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家书一封

傅青衡。

这个名字曾是夏天音的天,夏天音的信仰,夏天音深深爱着的一切。

她本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无奈天意弄人。就像是报应,因为有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所以注定要偿还,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她现在的夫君,是大溟的帝王。对她万般宠爱,呵护至极。一个人是否真心对你,时间会帮你证明一切。她双腿残疾,卧床多年,沈独逸从不嫌弃,还经常喜欢抱着她去御花园看风景。虽然他曾毁了她的一切,但是她早就释怀。

鲜少人知道她这双腿是如何残疾的,沈独逸也一直以为是因为傅青衡。殊不知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双腿,实则是她自己不想要罢了。

马车跌落悬崖,她本是可以提前跳下来的,但是她却没有跳。没了双腿,她便不在想逃。她用一双腿,断了傅青衡所有的念头,同时也保住了他的性命。

她一人之身,关系着夜国所有百姓的性命。她逃不起,也不敢逃。但是傅青衡的执拗她也明白,所以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死心。

当年她坐在轮椅上看见他狼狈落魄的离开皇城,忍住心中所有的悲伤,只盼他日后能像寻常百姓一样,找个中意的女子,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可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从没有死心过……

如今,是要回来复仇了么?

苏莫邪回了白城,边城大小事务就全落在了傅青衡的身上。本来苏莫邪不知道交代了他什么,连着几日,傅青衡都按兵不动,整军休整。只叫城墙上的士兵好好把守,切勿疏忽。

小公主在忘忧和柳飞絮的照顾下,身子开始好转,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但是眼里多了抹落寞,似乎还在为那一晚的事情,耿耿于怀。楚寒依然没有过来探望她一眼,她也没有再去找过楚寒。

平静的日子来得快去的也快。没过多久,苏莫邪回来了。随着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雪国的大祭司,墨云溪。这么一来,之前忘忧和墨云卿的计划就全部落空,要想帮助他们逃走,只能另寻他法。

苏莫邪带来了一封家书交给了小公主,说是家书,自然就是夜国国君写给她的。忘忧不知道信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只知道小公主看了那封信之后,躲在房里哭了好久。任她和柳飞絮两个人怎么敲门,都不应声。

后来,小公主打开门走出来的时候,直接去找了苏莫邪。回来之后,她嬉皮笑脸的对忘忧和柳飞絮道了个歉,然后告诉她们,她要回去了。

“回哪儿?”

忘忧和柳飞絮都不是傻子,之前见小公主那般模样,就料到这“回去”两个字可不是说的轻巧简单。

“回夜国去。”

“楚小将军不要了?”

忘忧可不是圣母慈爱心,有什么心思当即就给点破了。这不,小公主一听见楚小将军四个字,立马垮下了小脸,再也装不下去了。

“父皇来信说,哥哥在雪国受了伤,他要接哥哥回夜国去。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待在边城,说是兵荒马乱的,我要万一出个什么事,他该怎么活?”

小公主本就心里难受,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父皇年纪大了,我还惹他这么操心,实在是不孝。其实有时候回头想想,这么一路走来,我虽然口口声声说不会拖累人,但我确实也没有替别人考虑过。我就光顾着自己,没去考虑父皇的心情,没去考虑楚寒的心情。所以我决定跟父皇回去,好好待在宫里,再也不乱跑了。”

柳飞絮眸光闪烁,似乎是在感慨什么。还没开口劝慰,就听忘忧又道:“在夜国等小将军凯旋而归么?可曾想过,这场仗要是打赢了,你也没了利用价值,小将军不一定就会去夜国娶你。反之,这场仗要是打输了,小将军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你是要一直等着他,还是已经想好了退路?”

小公主被问倒,抿着唇不作声。柳飞絮似是觉得忘忧的语气有些过,不应该在这种关头还非逼着小公主做选择,不由皱了皱眉。

“何苦非要说这些呢?其实小公主回夜国也是正确的,夜君说的对,边城现在只是暂时安全,也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夺了溟国一座城,人家不可能不反击。我觉着楚小将军对妹妹是真心实意的,妹妹大可放心的回去。这人呐,总是该往好处盼的,你就待在皇城里,等着小将军去接你吧。”

忘忧冷哼一声,不置与否。“你自己数着日子,一年两年,至少给自己订个时间。如果过了那段时间还没等到,就别在等了。你飞絮姐姐有句话算是说对了,这人总该往好处去盼,毕竟只有这样,才有活下去的念头。但是也别盼的太久太好,因为事实总是残酷的,你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嗯。”

小公主点了点头,伸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忘忧蹙眉别过脸,柳飞絮则伸手把小公主轻拥入怀,拍着背无言安抚。

很快的,马车已经准备好。回程路途遥远,忘忧让蝶儿陪着她一起回去。她本就独身惯了,苏莫邪当初让蝶儿过来陪她,权当是替她找个伴。现在既然有柳飞絮在,那么蝶儿也大可回皇城去了。

“两位姐姐多保重,韵之回去后,一定会多多写信给你们的。”

马车上,小公主拉着忘忧和柳飞絮的手,强忍着眼泪,依依不舍。忘忧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叮嘱她一路小心,回去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莫邪派了一队兵马护送小公主回去,城门开,马车渐渐奔远。小公主探出半个身子,拼命的挥着手对忘忧和柳飞絮道别。因为眼泪决堤,所以眼睛模糊不已。所以没看见城墙之上,那迎风而立的冷面少年,紧锁眉头眼中满是不舍。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使命。一个人的情感早已无关紧要,因为背负的太多,所以已经连最简单的承诺都给不起。

因为不知道自己会何时死去,所以不敢有牵挂,不愿连累任何人。如果马革裹尸就是他最后的宿命,那么至少他在死的时候,不希望看见有个人为他哭的太伤心。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楚寒赶走了夏韵之后,站在城楼上吹了一整夜的寒风,冻得整个身子都僵硬麻木。

没有人知道,夏韵之受风寒发高烧的那个夜晚,楚寒站在窗外,听见小公主一声声喊着自己的名。他嘴唇咬出血,心都拧在了一起。

回去吧,回去也好。听忘忧姑娘的话,如果能忘记,就把他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