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六宫心计

皇上一抬头,却是凌先侍在唱曲,这首绿萼在皇后宴间呤出来的小诗,也在这宫里名动一时,皇上本人也甚是喜欢,只是他喜欢的原因不是因为诗词做的美,而是因为这首诗,曾经是一个人很喜欢的句子。

太后似乎却是第一次听到,不由轻叹着说道:“唉,你们这些个小孩子家家的,一个劲的思来思去,自先帝逝后,我这个老婆子,便是想找个思念的人也是见不着了。”

众人又是一番安慰之言,终是皇上举其一端的说道:“夜了,还是早些散了,也好让母后安歇。”

太后却是在一侧指了指绿萼,然后说道:“你与皇后一起留下来陪哀家说说话。”众人都是安份的退下,便是皇上也是依礼请了安后,便退了出去,这时候之前领路的大宫女走到了绿萼身侧说道:“昭容随婢子来。”

绿萼只得带着小小一起跟了过去,一进内殿,皇后早就在坐在那里饮着茶,一边看见绿萼进来了,还笑着说道:“妹妹好大的面子,才一见着,便得了母后的喜欢。”

绿萼只得强笑道:“不过是太后眷顾怜惜绿萼罢了。”皇后却是淡淡横了一眼,然后笑道:“此下无人之时,何须说这些场面话儿。”

绿萼只是淡淡一笑,皇后瞧在眼里,不由轻嗤一声,转身见太后已经出来,不觉一怔,这时候太后已经坐下来了,她瞧着绿萼,顾着左右说道:“时光真似一江春水东流而去,你瞧瞧,昭容与凌贵妃相比,是不是更如灼灼耀眼的宝石,流光溢彩。”

绿萼虽然不知道凌贵妃是谁,但是心里依旧有些隐隐觉得不安,偷眼看着太后与皇后两人,太后自然是笑容慈详,皇后也是笑的眼眉不见,但绿萼看在眼里,却是只觉得越发不安了。

坐下吃了一会儿茶,皇后突然出声说道:“我瞧着昭容似有心事?”说话间的时候,皇后突然起身从珐琅彩婴戏双连瓶中折了一枝紫菊簪在绿萼的鬓边,蕊寒香冷的花朵愈加衬得她容色柔和如清波,然后方施施然笑道:“好一个品貌佳人,只是平时都少了装饰,反是让一些人凌上了。”言罢,她语重心长的说道:“妹妹入宫甚久,却至今也不曾侍寝,有事无事,还是要多在皇上面前出现一二才是,你我都是后宫中人,为皇上开枝散叶为我等的本份,可不要因为怕了辛苦,而常在宫里偷懒。”

听到这句话,绿萼一时都无言应对,可是太后却是在一侧颔首赞道:“皇后说的在理。”

绿萼只得起身一福,仰头应道:“嫔妾谢太后训戒。”这一仰头的样子,太后有片刻的失神,凝神细看着绿萼的脸庞,然而很快笑起来,淡而不薄的说道:“当真好模样儿,不像娇生惯养的孩子。”转而又是微微叹息,“湄清国凄凉地,倒磨练出个美人儿来。”

太后含笑望着皇后与绿萼两人,又叫宫女赏了盘蜜橘在两人面前,轻声说道:“哀家只望六宫谦和,嫔妃恭顺,现在看到这一宫和蔼的样子,心里也安沉的多,只是皇后身子一向弱,你有些什么时候,也要多帮着皇后些。”

绿萼赶紧推道:“嫔妾自幼是个愚昧的性子,那里能帮着皇后娘娘什么,还要娘娘多教导嫔妾才是。”

太后却是淡淡的笑着,然后说道:“哀家虽不知你小时情景,然而看你如今,可想当初也不会逊色。”说罢停一停,摘下手上一只温润剔透的翡翠镯子拢在绿萼的腕上,那镯子水头极好,通体翠绿,盈盈似一汪碧水,十分通透。

一侧的皇后立时笑盈盈道:“还不快谢太后,这可是她多年的爱物儿了。”

绿萼有些措不及防,既然也戴到了手上,只得赶紧跪下谢了恩,太后悠悠道:“凭什么好东西也要看给谁用。这孩子很好,红酥手遇翡翠镯,总算没辱没了这镯子。”说罢又是微微的笑着,只是那般瞧着绿萼,绿萼看着一侧也是掩嘴而笑的皇后,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不安,几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太后终是年岁大了些,便打发着宫女送了她们两人出门,待到了门口,皇后瞧了一眼绿萼,只是笑盈盈的与她话别,这才上了自己的软轿离去,看到皇后离开了,绿萼心里更觉得后怕,便赶紧去自己的软轿侧,正欲上轿,却见斜次里还凭的多出了一个轿子,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轿中人一揭帘子走了出来,正是梅小惠,她走出轿子,朝着绿萼施了一礼,然后说道:“昭容万安。”

她们两人本来就甚好,但也有些许日子不见,绿萼仔细端详着梅小惠,知道她也承了恩泽,早已晋为庶六品良娣,她走到近前,便是一把拉着绿萼的手说道:“姐姐,我们一起走走吧。”

这时候早就华灯亮彩,宫里的景色都笼在一片月色之间,月色明亮,照得人间一片银辉,宛如身在银雾都之中。这皇宫之中,当然是处处布置得宜,便是回廊曲巷也讲究一个曲曲折折,一花一木一石一水亦各具巧思,在月光照耀之下,尽显园林之幽静。

绿萼一见,却也来了几分兴致,便与梅小惠两人一起信步向前,软轿便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这宫里的景色在月辉照耀下备觉雅致。行至不久,便到了宫里的清华池边,绿萼看到一侧有一处小亭,亭旁有柳枝桃树,往往清风徐来,落花无数,在此景中随风飘摇,落英滨纷,景致最是醉人,便邀了梅小惠一同进去,两人方落坐下不久,却听到不远处传来说笑声,抬头,只见前头一位宫装女子携了几名宫女,待走得近了,却见是林雪雁,林才人。她也瞧见了绿萼与梅小惠,在掖庭之时,她与梅小惠便有些不和蔼,此刻避之不及,只得踅了上前,屈膝道:“给昭容请安。”她心内忿忿,又有些气性在,不肯自称一句“嫔妾”,绿萼当下也不计较,只道:“林才人起来。”

梅小惠细细打量她两眼,不觉扬唇冷笑了一下。

一瞧见她的笑容,林才人似乎完全让激怒了一般,她一扬眉便说道:“我家二哥回来了。”她的目光深深盯在梅小惠身上,似要剜出两个洞来,口中却笑道:“有个好消息还不曾告诉梅良娣。我二哥现下已娶了涂州知府的女儿徐氏为妻,如今哥哥步步高升,又迁到了京里来做官了。”她嘴角的笑意渐深,语气愈加轻柔,“便又纳了一妾,正是梅良娣的小妹小娇,此时真正是娇妻美妾,当真是托赖上天之福,只不知道良娣却不曾自家里得来消息嘛?”她说罢笑得花枝乱颤,容色愈发艳丽。正得意间,却听“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扇在她脸上,正是一脸忿恨的梅小惠。

绿萼虽然不知道此间的内情,但看见梅小惠面色大变的样子,几要哭了出来,也知道此间必然是有些内情的,只是此时林才人已是大怒,却看着一侧不曾言语的绿萼,却也不敢立刻还手,只是顿足指着梅小惠说道:“好!好!”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瞪住绿萼说道,“叶昭容可是看见了,梅良娣如此对待嫔妾,嫔妾要向皇后申诉,还望昭容做个见证!”

绿萼一时让将的脸色都有些发白,梅小惠瞧见她的神色,嘴角也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嫔妾不会让昭容难做,这便与她去皇后娘娘面前领罚便是了。”

绿萼立时一把拉着梅小惠然后说道:“林才人,这件事,便让本宫做个中人,就此做罢吧。”

“哼。”林才人一个沉声冷哼,便瞧着绿萼冷笑不语。

绿萼没想到她居然不给自己一点面子,一时反是尴尬了,只得瞧着林才人,又瞧了瞧梅小惠,却在这时候听到有一人唤道:“叶昭容?”绿萼一抬头,一瞧见来人,却是顾婕妤,她现下正在这时候烦着,一时反而有些恍惚,但也只得说道:“顾婕妤,有事嘛。”顾婕妤却是淡淡的笑着,先是福了礼,然后说道:“昭容万安。”接着又瞄了一眼绿萼手上的镯子,轻声说道:“叶昭容可愿意与嫔妾一起共赏院中花景。”

绿萼瞧了一眼顾婕妤,又顾看了一眼四周,见林才人自顾婕妤来了以后,便不再说话,只是屏着气的立在那里,心下便定了几分,这才说道:“顾姐姐,我......”顾婕妤当然不敢真的当绿萼的姐姐,立时推却道:“昭容言重了,我虽痴长几岁,但在这宫却是最讲究卑微之分的地方。昭容还是称我一声妹妹更得宜。”

两人正说着话,林才人这才总算忍不住的说道:“顾婕妤,你来的正好......”

顾婕妤似乎才看见她一般,听到她说话,便一皱眉,一脸疑惑的说道:“你是谁。”

林才人这时候虽是满腔不平,却也只得忍气吞声道:“嫔妾是子愉阁庶七品才人林氏。”顾婕妤这才冷笑一声,柳眉倒竖,然后沉声说道:“你要仔细听好了!我是正五品婕妤,叶昭容是正三品的娘娘。我们两人说话,怎容得你小小一个才人插嘴多话,后宫竟没有规矩了么?我看是昭容太过厚道了,纵得你不知上下高低!”她顿一顿,“昭容宽厚,后宫却不能失了规距,采凌,掌她的嘴。若皇上皇后问起来,自有我去回话。”

林才人一惊,不敢回驳这话,忙咬唇更低了头。绿萼瞧着不忍,微微一笑,挽着昭容的手说道:“都是宫里的姐妹,见了面还是给才人留三分情吧。只是规矩不能不立,这——”说着却是瞧着顾婕妤似乎这才平了平气,然后一指池边的石阶,说道:“哼,那便让她在那里好好跪着,采凌,让林才人在那好好背上一百遍宫规,仔细数着,可要让她好好学习一下宫里的规距。”说罢与便挽着绿萼说道:“走,昭容,我们去一侧的亭里坐坐。”

绿萼得了她解围,便也只是笑了笑,然后瞧了一眼在一侧的梅小惠,顾婕妤也瞧了她一眼,梅小惠立时福下身子说道:“昭容与婕妤说话,嫔妾先告退了。”

绿萼只得瞧着她说道:“过些日子,再来我宫里坐坐。”

顾婕妤笑着与梅小惠做别,这又挽着绿萼一起进了亭里坐下之后,顾婕妤又命身后的宫女去折了几只花,取出早就备好的点心,就在亭里设起了一个小宴,绿萼见她动作大了,反是有些奇怪的说道:“顾婕妤,这是?”

“呵呵,今日嫔妾是要谢谢昭容常去看望端宁太妃。”顾婕妤说完,又淡如清风的说道:“宫中多是迎高踩下之人,以前娉婷对昭容多有误会,近来才知道,昭容一直对端宁太妃多有照拂,娉婷与太妃,不但是表亲,更是闺中密友,娉婷当年也曾多得太妃照拂,但入到宫里却也甚少有机会去看望太妃,现在才知道这些日子多得昭容照料。”顾婕妤一边解释着,一边端详起绿萼,好半天,顾婕妤才继续说道:“所以娉婷想劝昭容一句,在这宫里,不是你不想争,便可以安静的过日子的。”说完,顾婕妤又瞧了一眼绿萼头上的钗与手上的镯,然后淡而不薄的说道:“经过此夜,昭容必成为六宫之中人眼里所忌,何去何从,昭容得心有所计。”

绿萼听到她说的话贴心,当下便也是一声长叹,两人正望着那一池春水无语的时候,隐隐还能听到林才人在背诵宫规的声音,终于两人还是做别各自回宫,方跨进大门,绿萼便望见凝华殿前烛火通亮如白昼,一颗心才渐渐地安定下来。到了此处,现在只有这片小殿,方是她的安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