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张氏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后门悄悄回到正房,看到焦急等待的韩嬷嬷,见四下无人,先点点头,悄悄说:“孙姨娘昨晚暴毙了。】”

韩嬷嬷长长出了一口气。

“今天,孙家会将消息传过来。老爷在城外住下来,下午会回家。”张氏将情况交代了一下。

“那个表舅爷呢?”韩嬷嬷问。

张氏撇撇嘴角,“也死了,可怜的一条命,为钱卖掉了。”

“那人得的可不只是得了小姐的一千两银子,姓孙的私房钱都有不少落到他的腰包了。孙姨娘还真当他是落魄书生呢,那些钱都进来赌坊了吧。”得知心腹大患除掉,韩嬷嬷的话也多了起来。

“嘘――”张氏食指放在嘴边,扬声道:“谁在外面?”

琉璃在门外回话,“翡翠有事要回太太。”

张氏想起了女儿,“让她进来。”

翡翠要回的是于伊水将来有关的事,南方女子多缠脚,伊水到了该缠脚的年纪了,但自从满清入关以来,并不提倡妇女缠脚,翡翠由舅老爷家想到伊水身上,便来请示张氏。

张氏就是小脚,想到自己当年的痛苦,心中不忍,看了奶娘一眼,迟疑了一下,下定决心:“别裹了。”

等翡翠下去后,张氏望着自己的奶娘,松了口气,“嬷嬷,我以为你会反对我。”

“现在世道同三十年前不一样了,”韩嬷嬷看着张氏,想到以前张氏因缠脚在自己怀里痛哭的情景,心中充满怜惜:“现在不缠脚的人越来越多了,如果能不受那份罪,谁愿意啊,那个时候还不是怕以后嫁人找不到好人家?”

呆了一会儿,韩嬷嬷转移话题:“小姐,还有一个人比较危险。】”

“谁?”

“那个翠贤。”

见张氏沉默不语,韩嬷嬷说:“伺候五六年的主子,她说出卖就出卖了,谁知道她日后会不会反咬你一口。”

张氏想到昨晚的血,那漫天漫地的刺人眼睛,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她也没有机会出卖我,如果以后发现她不省事,再打发她出去也不迟。”

韩嬷嬷见无法再劝说,只得叹了一口气。

伊水不知道自己无意当中逃过了一劫,此刻的她正在书房念书,将不懂的请教吕先生。

对于自己是吕先生的编外弟子的身份,伊水很清楚,所以平时只将不懂的字请教吕先生,对于八股文从不涉猎。

今天,吕先生正兴致勃勃的讲着课,突然老管家将李纪和李佑叫走,吕先生知道是东家出了急事了,待李纪走后,没有了教书的对象了,便将注意力放在平时忽略的几名女学生身上,讲课的性质不减,见汶水伊水询问,便仔细给几个小的讲解起来。

待到中午时分,孙姨娘得急症暴毙的消息才在府里传了开来。

下午,李老爷赶回府中。留大少爷在江宁处理剩下的事情。

李纪与李佑从孙家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重孝了。李洵看着李佑,想起几年前关于孙姨娘的谣言,看李佑的眼光就有些异样了。

安慰了伤心的两个儿子,李洵提出将孙姨娘的尸身在外面火化,不准在家里停灵。

李纪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为什么?”向来受李洵宠爱的李佑没有顾忌,应求道:“只在母亲的院子里停灵也不行吗?”

“你母亲是病逝的,身上的病会传染人的。”李洵皱了皱眉头,还是解释了。

李佑知道应求无望,眼圈不禁又红了。

伊水看到李佑通红的兔子眼吓了一跳,但是生老病死也是不可避免的,看到伤心的李佑,想到自己出车祸对上辈子的父母的伤痛,心中难受,劝慰了李佑几句,待孙姨娘的丫鬟翠贤将李佑抱走,才会自己房间里。

孙姨娘房中。

翠贤将李佑哄睡后,悄悄取出一把洁净的小刀。

也许今天的伤心事太多,李佑睡得并不安稳,翠贤犹豫了很久才下手。

望着猩红的鲜血滴进碗中,李佑翻了一个身,在梦中呜咽了一声。

翠贤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伤药轻轻敷在李佑的伤口上,见李佑没有醒来,便抱着碗离开。

李洵盯着眼前的两只碗,心中在犹豫着。

是期盼还是畏惧,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一刻,他恨不得把面前的碗远远扔出去,再也不看见才好。

每个碗里都有一滴血,还有大夫配的药水。

该来的还是的来。

李洵咬咬牙,将手伸向旁边的刀子。

一滴血滴了下去,落入碗中,与碗中的血相碰撞,慢慢的融合到了一起。

李洵松了一口气,旁边的张氏却脸色一变,看到李洵没有注意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李洵信心大增,转向第二个碗的时候,动作没有那么僵硬了。

还是原来的伤口,李洵又挤出了一滴血滴了进去。

新滴进去的血与原来的血轻轻一碰,就分了开来。

“老爷要将李佑送走?看来老爷对那个姓孙的还是有感情的。”韩嬷嬷有些替自己家的小姐叫屈。

“李纪的滴血验亲,和老爷的血是相容的。”张氏的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和奶娘商量。

“怎么可能?”韩嬷嬷一声惊呼,随即捂住自己的嘴巴。

滴血验亲的药韩嬷嬷做了一点手脚,里面多了一味药,虽说只多了一味药,可药性却大相径庭,亲子的血滴进去并不相容,相反,不是亲子的血到会相容。

“早知道这个结果,我也不用妄作小人。”张氏叹息,“以前只知道孙氏喜交游,没想到她真会作出有违妇德的事情,看来我平时还是将她想的太好了。”张氏想到孙姨娘自从进门后一直恭谦谨慎,连生了儿子李纪后也一直恭敬着她,才渐渐放下对她的防范心理,直到李佑出生孙姨娘才渐渐张狂起来。

“那个李纪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留在府中,以后平安相处也就罢了,如若不然,他也是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中的。”虽然对李佑不亲,但是平时脸面上也过得去,对于要将李家骨肉送出去的情况,她心中也有些不忍,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变成这个模样,现在要她到丈夫面前承认自己的事情,是万万不可能的,只是想到女儿和李佑一向感情很好,只怕李佑不见了女儿会难过。想到丈夫将那个李纪当成亲生儿子,张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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