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放则众人皆放,心若弃必生死相搏

“不过你今日居然不做丝毫对策,配合的颇出乎在下预料。”君澈自然看出初云是动了真怒,此刻压抑的辛苦,就更不懂她这番作为,“还是说,姑娘更有了别的想法?”

越是深究就越是觉得要提防她。

昨日之事已过,自知失了时机还何苦纠结。不屑应答的初云吐出口气,将满身怒火卸下,告诉自己:放一人,则众人皆放。

绕开君澈:“一招错,则满盘皆输。”

似是泄了气、还低了头,再没见过这姑娘如此颓丧过。紧跟着她走了几步,君澈又是伸手,被早就提防的初云瞬间后退避开,就也不急,几步来到她面前,站定:“璧月棠就在前方楼中小住。”

该是下一步配合了吧。“需要我如何做?”

挑高眉,君澈为何就是如此不信任这姑娘坐以待毙的姿态。只是她都如此明白的表示愿意配合,突然不配合又能怎样?他又不能强迫,一切都还只能依靠自己应对。

于是便轻笑,摊开手,彻底没了戒备:“我也没有绝对把握,如何对待姑娘,璧月棠方才不起疑。”靠近也不是,不靠近更是不对。棠棠虽然脾气不好,人却不傻。他君澈何时能与初云有了私通。

唉,难……

“或许……”拖长了音调,初云细眉微扬,琥珀瞳眸光彩乍现,“你把我留下来,一同献给齐皇。我对你有用,你才会倾心于我,不是吗。”更说得清楚些,“便是不倾心,你也要做足了倾心的样子讨我欢心才行。”

“你如何去对待璧月棠,就如何对待我,又何愁她不信,又何愁她不惧。”

乍闻此言,君澈立刻抬袖掩口,努力不让自己大声笑出来那么失礼。衣袖将面容遮挡严实,只能隐隐可窥见他长翘睫毛颤颤而动,随着抖动的双肩,笑得十分开心。

好吧,初云无奈只能等他笑完,他很聪明。

不想君澈却骤然将她搂抱在怀,笑声不歇,唯在耳边多了声轻语:“我知道你想打探什么。”

再度推开,动作粗鲁。更是早眯起眼睛,居高临下:“姑娘始终是我心腹大患,若是可以彻底切断姑娘念想,在下就随了姑娘意,也不是不可。”条件谈妥,遂再度换了神态,浅浅笑靥似是对方才全然无知。

“姑娘是绝不肯依从君澈计谋之人。只是不知,姑娘若是不杀齐皇,却是想杀谁?”

够直白!

是的,璧月棠如何会再肯替君澈做遮掩。他要刺杀齐皇再不是隐秘。但这样坦率的在人前说出,着实出乎了初云的算计。

他居然没杀了她?

直觉想去看眼那远在楼中的璧月棠,初云心中疑惑愈发无法压制:他居然没杀了她?

或许也该明白了什么。世间事,总有些可以值得去相信。

抿唇笑,初云亦松缓了神情:“长平王——安陵梓默。”

“不可。”面容平和,君澈指导起其中利弊,“虽然长平王看似太子劲敌,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真正致太子殿下死地之人如今惟有七殿下一人尔。若姑娘杀了长平王,则边关唯有七殿下可派去威慑众将。七殿下到底年幼,毫无经验,此举对边关无益,却可助七殿下远离皇城,脱离太子掌控。齐国另陷入不可知危机,姑娘此举大谬!”

“所以太子可献美人,长平王可献美人,唯独七殿下不会献。”将君澈未说出口的话说完,初云此刻早便是神采奕奕。还有何不知道,还有何需追问。君澈,不管你究竟忠心服侍哪位主子,有这段话已经足够。

手,小指伸出:“姑娘既然笑了,在下可就认为姑娘决意与此间再无干系,两不相碍。”眉宇深沉,完全不符他做出如此幼稚之态。

初云哪里能不懂他,便将笑容放大,妩媚着有多狡黠:“你且放宽心,青丘出了门的姑娘再没有回来的道理。”

小指与小指勾在一起,心怀鬼胎的两人协议达成,目的亦达成,配合完美。

于是转身,并肩而行,毫不意外与站在窗前的璧月棠两两对视。初云连诧异的表情都懒的做,目光淡淡斜扫君澈,笑又带了多少不可解的情绪,最终只剩下对上璧月棠的蔑视,目下无尘。

成功激起璧月棠怒火盈腔,方才还在猜测君澈究竟与初云达成了何种约定,现在早忘了个精光。

却不待她开口逼问,初云早抢了话:“今日我来本是有着许多话……”顿住,又是隐了多少无奈,方笑,“不过已知这话是不用说了。”

你怎么就知道不用说了!

怒气冲冲的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璧月棠又被初云抬起的手掌卡在喉咙里,那些迫切宣泄而出的嘲讽、愤恨、恼怒在胸腔里冲撞,撞的声声疼。

在掌中变出个小瓶,初云捧至璧月棠面前,琥珀眼眸终究添了抹暖色:“君澈所图大事不能少了姑娘智谋,紫清性弱自不必说,但姑娘处境更是不利。算来姑娘不能以璧月棠之名入宫,恐是要作为安紫清随身婢女方可。即如此,姑娘容貌该成阻碍。”

她还真是设想周到,只是这开口闭口的满嘴姑娘。怎么,已经迫不及待要将她们当作弃子,划清楚界限了吗。

似是记不起来是她们先将青丘抛于脑后,璧月棠只觉啼笑皆非,开口,多讥诮:“看来初云姑娘必有妙计了。”要生分是吗,那就生分!谁又离不开谁!

“此药有改变容貌的功效,虽然改动不多,却也够用。”将药瓶塞进璧月棠手里,初云对上她的脸,看那明显被气得都扭曲了模样,心里便笑了,“姑娘也该知道自此再回不了头,更知道此事对青丘意味着什么。”

“初云别无所求,只是望姑娘在动手的时候,能够多多想想楼里面的姐妹们。”又回过头对君澈诡异笑下,“天下兴衰之事,给想做的人去做岂不是应该。”

天大的笑话!

青丘将她们弃若蔽履,生死全由安凌梓默掌控。现在又说什么多想想楼中姐妹?便说句难听的,就算真的觅本循源找到了她们出身自青丘,以狐爷遮天蔽地的手段,保住青丘,灭去与她们所有干系又有何难!

将药瓶收下,璧月棠终于得以冷笑回去:“初云姑娘还真是言语切切,恐怕是早知我们会将青丘抛逐脑后。”退离几步,笑容愈发恶毒,“还望初云姑娘体谅何为身不由己。”

话说到这种地步,已经是绝了双方的路。初云再不多话,两步出门,纵身而起。早就有挥鞭声破空而来,缠卷上她的臂膀,染染助她跃上房脊,更将她扶好,才开始抱怨:“做什么非要把事做绝,弃了棠棠对咱们有何好处。”

“这样我才能弃掉璧月棠……”话未说完,听到下面君澈长唤——

“姑娘还未将长平王所赐玉枕带走。”

虽然知道有初云在,染染怎会不在;且青丘姑娘爱财,白玉枕这般珍贵又怎会遗忘。但是亲眼看见染染鬼魅般现身与初云亮出手中白玉枕,君澈仍不免哑然失笑,心中对这两人愈发多了提防。

这长平王府是何种地方,她们来去竟不比青丘中更困难。

断了心中所想,转身,对璧月棠笑:“在下职责乃是为初云姑娘带路,即以完成,恕先告退。”

“你到坦**。”

或许不该说这些。在明知其后时日艰难,再见他更不知是何年何月,这种怨怒的话怎么能在此时说。再见他,也该是不能私语时。不能说,不能说。

可偏是在这里又见他,那么多的委屈、不甘,被误解,被扭曲,抛弃了一切亦被所有人抛弃。

她只不过是遇见了他,却获得了今日之一切,怎能不怨恨。

但她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因君澈笑应句:“你该知道会在这里看见我。实际上,你该知道在任何达官贵人的家中都能看见我。只因我知道,他们需要什么。”

是的,这个对世间怀揣着最大恶意之人,洞察了所有人性中最为肮脏、虚弱和那些不堪一击。他却对身边所有人秉持着最大的善意,去帮助,去解决,用以达到所有他想达到的甚至是他从未期盼过的目的。

无人能懂他,无人能用他,却又无人能拒绝他。

上邪,你究竟为何而生出这样一个人?是善是恶?为福为祸?

只是,为何我是对的,却无一人肯信我!

那日她闯进这座府邸,对着安陵梓默娓娓道出君澈谋策。本是意料之中的听到这位神色恍惚的王爷淡然回应:“用蓝郎扳倒叶非羽,最终灭掉太子,扶我长平上位……”沉默了半响,还是那张几乎失了表情的脸,“我是不是应该说,姑娘可愿祝我一步登天。”

她又能如何说,只能冷了笑:“王爷未免也太过看重君澈,看轻叶非羽。刺杀事大,叶非羽与太子怎么可能不左右筹谋而定,只以君澈一人言着实太过儿戏!”

安陵梓默双眼对上璧月棠,无声而问:所以?

“君澈必然以王爷做饵,言,王爷亦要敬献美人,则可用王爷的美人借刀杀人,或掩藏身后偷桃换李,下下策方用蓝郎出面刺之。此计才得圆满。”

这话终于说出点儿味道了。安陵梓默兴致盎然的开口问:“实则?”

“实则小女乃晋国遗孤,晋安帝长女——白泽。方才所言,既是使王爷安心,再则,更是给王爷提个醒。”许是亮出了身份,亦是最后的底牌,璧月棠身板硬直,风姿华美,“君澈如何对太子,则如何对王爷。其人心怀叵测,所用之人皆是双刃剑,伤敌伤己。万望王爷用之,心中也该时刻提防。”

叶非羽敬献的是敌国之子,自己敬献的亦是敌国遗女。东窗事发后算账,果然谁都不比谁好过。安陵梓默手指敲桌,心里盘算了多少话,终是不妥,便移开眼,轻言:“姑娘不外乎想借刀杀人,本王虽不介意,则着实不想为他人送此绝佳利器。姑娘是否愿为本王所用,皆由己心,本王决不强求。”

都已经决定要用自己了,居然还不肯明说。璧月棠才从没这么好脾气,断然直言:“王爷您自然可以认为我是想要君澈的命。不错!我是恨他!”末言,“但我是不是晋皇遗孤,王爷自可去查。才知我所言是否为虚。”

是的,不能失望,不能在意。长平王自然是不信的,他也不需要信。她说这话,本来只是想让他听见,让他听见即可。

就算所有人都不信,就算所有人都说她只是想要杀他,就算就连他亦是……

“想要杀我,便抓住我最大的把柄吧。”只要心有所动,便能为他所用,君澈笑得有多自信,“助我杀掉那个昏庸的老头子,你才有资本与我以命相搏。不若然……”

墨色瞳眸潋滟流光,多少艳色,多少张狂。

“晋安帝长女白泽是吗,你亦不过是曾躺在敌国男人身下残喘求欢的一个……傀儡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