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一连一个月都没有出门,总算在离宁瑜两岁生辰还余半月的功夫将貔貅雕了出来。旁人都以为她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除了作威作福其余什么都不会,实际上她一手雕刻功夫却是极拿手的。

两年以来她似乎真的收敛了脾性,无论对谁都十分和善,甚至有不懂事刚刚飞升的小仙女试图进入心悦殿服侍她。然而就连闻人九都以为她是真的改过自新,然而大公子却依旧对她不冷不热。

这不奇怪,若非她,璇玑不会死。

摇光放下了刀具,默默望着窗外一树树的飞花,沉默地抿了抿嘴。她看着手中已顺利完工的玉貔貅,忽地浅浅一笑。

实际上她也是个朱颜美人,只是这美丽容貌在清妃和璇玑面前,又有几分失色,加之她过去脾气差,令旁人提起她时,总摇头说姐妹之间差距悬殊,也就越发令她嫉恨。

这一次宁瑜生日,她特意访遍群山四海,终于在天灵山的深渊发现了一块沉睡万年的灵玉,为了取玉,她凭一己之力与修行万年的守护兽搏斗,生死一线之间才取到了灵玉一角。回来后不及伤痊愈,又亲手精心雕刻,注入祝福。

如此种种,只盼大公子能对自己有一点点、一点点的改观。

会的吧……任谁铁石心肠,也会被感动的。

她执起小刀,继续修改不满意的部分,眼底有着难以掩盖的欣然。

然而当她捧着貔貅亲手送至祁堇宫,却得知大公子不在,她掩了掩眼底的失落,将貔貅交给闻人九。

“宁瑜生辰在即,我思来想去,还是送一只玉貔貅好了。嫂嫂莫要嫌弃才是。”

闻人九欢喜地接过锦盒打开,顿时眼前一亮。虽见过宝物无数,可这只玉貔貅一眼就可以看出价值连城,单看玉色清透油亮便明了,更何况因被注入了祝福,使得整块貔貅看上去闪闪发亮,昂首欲飞。

一旁摇光的侍女适时说道:“这可是我们公主亲自去采玉、亲手雕刻、亲手注入的祝福呢!为了采玉,公主和护宝兽搏斗,险些回不来……”摇光适时回头叱喝,“不许乱说话!”

闻人九当即觉得手里头这份礼沉甸甸的,她想了一会,小心地将锦盒交给素洗,握住摇光的手,十分地诚恳:“不过是宁瑜两岁的生日,你便如此厚礼,你这份心,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嫂嫂愚钝,见识浅薄,也没什么好回礼的,唯有你的终身大事,一直以来盘旋在我和矜的心头。前些时候我与南海的三公子有一面之缘,深以为此人稳重、豁达,颇有儒雅之风,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儿。不如我同矜说说?”

摇光一开始还微微笑着,听她提起终身大事,脸色微微地变冷,又听到南海三公子,便懂了闻人九的意思,脸色霎时更加不好看,却只得装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实际上手心里的袖子都快被攥破了。

她道:“终身大事,哪是能刻意强求的。人间有句话,百年同船渡、千年共枕眠……缘之一字,玄之妙之。哪是一次刻意的安排能撮合的?嫂嫂费心了。”

闻人九与之微微一笑。

摇光又同她说了几句话,然而多少心里有了芥

蒂,没说几句便起身告辞。待她离开后,素洗轻声地问:“娘娘方才有无注意她的脸色,红白绿的,可真妙极了。”

闻人九看了她一眼,低叹,“我是真心的。她若一直心系矜,不会有好结果,不如早点破了这心思,解脱了她,也解脱了矜。”

素洗方觉自己小人心思,立刻闭嘴不言,仔细捧着锦盒亦步亦趋跟上。

摇光回了心悦殿,宫门一关便开始砸东西,无论好的坏的,只要是砸下去能有响的,统统砸了个稀烂,她还不够解气,抄起帝君上次的一个琉璃瓶就要砸,却被侍女一把拦住。

“这是帝君赏赐的,公主息怒啊!”

摇光一脚将其踹开,怒喝:“贱人!要你多管闲事!”罢了将瓶子刚刚举起,狠狠摔下。

只听咣当地一声脆响,琉璃瓶尽成碎渣。她指着侍女厉骂:“给你脸面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乡野来的野蛮丫头!也敢阻挠我!你是个什么东西,是个什么东西!贱人贱人!”

被指桑骂槐的侍女已侍奉她多年,名唤静蓉,她深知摇光的脾性,非常懂得自保。因此低之又低地伏下身子,等摇光骂得累了,才微微抬头低声地说:“公主一番良苦用心,若大公子知道怎会无动于衷,怕就怕公主做得再好,也敌不过枕边一阵风啊。”

摇光猛地厉眼看去,静蓉忙又低头,摇光沉默良久,慢慢地冷笑,手边已无可用来出去的东西,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贱人,我定要她……我定要她后悔!”

一番砸骂之后,摇光总算稍微解气,踩着一地的碎渣坐到梳妆台下,理了理散乱的发,从镜中看见静蓉还伏在地上,不由又是一番怒火,将梳子狠狠一砸,“还不收拾了!等我来吗!”

静蓉慌忙起身,也不管仓促间被割伤的手臂,沉默而又快速地将寝宫收拾好。

夜里大公子回来,听说了白日里的发生的事,一笑置之。入了寝宫发现闻人九正对着月色研究那只玉貔貅,便过去将玉貔貅从她手里拿走,放回锦盒合上。

“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玉件,也值得你多看两眼。”

闻人九看着他合上锦盒,道:“也是她的心意。听说为了这块玉,还和护宝兽大动干戈,差点回不来。”

大公子笑笑,不说话。

“其实……”闻人九犹豫了一会,道,“你若身边有什么好人选,也留心一下,她若能嫁个好人家,是件好事。”

大公子将锦盒随意地扔到一边,道:“听说她今日回去,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闻人九有些愕然,接着脸上闪现一丝悻色,哭笑不得起来,“看来那些话是伤了她的心了。”

大公子抬头扫一眼架子,不知何时起,那里被摆满了小玩意,有的是闻人九收集的,也有不少是摇光送的。他皱皱眉,“明天让素洗把没用的东西都清理了吧。”

临出门之前,摇光刻意一番精心装扮,一对金玉步摇长坠至肩,随着她对镜贴花而来回摇晃,煞是精美,一袭宝蓝色的长裙更勾得纤腰如柳,侍女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说:“公主仙姿佚貌,

今日更是宝华出众,相信每一个男人见了,都会对公主念念不忘,相思成狂呢!”

摇光回头娇叱一番,然而眉眼间却难掩欣欣然得意之色。

明日就是宁瑜的生辰宴,她一早计划好了,先去看看那小东西,再借口帮忙留下,便可有机会有大公子多相处一番。

然而到了祁堇宫,却再一次令她失望。无怀寒邀了他们夫妻前去喝茶,前脚刚刚出门,她便来了。

祁堇宫的侍女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等着她说回去,谁晓得等了一会,却见她和善地一笑,道:“无妨,我来这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去看看宁瑜吧。两天没见了,想得紧。”罢了不等侍女开口阻拦,径直往内宫走去。

祁堇宫内有一段湖上廊,缦回蜿蜒,湖心开满的莲花香随风飘动,迎经而过,十分地惬意舒心。没有哪个女人不爱花,摇光也不例外,她沿途慢慢地走,摇着薄扇一边赏花一边和侍女说,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迎面而来一干侍女,看起来正从寝宫出来,一个个手上都捧着一两件东西,似乎在收拾什么。摇光一眼睛便瞥见了许多个熟悉的盒子,神色微变,拦住了她们。

“你们手上是什么?”

侍女不知那些大部分都是摇光送的,如实回道:“回禀公主,娘娘吩咐收拾寝宫,这些是要搬去仓库的。”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摇光的脸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慌忙低头不敢看她。

“仓库……?!”摇光冷笑起来,继而尖锐地嗤笑,劈手夺过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正是她昨日送的那只貔貅,那只她费尽千辛万苦,差点去掉了半条命、精心制作而成的貔貅!

她盯着貔貅看,五指用力到发白,“滚下去!”

那几个侍女面面相觑,碍于摇光面色实在太过凶戾,只得一眼沉默退下,有一个心思玲珑的,趁着旁人不注意,一溜烟往东边去请玉峥了。

静蓉微微抬头观察她的表情,压低声音道:“公主,可还去看小公子?”

摇光狠狠地盯着貔貅,好似没听见她说什么,微风袭来,吹得她衣袂飘动,清蓝色的飘带迎风而扬,她忽而冷笑:“看,怎么不看!岂能无功而返?”

小宁瑜惯例是要午睡的,摇光去时,他正踢翻了被子睡得香,门口的侍女见到摇光没有阻拦,大部分是因为她近来来的实在是勤快,祁堇宫上下已对她不似以前那般冷待。

她顺利地进入宁瑜的小房间,摒退一干人后,脸上的笑意褪去,眼底利光乍现,冷冷地盯着毫无知觉的宁瑜。

“小东西,瞧瞧你,是多么像那个贱人啊……”她轻手轻脚地替他盖好被子,又温柔无限地轻抚他微红的脸颊,“你长得那么可爱,只可惜你的母亲微贱。”她轻轻地一笑,“不如我来做你的母亲,你喜欢吗?”

她的手一寸寸下移,流连在他的颈部,脸上的温柔慢慢消失。

“若是日后我和矜哥哥有了孩子,你放心,你还是祁堇宫的小公子,我不会嫌弃你的。”她细细盯着宁瑜看,忽然笑一下又忽然怨怼地看着,那一双手在宁瑜脖子间轻轻掐了掐,最终也没有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