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公子他、罹难了!霖公子他罹难了……’

云夕的脑中反复反复就只有齐国士兵留下的这句话;侍卫们早已悄悄地走远,只余下她独自猜想这句话的意思;山谷的风一阵强似一阵,吹鼓着她的白色披风、如同荒野中绽开的一朵孤寂而迷惘的雪莲花;她站在原地站了许久,不远处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注视着她,那是云夕的舅舅乌日更达莱。

更远一些的山崖处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也如山际的岩石般立了很久,那是一脸阴霾的冥王轩辕澈;他在盼着前方的青鸟大巫走过去劝解云夕,将云夕带回昆仑;虽然他更想走过去把瑟瑟发抖的云夕抱在怀里,可是他担心自己突然出现,会让云夕察觉出什么。

就在乌日更达莱忍耐不住想要现身的时候,云夕突然动了:她的腿脚似是冻僵——在地上踉跄了几步一下子跌倒在地,就在路边等待的鲁国侍从惊慌地跑过来想扶她起来,云夕却摇摇头,“侍卫大哥,你带车回行宫吧,我想自己走一走。”然后她挣扎着爬起来向远处的山道上发力奔去,丝毫不理会侍从的急呼。

乌日更达莱叹口气,从山道上方的崖壁处跟了过去,而轩辕澈却不敢暴露身形,他感应到冥宫神使已向他这边赶来,便转身一跃、向北方行去。

那条被当地猎户开出的崖际小道上堆满了碎石和枯枝烂叶,马车已不能通行;云夕向下面望去,只见洪涛滚滚、暗流打着漩涡在万丈悬崖下奔腾,有暗沉的雾气积在山际,水面上黑白相间的野鸟发出暗哑的低鸣。

这般险峻、深不见底的急流,就是天生灵力的她,突然跌落也未必能轻易逃生啊,难道风霖他真的……

“哥——你回来——”云夕呜咽一声跪在地上,“下面的水是不是好冷……你回来啊,别留下我一个人,我害怕一个人……度过每个冷冰冰的夜晚……你说过以后都会陪着我的……骗子……你一直都在骗我……你回来——”

“吉娜!你怎么是一个人?不还有母亲和舅舅么?”大巫师终于忍不住走近云夕,“别再难过了!山涧风急阴寒,快跟舅舅离开这里;以后舅舅再给你找几个比风家公子更俊美出众的大周少年日日陪着你啊?”

“不!”云夕悲怆地推开大巫师的手,“舅舅,你从没爱过一个人,你不明白……这世上只有一个风霖,谁也不能代替!”

云夕转身走到悬崖的一边,“我要下去找霖哥哥,他不会死的……下面的水那么深那么急,我要把他救回来!”

乌日更达莱一把拉住云夕的手,“胡闹!你天生寒体,若是在这样的三九寒天进冷水还想不想要命了!”

“霖哥哥若是不在了,我还要命做什么!”

“啪!”乌日更达莱居然伸手甩了云夕一个耳光,“你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吉娜,你也知你母王和姨母如何视若珍宝地将你养大!你自小摔上一跤,你高娃姨母都会心疼得掉泪……昆仑青鸟一族本就子嗣凋零,到你这一代,就只有你一个传人……吉娜,你居然为了一个平常的大周少年就要寻死觅活,你可对得起爱你至深的家乡亲人?”

云夕扑倒在大巫师脚下,用力揪着乌日更的袍角,“舅舅,是吉娜错了!您法力高强,帮我救救风霖啊……只要他平平安安地活着,过得好好的,吉娜马上就随您回昆仑……求求您了,求求您——”

乌日更达莱长叹一声把云夕拉起来,“孩子啊,我们青鸟族人虽名神族,却是被天神下了禁制的罪人哪,男子一生不得动情动欲,女子也不能真正地钟情于某位凡人啊。”

他对上云夕迷茫的泪眼,知她还未听懂自己的意思,“方才我已用幻术通灵,得到风霖公子尚在人世的讯息……吉娜,舅舅不会骗你的,那风氏少年命格不凡、此时已劫后余生,你就放心吧。”

“当真?他现在哪里?”

乌日更达莱负手而立,望着山崖下的急涛涌动,“我并无冥宫神使那般的神力,能幻化出一个人的真实处境……此水流往南疆,风公子应是身在楚地了。”

“他在楚国?”云夕抹尽眼泪,“我要去找他!”

“忘了你方才说过的话了么?”大巫师目光沉寂如水,定定地望着云夕。

云夕咬了咬嘴唇,“舅舅,我要亲眼看一看,确定他过得好不好,明年、明年冬天我一定回昆仑,回到您和母王的身边!”

她扑到大巫师怀里,在他脸颊上吻了两下,“谢谢舅舅,吉娜先行一步!”不等乌日更达莱开口,云夕如飞鸟一般越过被碎石阻住的山道,头也不回地向南方飞奔。

大国师苦笑着看她跑远,忽然想起口袋中的蛊王手环,正要赶过去交给她,转念一想:若是遇到虫蛊之险,吉娜定然会向当地的巫师求救,这样不更易掌握她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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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死神……’风霖脑中又出现了落入山底的一幕:他用力将高虎甩上崖顶,支撑在岩石上的左腕却突然被飞刀射中!就在他大惊失色、要用右手去攀尖石的时候,又一波黄龙一般迅猛而污浊的碎石泥流狂卷而至,他不得不用足尖一顶山壁,避开泥流的主峰向一侧跃开,身子便如陨石一般向下面的急流坠落!

左手中刀的部位一片麻痒,左臂已不能转动分毫;落水的瞬间便听到自己某处骨骼断裂的声音,风霖心知末日已至,任由山洪强大的冲力带着他向下流碾转起落……就在他神智消亡的一刻,清清楚楚地看到高高的山脊上有一个白色的人影,那身影黑发狂舞、如魅如魉……

‘死神……原来就等在这个地方。’风霖竭力睁开无神的眼睛,‘小夕,不要生哥哥的气……来生——再不会放开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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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水边的郇阳城是楚国的北部边城;郇阳城物产丰富、连接南北货运,是楚国北界最富庶的城邑,楚文王在世时将郇阳城赐给小女儿凤歌公子做为封地;此时文王新丧、世子熊喜继位;本应在王城中居丧的纪夫人和熊凤歌母女,却带着少年侍卫、逍遥自得地在郇阳封地游猎,世子熊喜甚是疼爱凤歌这位异母妹子,别人也不敢公开指责凤歌母女有悖人伦。

“凤公子,您看那边有只白尾小兽,属下射来给您做围领!”

“且慢,我要捉活的!”一身红色修身胡服的凤歌如男子一般跨在黑鬃骏马上,巴掌大的小脸上此刻粉嫩红润,小巧的鼻尖处还挂着点点汗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在她前方左窜右窜的白毛小兽。

听到女公子的指令,楚宫侍卫们收起长弩,贴紧马腹向前追赶,前面几人掏出绳套来,准备一靠近那松鼠样的物事就抛绳紧套。

松鼠‘小霖’已跑得伸长了舌头,呼哧呼哧地吐着粗气,它几番想窜到林际的树上藏身,但一想到河边那个奄奄一息的‘哥哥’,又鼓足了勇气引着人群向河边跑去。

“咦?那小家伙怎么不见了?”凤歌公子拉紧马缰绳,四处里扫视。

“公子,在那里!”一名侍卫指着远处的弱水河岸;那只白毛小兽就停留在河边,不惧人群一般直立起来,还不停地拱着两只前爪,似是作揖的模样。

“咯咯——”凤歌大笑起来,“小家伙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她翻身下马向那只白鼠模样的小兽走近,这才惊奇地发现,那白鼠身际的岩石下面躺着一名男子!

凤歌吃惊地向后退了一步定睛望去:那男子面色苍白,似是昏迷过去,看他的装扮和长相,倒不是平常人家的少年……

“吱吱!”白鼠着急地又冲她做了几个似模似样的揖。

少女愕然,“你这小东西,是想让我救他?”

“吱吱、吱吱——”

凤歌刚想伸手去探那少年的鼻息,侍卫们立刻出声劝阻,“凤公子,这少年来历不明,这白鼠也忒地怪异,还是小心远离为妙!”

“吱吱——”松鼠跳到凤歌公子对面,一双乌溜溜的小眼巴巴地望着她,神情无害纯良之极。

“呃,您们过去看看。”

“是,公子。”

一名侍卫近身探了探,“此人身上多处擦伤,气息似有似无,胸口倒还是热的。”

“带回庄园!”

“公子……”

“你们敢不听命?!”凤歌跳上马,柳眉一竖,秀美的脸上便添了三分薄怒。

侍卫们不敢多言,两人小心地将地上的少年抬起来扶坐在马匹上;松鼠小霖则直接跳到凤歌公子的马背上,对着凤歌露出一个四颗大门牙的标准笑脸,貌似一脸崇拜地仰望着她。

凤歌得此‘宝物’心情大好,也不再顾及打猎之事,她轻喝了一声,带人向庄园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