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不喜欢喝酒。酒精会影响大脑的正常运作,会对人的决断力和冷静度都产生影响。酒精,它有依赖性,它会让你明天必须喝的更多一点。

从小母亲就教育他,作为纪家的长子,他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要无时无刻都保持冷静与清醒。因为机会与权力,只会属于有能力且有自制力的人。

所以以往,除了应酬,他很少会碰酒。

但现在,他觉得每天喝一点,也不错,特别是在临睡前。

因为只有喝醉了,他才能勉强让自己睡那么三四个小时。只是仅有的三四个小时,他依然会梦到她。

她开心时,会对着他笑:“南弦,我找到我们的孩子了,他很聪明也很可爱……他还会叫你爹地呢。”

她难过时,会反复质问他:“为什么你不肯和我走呢?为什么你不肯放下纪问呢?如果我们肯什么都不要的在一起,该多好?”

有时候,她也会和他撒娇:“纪南弦,其实我很想你。你呢,有没有想过我?”

……

每次,当他伸手试图想要抓住她,却只握住一片清冷的空气时,他才会明白,她是真的走了。

宿醉中醒来,他抓着额头,望着空茫的天花板,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又或者说,他一直都身处在噩梦中,没有醒来。

整整两周,他过的颠倒颓废,不知白天黑夜。纪问大厦一步都没有踏进过,工作堆得比山还要高,将自己关在家里,整日整夜的酗酒……

他不敢让自己清醒。

因为一旦清醒,她出事的那一幕,就会映现在他的脑海里。

猩红的鲜血流在雨水里,就像是怎么都流不干一样。她浑身布满狰狞的伤口,像个破碎的布偶娃娃。苍白的脸,好像下一秒就会离开他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离开了。

他像疯了一样,在雨中将她抱了起来,送去医院。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守在手术室外,几次病危通知书。那些天,他每分每秒都好像走在钢丝上,提心吊胆。好像稍不留意,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的一句话,就结束了一条人命。一张纸,轻轻巧巧的就可以盖章了。

他又喝了一杯酒,渐渐地,有了点醉意。

闭上眼睛,太多的酒精,让他的意识开始漂浮不定。鼻息间有微微的痒意,好像有谁,在用她软软的头发,触碰他的面颊。又似乎有谁,在推搡着他,娇嗔的撒娇。

他不敢去抓。他怕一伸手,这感觉,就会像水中花镜中月一样,立刻消失的毫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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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昏昏沉沉间,门铃似乎在响。他翻了个身,不想理会。谁料这铃声就像是和他杠上了一样,不停地不停地吵。

最后,他低低咒骂一声,坐了起来。踉跄的跑去开门,门外出现了母亲的脸。

看到儿子这副潦倒的样子,周晓蓉惊讶的扔掉包,走上去扶住他:“南弦,你怎么了?”

“没什么。”纪南弦推开她,躺靠上沙发。头很昏沉,身体不停发热,他烦躁的扯开了领口。

“南弦,你不能再这样了!”看到儿子的样子,周晓蓉很痛心:“止水已经死了,你再这样消沉下去也与事无补啊!不如想想,该怎么替她报仇,不能让大房那边这么得意!”

前两天杜悦溪刚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婴,母子平安。纪明德高兴坏了,立刻给两个小家伙取了名。哥哥叫纪晨,弟弟叫纪熙,都是光明的意思。寓意就是希望这一对兄弟,能一扫纪家近段时间的倒霉与不快,走向希望与光明。

因为这两兄弟的出生,徐颖最近得意的很,对她的冷言冷语自不会少。纪家的佣人们,一个个都熟谙见风使舵的道理。见大夫人喜得长孙,春风得意,而二夫人气数已尽,自然是捧高踩低,周晓蓉在纪家的日子并不好受。

而她现在唯一的指望,也就是自己这个儿子了。止水死了,她比谁都知道他的痛苦和难受。她只希望他痛了,发泄了,能及早抽身,早日成为过去那个让她骄傲的儿子。

“报仇?”纪南弦猛灌了一口酒,笑的很悲凉:“对对!逼死她的是我,我要替她报仇!”

闻言,周晓蓉吓的魂离飞外,她赶紧扯住他的手臂,声音紧张到发哑:“南弦,你可千万别做傻事!你要是死了,妈可怎么办啊?”

纪南弦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笑的昏沉:“你以为我要自杀吗?”他扯开她:“放心,事情没做完之前,我不会那么懦弱的去死。”

周晓蓉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吓死妈了!”

纪南弦又喝了一口酒:“我只是痛恨我自己。明明之前说好要保护她,说会一直陪着她,说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爱护她保护她……最后却害得她失去孩子,害她连命都没有了……我真没用……。”

“那也不是你的错,是大房那边太狡猾了。南弦,妈跟你说,妈一直觉得止水的孩子死地很蹊跷,肯定是大房那边动的手脚!她们害死了孩子,又间接害死了止水,我们不能让他们这么得意!”

纪南弦坐起身,低头抚摸手中的酒杯,神情忽而冷漠下来。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就更要振作!听说你爸病情加重了,下周就要转去美国的一家医院。临走打算提前让律师公布遗嘱,宣布纪问的继承人。我们已经失去了孙子这个筹码,这些天你更要努力,在你爸面前表现一下,再这么混沌下去,我们就真的完了!”

纪南弦靠上沙发背,闭着眼说:“妈,我有些累,想休息会儿。”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明天一定要去公司。对了你爸想临走前全家聚聚,让你们这个周末都回家,到时一定要来,知道吗?!”

纪南弦揉着太阳穴,没有说话。周晓蓉又不放心的看了他几眼,这才转身下楼。

门一关上,男人便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瓶。他站起身,走进书房。在书桌旁的第二格抽屉中,抽出一叠资料。

首页封面上,‘死亡鉴定书’五个黑体加粗的字,大的刺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