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喜欢荒芜的感觉,像是被抛弃在无边的沙漠中,经受着炽热的烧烤和内外的实实在在的空虚。外面没有一丝凉风,我也没有躲在挖掘的洞中,**着臂膀站在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被烤成一具干尸。

我知道这种歇斯底里的臆想不是无来由的,只是我觉得我需要真正旅行一次,在时间所形成的缺陷中走上一遭,才会明白无尽的时间带给我们的不止是空虚,还有它自己的萧瑟。无可置疑,黑暗一直是我所惧怕的,然而他只是命运所安置的一个傀儡,它能阻挡视线,它自己却不能自发弥漫。我们从来都有不同的立场,只是我误以为我们是同一类,可是,时间,你和黑暗一样,单单是命运的傀儡,你们甚至不能自己往前或往后看看和你们同样是傀儡的风景,而我,却可以不再有负担地随时改变自己的想法。我甚至拥有不必每天风餐露宿般来般去的房子,我可以在下雨的时候买上一把红色透明的伞,我也可以穿上雨鞋在雨中踢打着只能顺着低处流的水珠。如果我愿意,我还可以在还没到目的地的时候叼上一根价钱让我心疼的雪茄。

我达到了自己忍耐的极限,然后我开始回到零点,只是那时极限已经不是极限,它已经变得只是一个我不再熟悉的名词。

而我,还活着。

我依旧有着不灭的灵魂。

也许,我还有伤口,如果它不再愈合,我可以让它就那样敞开着。直到它遇到它适合居住的地方。也许,我也会挣脱不了世俗的摆脱,我可以等,不抱那么多的奢望去等,我可以等到世俗都已厌倦和我潜伏。也许,我会看到一朵只能在夜间开花的生命,我可以只是赞叹然后感激自己的活着,而不再为它,为一个死去的生命而伤感。

生活中,所有的都是傀儡。包括生命。

只是,他们都是命运的傀儡,我们早上看到的东升西落的太阳,我们在门前看到的行色匆匆的蜜蜂,我们在街道角落看到的昏暗下小偷的手,我们在分手时你的背影,我们在购物时看到的某件精致的商品,我们失望绝望时所流下的泪水,我们戴着黑纱布参加的熟悉的某人的葬礼,我们再因为名利时所发生争吵。

都是命运的傀儡。

只是徒为我们做嫁衣。不是吗?

太阳、蜜蜂、小偷的手、你的背影、精致的商品、泪水、黑纱布、争吵、都仅仅是作为我们的经历,不管是眼睛看到的,手触摸到的,还是耳朵倾听到的,都仅仅被我们当做回忆,它只会随着另一个傀儡----时间,贮存在我们自己的灵魂中,而那,命运看不到,也触摸不到。

上帝它曾幼稚地认为一切我们所能收藏的,都只是命运的傀儡,然而它却意想不到,它所安排的傀儡,都在潜移默化中被收藏成我们的记忆,上帝它慌张了,他想抹去,可是它却无奈地发现他办不到。

而这时,我们略带笑意地看着这个满头大汗的人,我们会说,看吧,这个徒做嫁衣的人。已被当做我们的傀儡了。

因此,我们可以为这些傀儡悲伤吗?

结果很明显,不会的。

当我这样回想着的时候,我**的眼神让窘迫的刘嫣无可适从。

刘嫣是在听闻我受伤的时候来的,也不知道这世间的规则是不是在她面前像苍白的一张纸。经她的再三请求,监狱的看守竟然放她到了我的养伤的老住处---那个没有窗子的小屋。**还依稀可以看到我拿那把已经放在监狱长办公室的当做凶器的牙刷刻出的几行字,刘嫣皱眉看着这几行字山无棱,水无痕,绵无绝期,恐无怜,照无眠,已无踪影,惜无今,忆无心,残无情平,往无亲,故无情,聊以非亲。

“你的字倒是进步了,”良久她才说话,“你还是忘不掉?”

“忘掉什么,”我抬起头,举起我手臂,望着满目创痍的伤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我记得,”刘嫣幽幽地说,“林雨地死,我的背叛,严然的信笺,李乔的信,你母亲的呆滞,李乔的绝笔,”刘嫣忽然泪水夺眶而出,她很激动,抓住我的手,不管我龇牙咧嘴的表情,她忽然呜咽地有些言语不清,“我……想知……知道,,是……不是……哪一天……死……了的……时候……你……你……会……不会……想……想……起……我……”

我看着墙壁上的几个字,淡淡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是我写的,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说?”刘嫣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地那么伤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我的失忆,我的幻觉,我的精神分裂,都是你给我的那些白色药片。”我竟也有些哽咽,“我还是吃了你给的药片,虽然我胃疼,但你认为经常吃胃药的人会认不出什么才是胃药么?”

刘嫣抬起垂下的头,我习惯性地找她的褐色泪痔,吸引了我的眼睛,它已经变淡了,甚至不经意中看不出来它曾经存在过。

“别找了,”刘嫣停止了哽咽,“我已经到医院把它点掉了,随着一天一天地用药,直到有一天,你会看不见的。甚至,还没等到你出去,你就会看不见的。”

我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盯着它看吧。”看着刘嫣肯定的表情,我继续说,“一直以来,我都是从它那看出你的情绪,你的悲伤,你的快乐,甚至……你的想法。”

“所以,我才把它点掉。”刘嫣决然地摸了摸我的手背,她的手有些凉,像一条蛇,蛰伏许久的蛇。“你知道生活在没有秘密的空间里多么难受么,你可以看一眼就知道我的处境甚至趋向。我很惊惧。”刘嫣开始趋于正常,“可是,我恨过你,”她看了看我颓废的脸,“真的很恨过你,你永远也让人不知道什么叫做安定,跟着你,林雨死了,”

她咬住嘴唇,甚至能红得滴出血来,“那对我的震动很大,也许在你的眼里,她的死如草芥,但我介意。”

刘嫣动了动她有些酸痛的手,“也许有一天,在你的眼里,我也会死如草芥,”她的嘴唇甚至渗出了血丝。

我无奈地想去帮她拭去,“你别动,我不需要你管!你先听我说,打掉孩子的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包括你。”

“恰好你那时找到了我,我看到了你,你还是没有变,可我还是依然跟了你,你不在的时间我才知道在我离开后你和李乔发生的一些事,那时我甚至李乔成了好朋友,从她口中我知道了关于她和你的更多事。包括她和你的孩子,”

刘嫣闪过深深的失望,“我那时和她说话的时候曾想过,你们的孩子,但李乔接下来的一句话,将我带入了深渊,她说你会和她结婚,你竟然叫她打掉了孩子!”

“你就是那么自私的人。难道在她眼中,她的肚子中的生命也如草芥?还是她们母子都是草芥?”刘嫣甚至掐住了我,看着我没有回答,她还是没有松手,看着我由于忍住痛楚而发出的一丝隐藏的表情,半天没有说话。

“所以你就想杀了她?”我忽然问她。

刘嫣惊诧地回答,“这你也知道?”她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杀她。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我那次看到你和李乔一起在**,其实我和她都知道这样的场景会出现,事实上,”刘嫣终于松开了手,“这是我和她一起布局的。为的是让你有深深的歉疚。然而你却没有。这让我们很失望。”

我苦笑着说,“你为什么认为我没有?”

“有吗?”刘嫣呆滞地问道。

“有的,只是你看不到。”我认真地说,然而我知道自己的声音中充满了悲哀。“你们不懂我,可是你们和我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把事情和表情埋藏在心里吗?”

刘嫣变得激动,“是,我们不了解你。但你,有没有顾及过李乔和我的感受?你有没有做过哪怕是表面上也会让我们心安的举动?”

我沉默了。

“后来,我和李乔在暗中布下一些明显的东西提醒你,你肯定还记得我们去那个寺庙看到的那个签,你肯定记得你睡梦时听到的的歌声,你也看到了你醒来后所看到的纸条,”刘嫣愤愤不平,“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和李乔,你会不认识我们的字迹吗?你会听不出我们的声音吗?”

甚至,刘嫣越说越激动,她嘴唇渗出的鲜血顺着她光华的下巴流到丝绸衫上,“难道就没想过,你梦境中那扼腕的疼痛,那窒息的感觉,也是我做的吗?”

我迟疑了一会,苦笑道,“我确实不知道,你那些药丸药效太强了,那时我几近精神分裂,产生了严重的幻觉,我虽然知道一些端倪,可在你不在的日子,我还是按时服用这药丸。”我看着低下头的刘嫣,继续说道,“我想知道什么时候会完,所以我一直在等。”

“我和李乔也也一直在等你,”刘嫣忽然抬起头,“事实上,我和李乔并没有离开,由我和她轮换着看着你。”

“那李乔怎么死的?”我忽然问道,“她,”“后来她厌倦了,你也知道她为你付出的,”刘嫣说着说着又带着一丝哭腔,“她对你说的很多是真的,你知道她是多么地爱你,她是真的绝望了,所以她临死前对我说,让我自己留着看你是否已经改变,她还说,如果你改变了,记得去她墓碑前告诉她。”

我颤抖着双手把刘嫣嘴角的血擦拭去,没有说话。

“认识你简直是她的最大悲哀。”刘嫣越哭越凶。

她的泪水滴到我手心里,这一次,更凉。

“我喜欢过她,可不是爱,”我突然说,抱住挣扎的刘嫣。

“我真的爱你,而且我也改掉了很多习惯,那次送玫瑰给你的感觉是幸福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出乎意料,刘嫣说。“而且后来,那几朵玫瑰我还没扔掉。一直插在花瓶里,尽管枯萎了,我还是每天给它浇水,甚至对着它自言自语。

“所以后来,你停止了给我用药,而且你开始全心全意对我我?对吗?”

“是的,你父亲你母亲我都是当自己父母对待的。”

我叹了口气,“所以说,我们转了那么大圈,花了那么多代价,又回到原点?”

“恐怕是的,”“但,至少我们都懂得了一些另外的东西是吗?”

我突然间泪水掉下来,“算了,你回去吧。我会好好坐牢,尽快出来的。”

“林影,”刘嫣欲言又止,“还是算了。到出狱后,我再告诉你。我现在只能说一句,好好想想你的入狱和狱中的经过。我走了,时间也到了。再不走,就算给那守卫再多的钱,他会来赶我走了。”

“好好照顾自己。”这一次,同样的话,却是我说出口,刚走到门口的刘嫣转过头,对我一笑,“恩,会的……”

目送着她的离开,等眼前消失了她的背影,我突然咚地一声摔地了地上,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我一直都知道,却只是隐隐知道些端倪,并不敢确定,当我终于确定时,却近乎崩溃,林雨,李乔,你们是否也曾对我如此木讷的时候想过离开?只是单单离开?

我的精神分裂,我的幻想,原来都是假的……

命运的傀儡,原来在爱情面前,还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我才是爱情真正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