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需要续杯吗?”

兀自发呆的时候,一道柔柔的嗓音拉回丁伊伊的思绪,抬头看了看身穿红色马甲的侍者小姐,再低眸看着杯里所剩不多的柠檬汁,摇摇头,丁伊伊没什么力气的回答,“不用了,我也呆不了多久。”

“好的,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

说完,侍者小姐甜甜一笑,拿着托盘转身离开。

视线追随她背影片刻,看她轻快的脚步和愉悦的神情,丁伊伊一时悲从心来,觉得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那么快乐,唯独她却有那么多烦扰的事呢?

吸管搅动杯里剩下的柠檬汁,丁伊伊看向车水马龙的街道,竟也痴痴的傻了眼。

“伊伊。”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侧他的声音传来,丁伊伊收回视线,望向他,放在膝上的小手紧成拳头。

在对位坐下来,一双曜目定定落在她面上,简季珞的嘴边漾起迷人至极的笑,“今天回来的吗?事情办完了?”

听‘航盛’的 人说她外出了,而简季珞也问过桂婶,得到的答复都是她去外地视察工程,简季珞也就没再多想,打算着等她回来将“航盛”当成一份惊喜送她。

不作声,丁伊伊不敢看他亮如星辰的眸子,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玻璃杯,单手摸上去,杯身透心的凉。

“今天我回公司了,也看见了卢西,从他嘴里听到一些关于你身体的事情,你……”

话音顿住,最终还是迎上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丁伊伊浅浅抿着花瓣一样的唇,声音轻而柔,还是透着关心的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没关系吧。”

“这个卢西!”

低声碎念一句,简季珞凝向她清澈的眼眸,“没什么大碍,就小问题,拿了些药,医生说只要定期回去复检就行。”

说完,没能忍住,拳头遮在嘴前,简季珞又低低咳嗽出声。

眉尖皱了皱,丁伊伊看他难受的模样,搭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又紧,指甲嵌进肉内,椎心般痛。

“你好先生,请问需要来杯什么?”

侍者小姐走近,标准的半弯着腰,受过训练的笑容看上去友善又甜美。

“给他上杯清水吧。”

“好的,请稍等。”

待侍者走后,丁伊伊也不知该从哪个先说,心情萧索难言,只得想着哪般说哪般,“以后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说完,丁伊伊偏头看看窗外,华灯璀璨,夜色已浓,凡逸还在家等着她,她应该尽快回去的。

待咳嗽停止,简季珞微微平息片刻,按了按发疼的胸口,面向丁伊伊时弯起好看的嘴角,“嗯,不吸了,你都已经回来,这烟也是时候戒掉了。”

越听心尖越颤得厉害,想着再拖下去也是无谓,缓缓的,丁伊伊抬起置放于膝上的手,双手捧着玻璃杯,水眸透过微漾的水面望身杯底,“明天我会和他回日本,我和他……”

咬着嘴角,举起玻璃杯,丁伊伊浅饮一口,微酸的**滑下喉咙,在身体里泛滥开来,“我和他要结婚了。”

终于说了出来,一时间,丁伊伊只觉得压在心口那块大石伴着说出的话碎了开去,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堵在心头难受。

早在她抬起手臂的那一刻,在她细长莹白的指尖,那颗硕大刺眼的钻戒立即刺疼了简季珞的眼,像是有玻璃碎片扎入眼睛,生生的疼,扎出血淋淋的伤痕。

他久不言语,丁伊伊不得不抬眸而望,只见他前刻还灿如星辰的眸子骤然间黯然无光,眼神聚焦的直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本来这就是自己想要的,想要让他看到、知道,可当他紧缩的瞳仁直直盯着指上的钻戒看时,下意识的,丁伊伊还用另只手覆在戴着钻戒的指上,心情有些复杂,有些惆怅,总之许多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交绕在一起,丁伊伊也就蹙起眉,看向他那

张顷刻间像是失去生命力的沧桑俊容,缓缓说着,“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着把话和你说清楚,季珞,放手吧,我们真的已经不可能了。我爸的死我不能忘掉,以前你对我所做的种种我也不能忘掉。还有你,如果你没忘记你是如何成为孤儿的那么你也应该没忘记我为什么会家破人亡吧。所以……”

低下头,丁伊伊轻轻摇晃杯里的水,桌下双腿无措的贴紧磨蹭着,“放手吧,我们都是生活在过去里的人,别再折磨自己,也别再折磨对方了,可以么?”

视线依旧落在那颗钻戒的位置,尽管她的手背遮挡了钻戒刺目的光芒,但简季珞依然觉得那灼眼的光透了出来,晃得他眼眶又烫又痛,火辣辣的难受。

简季珞久久不语,只用那双失去光泽的眸子悲凉的,却又不甘心的盯着丁伊伊手背。

不可遏制的,丁伊伊感到一股压抑呼吸的紧涩感从心底漫了上来,痛苦的,迫使她不得不微微喘息。

“我,我走了,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你自己保重吧。”

有些仓皇的,丁伊伊拿起包,急急站起来,转身时手包不小心碰倒玻璃杯,杯里的水流了出来,急速的,往下流。

“噢”,赶快拿起,丁伊伊恼怒的咬紧嘴角,最后再看看他没有情绪,视线依旧呆滞的俊脸,匆匆离去。

出了咖啡屋,丁伊伊觉得心情很沉重,抬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发现它隐隐作。想要回头看看,步子都停下了,最终,丁伊伊还是没有勇气回头。

一切已经过去,身后的也终究成为身后,回眸是用于纪念或是祭奠,似乎没有意义了,真的,已经没有意义。

这样想开,抬头,丁伊伊望向苍穹上的稀疏星辰,努力把从心底漫上眼眶的潮湿给逼退回去。

倏地,“啊……”丁伊伊惊呼,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已经被他拉着往前。

“简季珞,你又想做什么,放手!”

甩动手臂,丁伊伊要他放开箝在手腕上的手。

“跟我走。”

拖着她,简季珞没有过多的言语和动作,直直走向停靠在一边的车。

“话我已经说清楚了,也说完了,你还缠着我做什么,简季珞,你不要这样,这样纠缠下去你觉得有必要吗?”

使劲挥动着,却输给男人天生的力气。丁伊伊趄趔的跟着,试图说服他。

来到车前,简季珞拉开副座的门,不容多说,动作急切中带着粗鲁,硬是将不停挣扎的丁伊伊推上了车,关门,按下锁,简季珞快速绕到司机位,目光凌厉中透着苍凉,复杂的凝她一眼,发动引擎,车子“呼啦”一声滑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紧紧抓着扶手,丁伊伊惊恐的问,一双润泽的眸子因为害怕,泛起迷离的水光。

不说话,简季珞只是猛踩油门,汽车疾驰向前,丁伊伊感觉心跳一下快过一下,恐惧之感席卷全身。

“别开这么快,停下来,我叫我停下来。”

可显然盛怒的简季珞是不会听她的,此时他只想快,很快很快,快到两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这样,她还是他的,只属于他一人,即使死,两人也是一起的。

见他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汽车飞快绕上出城的路,丁伊伊更是慌了,“停车,停车,我要回去,叫你停车。”

只可惜仍然的,汽车以飞一般的速度冲进浩大的夜色里,窗外两侧的景致看不清晰,像黑影,飞掠而过。

“求求你别开这么快,我肚子里有孩子。”

不得已,丁伊伊嘶吼起来,声音却是破碎得如同裂开纹路的水晶,听着令人心疼。

“吱”,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由于惯性,两人的身子皆同时朝后重重抑去。

“呜……”

难受的嘤咛一声,抚住

肚皮,丁伊伊痛苦的皱起长眉。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很是担心,简季珞拢起眉尖问。

摇头,丁伊伊幽怨的瞅他,“都叫你别开那么快了,可你……”

没有说完下半句,看见那双染满眷恋和忧伤的眸子,丁伊伊赶紧偏头躲开。

简季珞凝视她漂亮的侧面轮廓,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话想问,却不知如何出口。有些心烦,被两人之间沉重的静默和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距离压得喘不过气,简季珞眼睛笔直的落在她抚住的肚腹上,那目光悠远中带着深邃,似乎可以穿透而入。

心尖忍不住颤得厉害,丁伊伊挪了挪包,挡住他眼里那抹审视中透着犀利的光芒。

薄薄的嘴皮动了动,想开口,却发现嗓子灼热不已,简季珞烦躁的耗耗头发,按下车窗,任窗外习习凉风吹散车厢内的闷热。

很久很久,两人均不说话,就连浅浅凉风掠过的时候都能听见它停留在耳畔的声音。

眼睛死死盯着远处散发昏黄光晕的路灯,简季珞长呼口气,之后声音极轻,隐约颤抖的问,“孩子……是谁的?”

长睫微微一扇,丁伊伊抿了抿唇,低头看着指尖那颗钻戒,细声回应,“孩子已经一个半月。”

恍惚间,简季珞觉得她的声音像远处的幽幽灯光,只能看个大概,也只能听个大概,因为,距离实在太远了。

握紧拳头,半眯狭眸,此刻,简季珞感觉全身犹如置身烈焰焚烧,绝望中,他觉得只有灰飞烟灭才能是轻松,才是解脱。

两人之间的沉闷以及痛彻心扉的答案逼得简季珞想要对着四下无人的夜色发了狂的咆哮,烦乱和气愠实在无处排遣,长指一按,简季珞干脆打开汽车电台。

下一刻,小提琴忧伤的音色如水般流泻出来,如冷泉,仿佛一瞬间将两人凝固在伤感愁楚之中。

“这首歌是一位姓沈的先生点来送给他妻子的,沈先生说是自己以前做了很多错事,所以他的妻子离开了他,今天点这首歌,沈先生希望他的妻子能够听到,希望妻子可以听见他心底的忏悔,能原谅自己,跟他回家。”

电台里,女播音甜美温柔的嗓音之后,渐渐漫出男歌手清亮中透着忧郁的声音:

每当我听见忧郁的乐章,勾起回忆的伤

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想起你的脸庞

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偏又想到迷惘

是谁让我心酸,谁让我牵挂,是你啊

我知道那些不该说的话,让你负气流浪

想知道多年漂浮的时光,是否你也想家

如果当时吻你,当时抱你,也许结局难讲

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听着听着,泪不由自主的籁籁坠落,丁伊伊捂紧唇,哭得像个小孩,凄哽声从指间缝隙溢了出来,仿佛将内心深处的情感不剩一丝的释放出来,那样的悲伤,那样的无奈。

我爱你,是忠于自己,忠于爱情的信仰

我爱你,是来自灵魂,来自生命的力量

在遥远的地方,你是否一样,听见我的呼喊

爱是一种信仰,把你,带回我的身旁

随着音乐慢慢推进,伴着男歌声那撩人心弦的声线,似乎在这寂静的夜里,两人心底最感伤的情愫一点一点被抖落,被展示,明明可以碰触彼此的心灵,却必须保持距离,这便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残忍。

音乐高低起伏,情感跌宕,一曲下来,丁伊伊膝上的白色褶边裙,湿了大片。

“是你点的吗?”哑着声音,垂着头,丁伊伊抽泣着问。

“不是”,听着这歌,简季珞也是伤从心来,“如果我点歌、登报、上电视,向你道歉,你会原谅我吗?”

眸内腾起一丝光芒,简季珞看向微颤双肩的人,问得小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