请女祝为风霖施离魂术的前一晚,他已暗中和楚地的风氏门人会了面,得知纪夫人母女并未把他生还的消息上报给楚王宫,风霜心下生疑,第二天便向楚凤歌提出要见一下她的母亲,以当面表示感恩之意。

同时他也安排属下正式到凤府门前求见,以此来探明纪夫人母女的真实打算——人家毕竟救了自己的性命,不管对方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不想趁夜逃走,失了对救命恩人应有的礼数。

那天发生的事情令他差点筹成大错:与风霖生平第一次相见的纪夫人,居然请了精通邪术的女祝施法迷失他的心智!若按他平常的内力,断不会怕这些旁门左道,只是那时他重伤未愈,功力还在修复期间……

祭天女祝出其不意施展‘幽瞳’幻术果然将风霖控制住,若不是小白鼠突然出现尖叫那一声,纪夫人的诡计就成功了!

风霖趁随女祝疏离惊岔的气息之时,暗自用内力打乱自己的呼吸频率,令随女祝错认为离魂之术已成;风霖得以逃过了一劫。

之后他装做昏迷过去,却无意中听到了纪婉夫人诉说的那段与姜诸儿的‘前情’……

风霖暗自苦笑:原来父王曾与这楚国太妃有过一段恩怨纠葛啊;可是这中年妇人居然打算让他代替父王偿还亏欠她的情债,这让他实在难堪——

风霖除了感觉到荒唐之外,还忍不住阵阵恶心:他还不到十七岁啊,而这妇人怎么也年届四十了吧!这人老珠黄的女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居然想把自己变成她的深院禁脔!

无奈之下,风霖只得趁楚凤歌闯入内房的时候,‘突然’苏醒过来认凤公子为恩主——利用自己的救命恩人,实在从道义上说不过去,可是他当时也无别的法子脱离困境。

这几天他白天装做疲惫嗜睡,晚上运功修复内力,所受内伤已经基本痊愈;昨天晚上,楚地的属下们带着从齐国赶来的风吟,和他在凤府园中的竹林里接上了面,风吟带来了齐王城的最新消息。

风吟告诉霖公子:三天前,高虎大夫护送风霖的‘尸骸’归国,奉王命直奔姑棼风寨,齐王殿下早已秘密莅临风寨,在那之前风清云以鲜血起卦,占卜到风霖大难不死的卦像!

齐王与风清云一见到风霖的棺枢之后便命令侍卫开棺验身;高虎大人苦劝不可开棺,他说是风公子的遗体已遭河中鱼虾侵害、面目不清,但是这衣物佩饰的确是那天风霖公子所穿戴的,他高虎愿以人头担保,这确实是风霖公子的遗骸!请主君和圣者大人不要目睹霖公的惨状徒增伤悲!

齐王殿下执意开棺,并亲手解开尸骸的衣着,连后背都看了一遍,最后和风族长交会了眼神,两人都是一言不发;齐王殿下当日便启程回王城了,第二天就下了封公子昭为世子的王令。

风清云族长命风吟日夜兼程,来到楚地,务必把霖公子安全带回风寨。

风霖听到风吟的禀报、沉思良久,‘义父看了那尸身的后背,定是察觉有假才匆匆回了齐王城。可义父为何又突然册立公子昭为世子呢?他应该从高虎的举动中猜到我的罹难是姜昭一手策划的……’

‘义父是认为姜昭有勇能谋、杀伐果断、堪为大国之君,还是以立诸之事来打消公子昭与我为敌的念头?’

风霖苦笑连连:既是齐国上下都认为自己已死在楚国边界,齐王殿下也立了姜昭公子为储君,那么自己离开凤府之后要以何种身份行于世间?

“公子,”风吟迟疑了一番才又开口,“云夕姑娘一直在楚地探寻您的下落,她——”

“云夕,她怎地来到楚国?现在何处?”风霖听到云夕的消息,低落的心情立时好转起来。

“前几天她一直住在郢城的风氏馆驿的,属下本来计议着将您接出凤府之后去那里与云姑娘会合。可是,自昨天起云姑娘住进了楚恽公子的府园……”

“公子恽?楚国新君的同胞弟弟?”风霖皱眉,本来他打算再留在凤府几天,完成齐王交给他的另一项指令:探查楚国目前的战争实力,指派风氏门人分化瓦解权臣之间的关系。

听到云夕的消息,风霖有些按捺不住了:云夕……云夕一定是听到自己遇难的消息才不辞寒苦、赶来楚地……想到云夕为自己伤心流泪的样子,风霖立刻改了主意,“风吟,我随你即刻离开凤府!先找到云夕再做别的打算!”

“风公子,风霖——”

风霖和风吟正要择路离开凤园,只见不远处两个侍卫高挑着纱灯,引着楚凤歌向这边找来。

原来是楚凤歌夜深难眠,独自出房走了走,却不知不觉走到风霖的房门外,她发现为风霖守夜的侍仆昏睡在门口,便生气地过去叫那侍从起来,叫了许多声也没叫醒。

楚凤歌心知不妙,一把将风霖的房门推开,借着窗隙射进的月光,可见**空无人影,楚凤歌第一个念头是风霖又被母亲抓去施术了!她立刻叫起两个侍卫打灯在园子里叫嚷起来,希望母亲听到她的声音放弃对风霖的污秽念头。

“你在这里先不要动,我把她们引开你再走!明晚我想法子出府,你们就在园外东面的墙下接应我!”

楚凤歌一行人越来越近,风霖只得步出竹林,“凤公子,你在找我么?”

“霖哥哥!”楚凤歌惊魂方定,声音还隐隐发颤,“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我……不知道呀,”风霖情急之下只得继续装傻,“我头很痛,睡不好,就想出来走一走……凤公子,我是怎样到这里来的?”

楚凤歌看到风霖只着青色中衣的身影,心中一阵酸楚:若不是母亲令祭天女祝施术,惊才绝艳的风氏少族长怎会变得如此浑沌不明?

“快到子时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你想知道什么,我明天细细讲给你听。”

“好,我听凤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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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日子对楚凤歌的欺骗,风霖心中也生起几分愧疚:凤歌公子救了他的性命,他却利用了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离开之前向她道个歉?又要如何解释呢?

目前最要紧的是云夕的安危,别的都可以放到一边……

风霖沉思良久,又开始闭目吐纳气息,静待傍晚之后离开凤府与属下们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