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疚]

莲心的手里,也有一点炽热。

是血,飞溅在他手中疯狂的血。

那狡猾的妖怪看似机敏,却在这浮屠前失掉了常性。

莲心料想这妖怪与那人前缘的牵缠会引得他在奉诏闹出事端。这让他有机会脱出他的控制。他虽然早就料想到他会成功,却没想到如此的轻易。

见到故人遗骨的妖怪竟然神志纷乱,完全不在意莲心去了何处。

莲心一步步的退後著,牢牢看著妖怪粗暴疯狂的破坏禁咒。

血也溅在他的脸上,滚烫著,鲜红──莲心没有任何的好奇,或者说他没时间去好奇妖怪到底为什麽如此的痛苦。他只知道自己需要把握机会,也许只此一次了。

他退出了浮屠,发狂似的冲出了寺院,他买了良马,什麽也没有携带就纵马狂奔。

现在他不能心存侥幸,妖怪过不得大河,那他就过去,到了河的那一边──那里有他的家乡,有他的枷叶寺,有他被夺走的一切!

而妖怪他过不得大河!

他不眠不休的奔驰,只一日一夜就赶到了河口,妖怪仿佛消失了一般,竟然没有追来!

他满身尘土一脸肮脏都来不及梳洗。

他跳上了船,舟子正要叱呵,接了他丢来的金锞子,立刻就改了笑脸。

“客官您是要过河呢?”

“是的,越快越好,速开船!”

“这滩难走啊,最近河水湍急,正是汛期,迟些再走吧!”舟子苦著脸道。

莲心焦急的看著面前宽阔的河面,倒出袖中所有的金锞子:“你们的船我包了,开船罢,只要将我送过了河!”

那舟子何曾看过这麽多的金子,立刻什麽也不顾了,叫了船工们一起开船。

这是艘货船,莲心见岸口最大的便是这船,因此就上来了。

此时,他亦是恐慌著妖怪的追踪,并不意识到危险。

然而,风高浪急,水流湍急,这本不是渡河的日子。

甫一开船,那船便宽阔的河面上直打转,颠簸之中却又忽然下起了雨,雷电交错,水势凶猛得骇人,这恶风骤雨实在来得突兀,简直是凶恶的!

忽然风雨声中舟子在大声惨叫著:“不好啦!船底撞拉!”

莲心不懂架船,只得在一角抱著桅杆支撑。此时风浪凶恶,船已倾覆,水灌了进来。众人乱作一团,抢了救命的木板便掉进了湍急的水流中,各自逃命求生。大河凶险自古有名,落水者极少生还,看来抱著浮木也难免淹毙。

这个生死关头,莲心倒不在乎了。他在那妖怪的□□下偷生,也不过是为了心中残驻的释家戒条,苦在无法自行了断,若天要亡他,他自然甘心领命!

若得死在湍急河涛中,也比被那妖怪禁锢来得好些!

可是,他掉进了旋涡却并没有死去。

当他张开眼睛,看到的是荒芜的河滩,在他面前立著一个青色衣袍的男子。

“你叫什麽?”那青衣男子悠然的踩过一地湿软,没留下足印。

莲心失却慧眼,还是明白了自己所遇绝非等闲凡人。

他尝试著站起身来,发现自己一丝不著。

这荒凉的河滩上风急,只把他的身子吹得冰凉。

“你的纹身,是谁给你的?”那男子又问。

莲心却看著他不说话,心中只思量著此人来历──是他吗?那个让妖怪也忌惮的东西。

“奉桃——你可认得他?”青袍男子说到那个名字,明显的变换了表情,似怒非怒,似喜非喜。莲心心中突然了悟,何以妖狐说他过不得河。

他脱口而出:”那妖怪不愿过河,是因为你麽?”

年轻男子阴戾的笑了笑:“闻到熟悉的妖气,本君果然没有猜错。好得很──且告诉我他在何处?”

“你若与他是敌非友,我就告诉你。”莲心唐突的大声道,瞪著眼前这人,“我要过河是为了摆脱那妖怪。”

青衣人哈哈大笑,抚掌道:“是这麽回事!那妖孽怎的没把你看住?若不是遇见了本君,你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莲心疑惑的看著他:“你是何人?”

青衣人道:“本君乃大河水君青佾是也!那妖孽再放肆也不敢过大河至汉土以北,自然是因为有本君在此,也只有我有办法对付他!”

莲心迟疑道:“你与他有仇怨?我只想离他远远的,他过不久可能便会追来,你若想和他算些旧帐,可在此等他!”

“难道那妖孽是你的……”尾音甚是讥讽,青佾踱到莲心的背後,冰冷的手指猛的削下一片皮肉,带著朱砂色,“呵呵,他肯在你身上留印记,还算是在乎你。没想到,一个凡人!”

水君不屑的看著这苍白的青年,有些鄙夷,他忽尔想起一桩主意,脸上阴险的笑意更深。

“ 你不是恨他吗?我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水君冰冷的手指划过莲心的脸颊,他道,“我答应你,此事一了,你可逍遥自由去不再担心只狐妖了!你可以永远摆脱他!而你,只需要听我一件事……”

“不!”林绛袖从梦里惊醒,望著青白的天花板发呆。

脸上满是冷冷的湿痕,似乎是在梦里流了眼泪,可惜完全不记得是如何的梦!

对这样的状况已经很熟悉的林绛袖只是呆了几秒锺,就满不在乎的坐起身来,拿毛毯胡乱的擦干泪,然後又神采熠熠了。他甚至也没去追究这有什麽怪异的地方……

对林绛袖来说这样的古怪事情最多也不过就是浪费了一点点水分而已,无法想起自己的梦境并不是太严重的事情,而且他最近听说哭对新陈代谢有好处,因此爱哭的女人比男人长寿。

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他看看锺,如果不在三分锺内出门就要迟到了!於是他立马超速换好衣服冲出门去。

今天一定要说,一定要说!林绛袖心里一边默念,一边进教室,今天下午没课,可以把他约到人少的地方,言辞可以冷静坚定一点,态度要强硬一点,绝对不希望他再纠缠,就这麽说!

他踏入教室,满教室惯常的嗡嗡说话声忽然就停止了,一片奇异的宁静。这太诡异了罢!

他左顾右盼进入教室,发现座位上没有风林的踪影,而同学们齐刷刷的看著他,他努力回瞪着他们:“看什麽呢?你们……”

后排男生摇头叹息状:“你小子怎麽就这麽糊涂了!我的妈呀,还在学校里!你说我们以後怎麽跟人家说啊!”

“发生了什麽事啊?”一直是班级宠儿的林绛袖毫无心肝的四下里询问。

班长实在忍不下去了,把他扯到座位上,哄苍蝇一样哄开四面的视线:“自习!现在是自习,看书去!”然後她调过头,伤感的说,“小林子我绝对支持你,你别听他们瞎说,我们问过其他年级了,很多人都支持你的!”

“支持我什麽?”林绛袖还是没听懂。

班长又露出平时那奸诈的表情:“你和风林同学的事啊!现在可是全校的事儿了!你昨天干了什麽自己知道吧?”

昨天?林绛袖努力的回想,中午被班长欺负,然後……

“水龙头!”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大叫一声,全班又齐刷刷看著他。

“快告诉我真实版本,不许藏私啊!”班长一把揪住绛袖,笑得甜美异常。

“等等,这件事情已经有了很多版本吗?我们什麽也没……”

这当然是谎言,他们当然有做亏心事,林绛袖非常後悔没有及时杀人灭口,可是那小女生怎有胆量告诉其他人?风林又是去了哪里,避风头吗?──狡猾的人。

“你们在小树林後面‘那个’是不是真的?”

“不就是在学校操场的水龙头那里说了话吗?!”

“风林是这麽难得的极品,我知道你一定晚节不保了,还不老实?!我说你们也真是厉害,才几天就亲热成这样……风帅哥出手如此之快,难道是我的话有效了?”班长兴奋到语无伦次。

谈话进行到这里,林绛袖算是知道了现在的状况,他和风林的这挡子事已经全校闻名,如果老师还能不知道那才是奇迹……会联络父母,还是批评教育?

“风林呢?”林绛袖此话一出,女同学的兴奋情绪立刻攀上一个高峰,哥们就只能摇头,仰天作悲鸣状,叹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他被叫到班主任处谈话,很快就回来。”班长丝毫不担心的模样,继续道,“你放心吧,咱们这种学校根本不把这样的事情当真,无论学生怎麽炸开锅,他们都要压下来,把小事化了……倒是你,老师担心影响你这个本校希望之星的前途,一定要给你洗脑的,等著挨训吧!”

冷静,千万不要发作!林绛袖对自己说。

正这个时候,风林进了教室,他泰然自若,还是像平时一样穿著嚣张的便装,前发散乱,似乎刚被他自己揉过。那人丝毫不在乎全班的注目,把书包从肩膀上甩下来,潇洒的蹭到座位上,也就是林绛袖的身边。那逼人的俊美和放肆的态度立刻让全体女生倒戈,班长近乎宠溺的看著面前的美景,完全没有身为一班之长的坚定立场。

一个如画的清丽美少年,无辜的无奈的倚靠著墙角,神色有软弱的谴责和比较明显的畏惧,尽量离身边的人远一点。一个英俊又高大的帅哥,一脸拽拽的温柔和戏谑,眉宇间似乎又透著得逞的奸诈,趴在桌上看著身边的可人儿。虽然情节恶俗了一点,不过画面却非常非常的美丽!

在这个时刻,班长突然感觉到自己初中毕业时第一志愿的填写是多麽的英明,玩命的应考是多麽的值得!

风林突然长身而进,把手抵在绛袖的去路上:“绛袖,放了学我们谈谈!”他在他耳边轻声道──这句话似乎是林绛袖本来预备说的。

可是,林绛袖没来得及回答,第一节课的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