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年夜饭后就是守岁,李洵带着李卫、李纪、李欢在外屋守岁,顺便考考李纪和李欢的学问,跟李卫谈谈人情往来的规矩,张氏带着李姨娘、霍姨娘、赵姨娘和李伊水、李汶水、李沉水在内室守岁,顺便拉一些家常。

屋里灯火通明,各个角落都点着火盆,温暖异常。

外面房檐上吊着气死风灯,灯下崭新的对联清晰可见,渐渐的外面鞭炮声零星响起。

忽然,赵姨娘想起了一件事,“太太,汶水她们过年后就七岁了,也该学一些女红,府里虽然有丫鬟会刺绣,毕竟不是专门做针线活的,教起来不是那么方便,是不是从绣坊借来一位绣娘。”赵姨娘所说的绣坊是金织坊,李家的一个绣品裁缝铺子,因金织坊的绣娘手艺好,在徐州地面上生意很红火,连对穿戴很讲究的满族官员的家眷所穿的衣服都是这家裁剪做出来的。

霍姨娘只有一个儿子,对于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兴趣,一向沉默寡言的李姨娘这时开口了,“听说金织坊最好的绣娘惠娘已经不再动针线了,所有的活计都交给她的徒弟们做,她徒弟中手艺最好的就是那个秦秋雨,才十七岁,手艺那叫一个好啊。”李姨娘啧啧了两声,“就连知府大人家的太夫人见了秦秋雨的绣品都赞不绝口呢。”

惠娘就是杭州的名绣卢惠,是李家花大价钱聘请到金织坊坐镇的,这些年也为李家挣了不少钱,金织坊的名声打响出去,惠娘功不可没。[]因此,李家也不会轻易使唤她的,赵姨娘想让她教自己女儿刺绣,也必须通过当家主母,去请惠娘才行。因李姨娘的女儿李惠水出嫁前曾经跟慧娘学过刺绣,对她的情况较为了解。

张氏一听,笑着对赵姨娘道:“既然惠娘不再动针线了,我们就从她的徒弟中挑一个来叫汶丫头和沉丫头如何,过了年就让嬷嬷去绣坊看看,重点看那个秦秋雨的手艺,可行的话,就叫她进府来。”说到这里,瞥了一眼旁边的女儿伊水,心中思量到伊水也五岁了,过年跟着学会不会太早。

赵姨娘虽然没有请到惠娘教自己的女儿,但也知道惠娘在金织坊的地位相当于供奉,如果她自己不愿意,就是张氏也勉强不了她,对于从惠娘的徒弟中挑一个最好的来教女儿的安排还是满意的,因此谢过了张氏。

又谈了一会儿话,见李汶水小姐妹三个都打起哈欠,困倦的不行,“这般守夜,就是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这些孩子,都散了吧,先让她们安置睡觉,愿意守夜的在自己房里,是这个意思就行了。”赵姨娘听了欢喜的抱起一个女儿,丫鬟抱起另一个,先退了出去。李姨娘霍姨娘也都离开了。

张氏将困的几乎睁不开眼睛的伊水抱到**,脱去外面的大衣服后,盖上被子,吩咐翡翠好好照看。

迷迷蒙蒙中,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将伊水惊醒。

望着头顶戳纱绣寿山福海纹帷帐,盖着捧寿团形平金绣被子,闻着飘**在房中的淡淡的熏香,伊水的神思有一丝恍惚,渐渐才回想起现在是在清朝。

外面的鞭炮又急又响,应该是新年到来,往年这个时候应该和家人一起守在电视机前,吃着团圆饭,到零点时刻,狂发短信,争取第一个向朋友们拜年。

伊水的眼睛渐渐湿润了,她将头埋在被子里,第一次明白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滋味,就算是到异乡求学期间,因为通讯发达,每天都往家里打电话,并没有真正明白孤独的滋味。如今在这清朝,别说父母了,连一个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伊水想着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亲人好友,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流。

渐渐的鞭炮声稀了下来。

沉浸在思念中的伊水并没有留意这些,直到窗外响起了说话声。

“……孙姨娘的事情我也事先不清楚,出事前我还狠狠的处置了两个传闲话、嚼舌头的婆子,我一直认为孙姨娘是冤枉的,才劝说你悄悄查看,还孙姨娘一个清白,也省得你在心里咯应。怎么成为我成心鼓动了。”说话越来越激动的是张氏。

窗外又模模糊糊传来说话声。伊水没有听清楚。

过了一会儿,张氏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声音中夹杂着一些哭腔:“我嫁给老爷快二十年了,老爷还不了解我吗?我可是一个吃醋捻酸的人吗?当初生卫哥儿,大夫说我以后恐怕不能在生育了,卫哥出了百天,我就张罗着给老爷纳妾,老爷说我嫉恨孙姨娘生有两个儿子,生儿子的姨娘有不是她一个,霍妹妹也有儿子,赵妹妹还有两个女儿呢,我又不是没有儿子,嫉妒她干什么,她的儿子再多也越不过卫哥儿去,我这些年没少吃斋念佛,老天爷见我心诚,才又给了我一个女儿,我一心只扑在卫哥儿伊水身上,哪有心情嫉妒这个嫉妒那个,我这些年怎样对待老爷的妾室老爷难道不知道吗?”

张氏刚刚嫁给李洵时,也有一段时间夫妻和睦,双宿双飞的日子,那个时候李洵也是极其宠爱她,只是后来添了侧室后,感情才淡了下来,加上李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李洵呆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才渐渐形成了夫妻相敬如宾的情况。回想起以前,张氏更加伤心,拿着手绢擦着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

李洵叹了一口气,看到张氏低头时,发梢上闪过一丝银光,想起成亲十八年来妻子的任劳任怨,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终于走过去,从张氏手中拿过手绢,替她擦起泪来。

窗外,张氏在丈夫的劝慰下渐渐止住了眼泪,窗内,原本止住眼泪的伊水却忍不住再次留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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