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德兴被扣押的当晚,江南盐商总会的商人们聚在了一起,聚会的地点依然是一艘豪华的画舫上,不过他们已经没有了玩耍的。

黄德兴被抓的消息,在盐商中间引起了轩然大波,盐商们都知道,黄德兴这些年帮着他们,偷逃了不少的盐税,黄德兴倒霉了,自己恐怕也不能善了。

江南盐商总会和黄德兴的关系,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黄德兴完蛋,江南盐商总会也得跟着完蛋,这些盐商都得跟着完蛋。

商量事情的时候,盐商们都把眼光投向了巡盐道衙门道台钱龙季和江南商会会长陈子玉的身上,因为他们知道,这里能说话管用的,就是这两个人,只要他们决定救黄德兴,那么毫无疑问黄德兴就一定能救出来,只要他们放弃了,黄德兴基本上也就玩完了。

此时,钱龙季和陈子玉的意见却发生了严重分歧。

钱龙季主张,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的妹夫救出来,就算用最极端的方式,也得把黄德兴捞出来。钱龙季的意见是,明天开始,江南的盐商联合起来罢市,向江南税务司衙门和叶思文施压,逼迫叶思文放人。

钱龙季认为,盐乃居家必备物品,盐商们不卖盐了,整个江南人民都不会同意,都会去找叶思文闹意见,到时候,己方再让朝中的亲戚暗中操作一番,在陛下面前参叶思文几本,保证让叶思文吃不了兜着走。

钱龙季这样做是有足够理由的,因为他认为妹夫是江南盐商总会的灵魂人物,掌握了江南盐务所有的内幕,若是不把黄德兴救出来,江南整个盐务的内幕都会被叶思文掌握,到时候,自己这一方可就被动了,叶思文肯定会抓住机会,将整个江南的盐商连根拔起,在座的所有人都得被叶思文搞下马。

对于钱龙季的招数,陈子玉嗤之以鼻,他知道,罢市对以前的总督有用,可是对叶思文的用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以前的官员,就是简简单单的官员,但是叶思文不同,叶思文的背后站的不仅仅是当今圣上,最可怕的,是叶思文背后的远洋商号。

若是以前,江南商会会长陈子玉是看不上远洋商号的,但是现在不同了,自从当今圣上赐给远洋商号大明爱国商号的匾额之后,远洋商号已经不是传统的商号。

现在站在远洋商号背后的是当今皇帝,还有朝中的新党,江南商号的官方背景,可不要太深厚了,所以有了这些人的支持,叶思文就算在江南闹翻天,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不仅如此,说不定,江南盐商总会还会因此失去整个江南的市场。

陈子玉相信,只要江南盐商开始罢市,远洋商号就会源源不断的运来盐,抢占整个江南市场。

陈子玉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江南商会的会长,他的头脑可是一般人不能比拟的,陈子玉几乎把叶思文所有的招数都看明白了,他甚至可以推算出叶思文下一步的动作。

其实从叶思文将会出任江南税务司衙门这一任总督的消息传来,陈子玉就开始收集和了解叶思文,他知道叶思文做事的风格,所以他很明白,叶思文这货根本就不是来查税的,而是来找茬的,为了报仇,这货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都用得出来。

对于己方的人,陈子玉也是有信心的,他相信,黄德兴是一个聪明人,他是不会乱说话的,所以他们完全可以放心,叶思文根本不能从黄德兴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陈子玉现在的意见是,一动不如一静,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待时机成熟,找一个可以让叶思文致命的机会,一举将叶思文干掉。

虽然什么动作不做,有可能会牺牲黄德兴,但是牺牲一个黄德兴,挽救整个江南商人,还是很划得来的。

不过钱龙季没有陈子玉觉悟,他完全小看了叶思文,他觉得,叶思文虽然有些手段,但是太年轻了,做事根本没有什么章法,只要不断给他施压,就可以让他束手就擒。

不过究其原因,还是因为黄德兴是钱龙季的妹夫,是他的利益共同体,黄德兴被捕,对他的影响最大,很有可能从朝廷大员变成阶下囚,所以他会不管不顾的去救人。

见陈子玉始终不答应营救黄德兴,钱龙季有些生气了,冷笑道:“陈老板,你的意思是,牺牲我的妹夫,来取得叶思文那小子对你们整个江南商人的谅解,你觉得可能吗?哼哼,你们当时把唐先瑞搞死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钱龙季提起这个,陈子玉脸色大变,不咸不淡的说道:“钱大人,你说话可要注意一些,搞死唐先瑞,那是你教唆你妹夫黄德兴搞出来的,是你们江南盐商总会的搞出来的,和我们江南商会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陈子玉!”钱龙季一拍桌子,指着陈子玉的鼻子道:“陈子玉,若是我们当时不把唐先瑞搞死,你现在还能这么悠闲的和本官说话吗?”

“哼哼!”陈子玉冷哼一声,刨开钱龙季的手,道:“当时我说什么来着,让你们捞钱不要太渴了,不要太渴了,结果怎么样?让唐先瑞抓住把柄了吧!后来我多方斡旋,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结果怎么样?结果你妹夫仗着自己手下有几个厉害的倭奴护院,直接把唐先瑞杀了,当时够爽快的啊!是不是啊?”

面对陈子玉的质问,钱龙季无话可说,因为陈子玉说的都是实话,自己当时的确捞钱捞得太过火,后来黄德兴做得也的确不妥。

见钱龙季无话可说,陈子玉呷了一口雨前龙井,继续冷笑,道:“现在不爽快了吧!现在你们把叶思文这头猛虎招惹来了吧!叶思文是什么人你知道吗?那可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猛人,朝廷最年轻的伯爷,最年轻的左都御史,江南税务司衙门总督,大明爱国商号的幕后掌柜,手底下一大帮子手上有硬功夫的兵丁,你觉得,你们那些寻常手段,对他有用吗?”

“哼!”钱龙季回答不上陈子玉的质问,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看陈子玉了。

钱龙季已经被搞得哑口无言,无话可说,可是陈子玉偏偏不知趣,继续说道:“钱大人,你现在在想什么?难道你为了你的妹夫,你还要继续撩拨叶伯爷的神经吗?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只要你现在敢照你说的办,我可以保证,不出五天,你就会后悔。所以我还是劝你,不要乱动,否则你会后悔莫及的,若是你不小心被叶伯爷搞死了,我可是会伤心的。”

“你!”钱龙季气极,指着陈子玉的鼻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子玉冷笑一声,转身,向自己的几个小厮说道:“走,我们回去了。”

待陈子玉离开之后,钱龙季生气的把手中的钧窑白瓷茶杯摔在地上,开始破口大骂:“狗日的,死兔爷,你他妈嚣张个屁,老子总有一天要搞死你。”

钱龙季一阵大怒,让房间里的盐商寒蝉若噤,他们想要发财,全得靠钱龙季,所以,陈子玉可以不给钱龙季面子,但是他们,永远要给钱龙季面子,不仅要给钱龙季面子,而且还要唯钱龙季马首是瞻。

待钱龙季把话说完了,江南盐商总会的副会长夏子默才战战兢兢的走过来,问道:“钱大人,你看,我们还要不要营救黄会长?”

钱龙季斜眼睥睨,看了看夏子默,问道:“你们江南盐商总会是什么意思?”

夏子默拱手,道:“我等当然是唯钱大人马首是瞻。”

“陈子玉可是江南商会会长,你们难道不听他的?”钱龙季冷笑着问。

夏子默摇了摇头,道:“钱大人,陈会长和黄会长没有什么共同利益,他当然不乐意得罪这位朝廷的新权贵,但是我们不同,我们是黄会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若是黄会长出事了,我们都没有好处,所以我们的意思是,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黄会长营救出来。”

钱龙季点点头,道:“你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就照钱大人说的,明天一早,我们江南盐商总会的盐商集体罢市。”夏子默阴狠的说,“钱大人,你知道,整个江南的盐,都是我们江南盐商总会在提供,没有了盐吃,不光我们不会同意,江南的那些当官的,恐怕也不能同意吧!”

钱龙季一边听着,一边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有。”夏子默继续说道,“钱大人,靠着盐务吃饭的,可不止我们江南盐商,还有靠着运盐的盐帮,码头上上下扛盐的苦力。我们开始罢市,他们就没有了活路,还不起来闹事?到时候,我们再暗中操作一番,祸引东流。”

钱龙季刚才被陈子玉教育了一番,已经变得有些疑惑了,道:“不过,叶思文背后的远洋商号……”

“唉!大人完全不用担心。”夏子默摇着头说,“只要我们略施手段,花点银子,远洋商号的盐能不能运到江南还是一个问号,根本起不了作用。”

“好!”钱龙季一拍桌子,道:“就照你们说的说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