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洋商号北京分号的办事点的外面,十几个横眉冷眼的伙计和十几个流里流气的家伙正在对峙,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道,似乎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发生大爆炸。

十几个横眉冷眼的伙计是虎威团警卫连抽调的精兵悍将,真正开兵打仗见过血的伙计,什么动作都不作,人往就哪里一站,一股傲然的气势油然而生。

反观和他们对峙的那帮人,成色就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时不时的还做出一些挑衅的动作,这伙人虽然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是脚下的官靴已经将他们的身份出卖了。

店外气氛紧张,店内倒是一片平和,这伙人的头头叫周亮,一脸的横肉,长得五大三粗的,看着挺威风的。他是东城兵马司的一个百户,此时正大大咧咧的坐在店里喝茶呢!完全不顾及石金锋刀一般的眼神。

说白了,周亮就是来强买的。当然周亮不会打无准备之仗,他事先已经做了充足的调查,知道这什么劳什子远洋商号是一群山东侉子搞出来,老板是一个举人,老板的爹是一个进士。

虽然这些头衔在平常人眼里挺不错,可是在周亮眼里,那就是渣。毛!不要说一个已经致仕的进士和一个没有官身的举人,就是现在的朝中大佬,周亮也不一点都不怵,为啥,周亮背后有人啊!事实上,周亮也就是一个跑腿的,他背后那个人才是这件事情的主使。

周亮此时正色迷迷的看着对面的另外一个买主,这个买主是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男子长得细眉细目的,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个女人呢!男子穿了一件白色的丝质长袍,手中拿着一把金描折扇,时不时的打开摇几下,驱赶着夏天夜里的闷热,男子的动作优雅流畅,真是说不出来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不得不说,这白衣公子长得还真带劲,简直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白皙精致的脸庞,细细的腰肢,真是顾盼生姿,我见犹怜。

周亮虽然不怎么好这一口,但是见到这样精致的人儿,还是免不了心中一动,多看了两眼,心里盘算着是不是把他弄回去开开洋荤。正因为这样,白衣公子才没有被周亮赶出去。

白衣公子丝毫不在意周亮色迷迷的眼光,自顾自的和掌柜王迎谈论着什么。

白衣公子的声音细腻好听,对面的周亮听得耳根子直发痒,身体里似乎有一股邪火在乱窜。

叶思文来到店外面,看到店里面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况。

“里面的人都是来捣乱的?”叶思文向身边的小厮王小林问道。

王小林说:“不是,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家伙才是来捣乱的,听说是东城兵马司的一个百户,叫周亮。那个穿白衣服的公子是个规矩人,说是来看香皂的。”

叶思文冷笑一声,径直朝店里走去,王小林犹豫了一下,一跺脚,也紧跟着叶思文走进了店里。

刚刚走到店门口,一把雁翎刀就挡住了叶思文的去路,一个一脸凶相的汉子大大咧咧的说:“你谁啊!我家大人在店里谈生意,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去。”

见对方要动手,虎威团警卫连的伙计都围了上来,手中的三棱刺闪耀着寒光。

叶思文摆摆手,让手下的人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拨开挡在他前面的雁翎刀,淡淡的对挡住他去路的汉子说:“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让开。”

见叶思文气度非凡,挡住去路的汉子悻悻的收起了雁翎刀,放叶思文进店。

叶思文进了店,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直接走到周亮的面前,问:“外面的人是你带来的?”

周亮眉毛一挑,大大咧咧的说:“是又怎么样?”

“是就让他们散了吧!大晚上的,影响街坊休息。”叶思文用锐利的眼光盯着周亮,淡然的说。

周亮不屑的说:“你丫是谁啊?爷干嘛要听你的呀?啊?你知道爷谁吗?”

周亮一番质问完毕,也不等叶思文说话,直接拿了一张契约书出来,说:“爷看你们家的琉璃做得还挺不错,爷给你一个面子,包圆了,一两银子一套,有多少爷要多少。还有那什么香皂,爷也要了,十个铜板一块你没有意见吧!”

叶思文冷笑一声,讥诮道:“丫挺的还挺舍得出价的啊!是不是我以后运到京城的货都得交给你啊!”

“算你识相。”周亮矜持的笑了笑,心说这小子挺上道的。

“哼哼……”叶思文冷笑,“你丫的当老子卖的是青菜萝卜啊!一两银子一套,你他妈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当我外面的兄弟是拿来看得啊!奉劝你一句,别把对付小老百姓的那一套用来对付我。”

叶思文的一席话,气得周亮脸色发青,将捧在手上的青花瓷茶杯“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道:“丫的可不要给脸不要脸。爷们可是东城兵马司的人。”

看着周亮发飙,亮字号,叶思文眼睛都懒得抬一下,冷笑着看着周亮继续耍宝。

周亮冲外面喊了一声:“兄弟们给我把他们这破店给砸了!”

“砰、砰、砰!”

周亮的话一出口,三颗子弹便在他的脚下炸开,打得水磨地板上石屑纷飞。对方居然有可以连发的火铳,周亮惊得如同一头**的母牛,双脚直跳。枪声过后,一股尿骚味在店里弥漫开了,周亮的裤子湿了。

叶思文吹了吹枪口的烟雾,淡淡的说:“滚!”

叶思文到底是成熟了,只是简单的威慑了一下,没有当场废了周亮的双手双脚,而是留下了转圜的余地。虽然对方不是东西,但是也是一群披着官服的狗东西,事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熟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周亮只是比较横的人而已,和叶思文这种不要命的伙计比起来,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周亮看着叶思文手中的火铳,脑袋瓜一转,向准备动手的手下喊了一句:“我们走!”说完便带着人灰溜溜的走了。

“啪、啪、啪……”

周亮刚出店门,店中便响起一阵拍手的声音,显然是赞赏叶思文的,叶思文回头一看,正是那个长得很像女人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赞了一句:“好,对付这种流氓无赖就应该来点硬的。”

“你是?”叶思文指着年轻公子疑惑的问道。

年轻公子笑盈盈的说:“小可张彦,听说远洋商号的香皂不错,特地来求购一块。”

叶思文觉得有些奇怪,男人来这里,一般都是冲着玻璃来的,香皂那种东西只有女人才喜欢。叶思文肆无忌惮的打量了一下这个自称叫张彦的人,越看越觉得张彦像女人。

“丫挺的不会是女扮男装吧!”叶思文腹诽道。

张彦见叶思文不回话,问道:“怎么?有困难吗?”

见张彦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叶思文豪爽的说:“没有问题,来人啊!给这位张公子拿五块香皂来。”

很快,掌柜王迎便捧着五块用锦盒装的香皂出来,递给了张彦。

“不知道这五块香皂价值几何?”张彦客气的问价,并且从怀里掏出了钱包。

张彦的钱包是上好的苏绸做成的,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很漂亮,也很精致。这更坐实了叶思文的推断,丫的肯定是女扮男装的。

叶思文一挥手,说:“香皂和玻璃都还没有正式发售,只送不卖。你拿去用就是了,要是用着顺手,帮我们宣传宣传就行了。”

要是一般人听说是白送的,肯定会高兴得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张彦的情绪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只是笑吟吟的说:“那小可就在这里谢过叶公子了。”

“不用!”叶思文大度的摆了摆手。

张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又被叶思文叫住了,一套精美的玻璃茶具塞到了张彦的手上。

“既然送人,就送全套的。”叶思文咧开嘴笑了笑,一口洁白的牙齿很是好看。

张彦也不推辞,接了玻璃茶具,道了谢,头也不回的走了。

……

周亮离开远洋商号北京分号之后,径直来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他是来举报叶思文的,因为火铳是朝廷明令禁止民间拥有的武器,所以他很有把握把叶思文打成反贼。

“哼!老子让你横,看老子不把你扔到锦衣卫的诏狱里吃点苦头。”周亮如是想。

很不凑巧,接待周亮的是锦衣卫千户骆回。一见到骆回,周亮便高兴起来,为啥?他俩认识啊!关系处得还不错,当然,这只是周亮这么认为而已,至于骆回心里怎么想的,周亮根本就不知道。

骆回一听周亮是来告叶思文的,顿时来了兴趣,他知道周亮不是什么好鸟,肯定是想要图谋恩人的产业。于是骆回仔细的问了问情况,周亮也不避讳,直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事情很简单,周亮的一个很有身份的远房堂叔看上叶思文家的玻璃了,可是叶思文迟迟不售,引起了这位堂叔的不满,便让周亮想点办法,把北京城玻璃的销售权给拿下来,于是便有了刚才的那一出闹剧。

说完事情,周亮谄媚着对骆回说:“骆千户,那叶思文身上带有朝廷明令禁止拥有的火铳,要是把他逮到了,操作成反贼什么的,可是大功一件啊!当然,我们也不会少了骆大人的好处的。”

骆回冷笑,问道:“周百户,你知不知道本官这条命是谁救的?”

叶思文是骆回的救命恩人,而骆回又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现在有人居然要对付自己的恩人,这事他能答应吗?当然不能。

“不知道!”周亮有些疑惑,不知道骆回为什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骆回冷哼两声,不待周亮想明白,大喝道:“来人,把这个欺压良民的狗东西给本官乱棍打出去。”

骆回话音一落,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便跑了进来,拿着带鞘的绣春刀便开始气势汹汹的赶人,虽然对方也是官差,但是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他们是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的锦衣卫,而对方只是负责治安、火禁及梳理沟渠街道的五城兵马司而已,说白了,就是一群扫大街的,欺负一下老实巴交的平头老百姓还行,敢在锦衣卫面前呲毛,保证被打得满地找牙。

吃了瘪周亮灰头土脸的带着几个手下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就是锦衣卫吗?横什么横,等通知了上头,一个个都得扒衣服。

周亮看着远处红灯高挂的青楼,对几个手下说:“走,去丽春院,今晚上爷们身体里有股邪火,不发出去睡不着觉。”

周亮和他的手下们是丽春院的熟客,一行人来到丽春院,脸上浓妆艳抹,穿得花枝招展的老鸨便迎了出来。

周亮倒是个耿直人,揽着老鸨的腰肢,塞了一锭五两的银子在老鸨的胸口,说:“妈妈,给哥几个安排安排。”

老鸨拍打着周亮的胸口,说:“哎哟,周爷,您怎么现在才来啊!姑娘们都有客人了。”

“你不给爷面子?”周亮眉毛一挑,就要发飙。

老鸨连忙熄灭周亮的怒火,说:“周爷息怒,您是知道的,丽春院的生意太好,现在是真的晚了,姑娘们都有客人了,您去别处看看吧!要不让奴家陪陪周爷。”

周亮冷哼一声,把银子拿回来,然后将老鸨推开,说:“就你个老菜皮,歇歇吧你!”

周亮虽然心里有火,但是也不敢在丽春院发,丽春院幕后的老板比较给力,不是周亮之类的人能惹得起的。

邪火没有发出去了,周亮心中的火烧得更旺了。今天真他妈的不顺,一个白丁商人敢不给自己面子,锦衣卫居然直接撵人,来消消火居然还没位置,真他妈晦气。

正当周亮准备去另外找个地方消火的时候,突然他眼前一亮。那不是在远洋商号北京分号见过的那个兔爷吗?身边只有一个小厮,小厮手里拿着几盒子东西。

周亮突然感觉到一股邪火直冲透顶,一挥手,说:“哥几个,跟上!”

周亮的几个手下一看,都yin邪的笑了起来,跟着周亮办好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