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清痕想通前因后果,返回去寻萧月之际,萧月早已用那对明月珰在庆丰县驿站换了一辆上等的马车,另雇了一个赶车的老手,匆匆赶往金州府去了。苏清痕来到萧月趟过去的野草地前,后悔自己来时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里有一行女子脚印。苏清痕只得重新沿着踪迹追寻萧月的下落,只是这来回一折腾,他朝着相反的方向追了两个多时辰不说,还累了个半死,他与萧月如今的距离,恐怕早差出百八十里了。苏清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是失望沮丧,那少女费尽了心机要甩脱他呢!她就真的那么讨厌他!可他实在放心不下,一定要追上她!

再说萧月,她坐在又快又稳又舒服的马车上,心情真是无比惬意。虽然对前路感到无尽彷徨,可也没有了往日的束缚,有种天大地大任她驰骋翱翔的感觉!终于是逃出魔窟,又甩了那小贼,从此,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在她的要求下,那车夫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日清晨到了金州府。萧月付了银子,那车夫便离去了。

萧月不会骑马,便牵着马慢慢走,那马性子温顺,加之身后还拖着一截车厢,倒也听话,随着她慢慢溜达。萧月进了金州府城门后,顿觉眼前开阔。面前的官道笔直宽敞,五六辆马车并排走都不嫌拥挤,官道旁是修剪齐整的垂柳,枝叶碧绿,柳条轻摇,清晨中看来,煞是好看。官道旁的房舍,高矮不一,式样各异,但都建造的富丽堂皇,装潢分外漂亮,但却不是用来住人的,一眼望去,竟是鳞次栉比的商铺!这时辰,大大小小的商铺都陆续开门营业,而路旁卖早点的小摊子更是早早就开始招揽生意了。一路走来,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还能看到好多走街串巷的卖花姑娘!萧月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繁华的景象,她心中不由道:苏清痕还说外面世道不好呢,骗人!柳林寨的人,只当去一趟和阳县城就是开了眼见了世面,要她说,和阳县跟金州府比,简直又穷又破!

萧月在一个钱庄里,换了一钱银子的铜板,又来到一个卖早点的摊位前足足吃了三大碗馄饨。虽然那馄饨就是面皮里抹了点肉星星,依然让萧月吃的很满足。毕竟都是白面和猪肉,好东西啊!待吃完了馄饨,她便盘算着将手里的马车卖了,换了钱好找落脚的地方安顿自己。她身上金子虽不少,可她还不知道要漂泊多久,能省一点是一点。唔,萧月越想越觉得自己会过日子。她向卖早点的夫妇俩打听这里哪有卖马车的市场,好心的夫妇俩给她指了道,末了还告诉她,小心附近的地痞欺负外地人。若真有地痞恶霸找她麻烦,她就舍点小财,送那些地痞几吊钱,那些人便不会再招惹她,她就可以安心卖马车了。

萧月点头谢过老板夫妇,便牵了马去卖。她所去的市场很热闹,大清早便已开市,各个商家分了街区段位做买卖。有的路段只让卖菜的卖肉的摆摊,有的路段则尽是卖布匹绸子,还有卖瓷器的、卖茶叶的各种干货的,林林总总,各色货品都有,萧月则去了贩卖牲口的那段路上卖马车。她这马车,若换成银子得要五十多两,她没有那么多银子,就用那对明月珰抵了,为的也就是走快点,甩得苏清痕越远越好。萧月盘算着,哪怕这马车只卖个三四十两银子也成了。

就在萧月翘首期盼顾客之际,一行官差拉着脸来到集市上。那些官差挨个查问做生意的人,若是本地来的,只问有没有缴纳赋税,若是外地来的就麻烦些,有无户籍证明,谁给做的担保等等,查问的特别多。新摆摊的商贩都乖乖交了该纳的赋税,少不得还要被这些官差顺手牵羊。萧月见状,就想悄悄牵马溜了,若被人追上,她只说自己是牵着马车经过即可。可她刚一回身,迎面又走来几个官差,那几个官差将她拦了:“你这丫头眼生啊,从哪来的?谁让你来这金州府做生意的?”

萧月不服气,一鼓腮帮子:“谁说我是丫头了?”

“哈哈”几个官差一阵笑,为首的道“你以为穿身男人衣裳你就真变成小子了?”

萧月面色一窘,原来早已被人看穿真身了。她一昂首:“我就是赶着马车四处溜达溜达,逛逛金州府的集市,怎么,不行?”

一名官差道:“你这黄毛丫头,当咱们几个是瞎子?刚才你是跟谁在讨价还价来着?”

萧月暗道不妙,若真算起来,和阳县该是从州府的,自己并非金州府本地人,可自己一没有户籍,二没有担保人。若是没有户籍,自己事先想好的那套说辞还可圆谎,可没有担保人就在这里做买卖,那就不好了。她头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实在不晓得这么些破规矩啊!她不由眼珠子乱转,想着应对之策。

一个黑脸官差突然上前高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我叫萧月……从……”萧月被人猛的一吓,惯性般回答,只是话到一半,这才想到不对,结结巴巴道,“从从……从菘江府来的。”

“户籍呢?”

“额……官爷,我们菘江府发了水,我家房子都被冲垮了,我和家人逃难时,急匆匆就跑了,哪还顾得上带户籍啊?只是匆忙中收拾了一点细软,但是这一路上吃啊用啊的,都用光了。于是,这才想到卖了马车换些银子花用。官爷,我不知道金州府的规矩,原来这里做生意还要有担保人的。”

“一派胡言”为首官差道,“菘江府哪里有水灾?闹灾的分明是嵩向府!再说,我大胤国在哪个府城做生意不需要有人担保?居然推说不知道!你没有户籍,满口胡言,明明女儿身偏要做个男儿打扮,来卖马车又没有担保人。我看,你是个女飞贼吧?这马车莫非是你顺手牵羊,从别的地方随便牵来的?”

“不不不”萧月连连摆手,“我不是女飞贼!”

“如此说来,这马车是你自己的了?可有凭据?”

“凭据?我,我给了钱,他们便给了我马车,还要什么凭据?”

“这么说,这马车不是你的了?兄弟们,给她绑了,带回府衙慢慢审问!”

萧月一听要去府衙,眼睛立刻亮了:“好好好,就去府衙,都说金州知府董大人是个好官,他一定会为民女做主的。”

“哈哈哈”一名官差不由大笑,“董大人是什么身份,会见你这种人?乖乖跟我们兄弟走吧。”

萧月心中大急,这些官差说她的几项“罪名”,除了“女飞贼”一项,其余俱都属实,她若真被抓进了牢里,可怎么出来呀!只是她想跑又跑不掉,很快便有官差过来给她上了绑。

为首官差道:“带走!”几个官差便押着萧月要走。

此际,已经有很多人围了过来看热闹。就在这当口,忽闻一声:“几位官爷慢着!”

随着圆润的嗓音,一个着玫红衣裙的中年胖妇人排众而出,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体型精瘦,面皮微黑的黑衣汉子、两个模样娇俏的小丫鬟,另有一个一身灰衣,头戴斗笠的车夫!萧月认得那车夫,正是她在驿馆请来的那位。萧月如见故人,喜道:“这位大哥,你可来了。快跟人说说,这马车真是我用一副明月珰换来的!”

那车夫忙对几位官差抱拳道:“几位大哥,小的是庆丰县驿馆的车夫,这位姑娘的马车,确实是从我们驿馆那里买的。”他说着,拿出一封文书递了过去。几名官差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才信了他的身份,遂又将文书递还给他!

那体态圆胖的妇人上下打量几眼萧月,目中露出满意之态,于是,转脸又对几名官差道:“几位官爷,这姑娘并非没有担保人,她的担保人是妈妈我。这可叫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开口说啊?”说着,她又去看萧月,“月儿,姑姑知道是自己名声不济,你不好意思开口也是人之常情。”

萧月有些傻眼,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这中年女人是来干什么的啊?可一转眼却看到那车夫朝她拼命挤眼睛,顺道还朝那中妇人努努嘴。这车夫一路上一直很热络,同萧月谈天说地,为人看来十分厚道热情,萧月对他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当即什么也不管了,只对那妇人道:“姑姑说的哪里话,方才是侄女的不是了。”

那妇人笑了笑,转脸也朝那为首的官差递过一张文书:“这是我给这侄女做担保时写的凭证,几位爷看看。”

为首的官差接过来,只将那牛皮纸封张开一条缝瞄了一眼,便看出来里面是张银票。于是道:“既然是妈妈做的担保,那我们也就不为难这姑娘了。”说完,他一挥手,也不将文书还回去,带着一帮官差径自离去了。

中年妇人忙让身旁两个俏丫鬟上去,将萧月身上的绳索解了。萧月忙要对妇人道谢,那妇人却凑近她耳旁道:“谢什么,傻孩子,要谢也不该在这地方谢,要让人知道我不是你姑姑,岂不是连累我?”萧月觉得有理,忙噤声不语。那妇人又在她耳旁道:“我看上了你这辆马车,想过来问问价。不成想,看到那些官差要带你走,别看他们是官差,可不是好东西,所以才帮了你一把。怎么样姑娘?要不找个人少点的地方,咱们谈谈价钱。”

萧月一听,忙点头答应,心道:这可真是出门遇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