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此刻小绵的梦里全是薄弈城的脸,他不苟言笑的神情,他心情好时飞扬的嘴角,他结实的肌肉这是除那片烟雨江南的美好,来到这北方收到的第一份也是最好的一份礼物。

夜里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秋雨打在棂窗上,顺着玻璃流成线,湿湿诺诺的搅得小绵睡不醒了。

湿湿热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上,痒的小绵不情愿的转醒。

睁眼就看到埋在颈项里男人精短的发,赤膊着上身弓起身子,双臂撑在她的身侧没压上她。

看见她醒了,整个身子便附上来,喑哑的声音问早。

“醒了?”

小绵皱眉,这个贼心不死的男人,一大清早的把她弄醒,厚实坚硬的铁墙一样的压在她身上,这是在图色害命。

“起来,别以为撑过了昨晚你就没事了……唔……”

一个气息绵长的法式热吻,叫醒了小绵所有的感官味蕾。

头顶罩下来的人不知疲倦,抱着她的身子一夜不敢睡,稀世珍宝一样的抱在怀里,半夜里翻身,撑起身子让她在怀里寻最舒服的姿势偎着,半夜就下起了雨,轻浅的呼吸伴着雨丝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全世界的节奏都拉慢了。

他等着她醒,迫不及待的要送上早安吻,但她越睡越沉,没有转醒的意思,所以他用特别的方式叫醒她,在她沉睡了吻她,又怕吵着她的清梦,双臂支在她身侧在她的气息里沉迷。

小绵被吻得七荤八素,守不住城池被他一路功占,最后不得不探出小舌来回应他。

室内的温度打的火热,一滴冰凉的雨滴不堪重量的压力,透过重重阻隔修缮的屋顶落在薄弈城滚烫的后背上,像一滴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呲……”

又溅起来四分五裂的小水珠在小绵仰着的脸上,接着……一滴,二滴,三滴,四滴……有节奏滴落另小绵睁开了眼。

“下雨了?”

小绵还含在某人吻里的嘴,不清晰的咕噜着问。

薄弈城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硬生生把小绵撩起来的热情浇灭了,身体的肌肉紧绷,心里低咒妈的,妈的!

小绵轻易的从他松懈的身子底下钻出来,脸上的表情像得了惊喜的孩子般欢呼雀跃,而薄弈城此刻只想拆了这栋破房。

她在储藏室里翻箱倒柜,整个上身都探进到杂乱的大箱子里面去,**已经被滴滴答答的雨水溅湿了一大片,薄弈城站在**,伸手探了探房顶漏水的地方,水滴就透过遮过的挡水板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流。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的,下雨**都能露成这样的破地方有什么放不下的,拿了几栋豪宅来都不换。

他顺着她,便不予以争议,今天看来非换不可。

站在**就能通过门廊的窗看见外面湿漉漉的天地,看见门外的身影让薄弈城定睛怔住。

她穿着黄色的雨衣在细雨里翩翩起舞,嫩黄的雨衣下面的裤腿挽起来,挽到膝盖上,前额上的发没被头顶的雨帽保护好,打湿了顺着她的动作滴水晃动。

她抿着嘴,嘴角上扬,眼里飞转着流光溢彩的光,难掩心里的喜悦,从眼里飞迸出来,射得薄弈城满城的兵荒马乱却别不开眼。

她挥动着双臂像小鸟还是小蝴蝶那样飞来飞去或是原地打转,溅起泥地里的水花拍在小腿上,泥渍很明显。

她心里不知哼的是什么旋律,没有华丽的舞姿,甚至是有点小孩在在嬉戏玩耍的那样的小幼稚。

这样的起舞是薄弈城第二次见。

第一次是在2005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穿着火红的毛衣,在雪地里飞奔旋转,冷空气冻得她的脸颊绯红,盛开在雪白的肌肤上,像腊梅,点燃在辽阔的雪原,那是她被带进桑明泉家的一周后,下的第一场雪。

她呼出的白色哈气一下子拉回在眼前,就像发生在昨天。

不好,薄弈城大惊失色,顾不得穿衣,赤膊着上身就飞奔着蹿进雨里。

果然,雨里的人旋转的越来越快,鹅黄色透明雨衣上的雨水被快速旋转的离心率散开来,在周身起了一层水雾。

疯狂高速的旋转迷了薄弈城的眼,他的心被推起来拱在心口快要撕裂开来,她闭着眼睛,即使仰面向天被雨水落满,薄弈城依然能分清哪滴是泪,灼的他心口犯疼。

随着溅起一滩水花,啪的一声跌进泥水里的声音,落下帷幕,一切都停止了,雨水漫天的音乐,雨幕里的独舞,鹅黄色雨衣像凋零的花,跌落了,散开在泥地上,没有一丝生气忽然大雨滂沱而至,隔了厚厚的雨幕。

薄弈城此刻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他抱起拍在雨水里的她,声嘶力竭的怒吼汩没在滚滚烟雨里。

杨百草是被阴冷杀人的电话威胁来的,为了保命,他一路闯着红灯,身后跟着警笛飞奔而至。

他那个只存了一个号码的电话,在消停了三年后再次响起,他这三年吃俸禄的舒坦日子算是到头了。

进门还没等喘一口气,人就被揪着脖领子举起来抵在进门的门面上,呼吸顿时不畅。紧接着低气压笼罩着压下来,声音像是从地底下撕开了缝隙挤出来。

“应激性骤冷缓释渐冻症。”

杨百草慕地一惊,再看面前狰狞扭曲的脸,沉下脸来看平躺在沙发上的人,拍了拍抵着他下颚的铁拳。

薄弈城这才像能呼出一口气,急促又紧张的渐渐放下手。

平躺的她面色潮红,杨百草翻开她垂在身侧的掌心,潮红的掌心上一个个微肿起来的四五厘米长的肉膦子,上面布满了针扎过后留下的小点点,一直蔓延到手腕上,掀开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双脚肿的更加厉害,密布的红点更多更渗人,小腿往上一直蔓延到膝盖。

应激性骤冷缓释渐冻症医学上罕见的肌肤应激症,杨百草艰难的吞下口水他怎么知道。

碰——的一声,薄弈城抓着杨百草的脖颈撞在凌乱的茶几上,茶几的一条腿应声断裂,杨百草的后背断裂似的疼。

“你他妈的能不能治?”

歇斯底里的低吼透着额角的血管突突的跳,双眼猩红,嗜血一样,但眼底流露出害怕的水雾,杨百草借此看到了他的心底,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他束手待毙,憋红了脸艰难的从嗓子底发出声音。

“你再耽搁下去,我不保证还能治!”

薄弈城果然收手,杨百草跪在地上猛劲的咳嗽和呼吸,稍作缓和,不敢耽搁,掏出诊包来,跪在小绵身前摊开,长短不一发着寒光的银针一字整齐的排开。

薄弈城皱眉,杨百草抽出一根来开口,“别乱来,否则后果自负。”关键时刻,他总得拿出点医生的架子唬唬微风,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薄弈城攥在身侧的拳松开了杨百草也松了一口气。

他左手的食指中指在小绵的腕上,身上找准穴位,右手稳准的下针,又依次在脚踝上,小腿上,小腹上施针,看的薄弈城的心一直紧着。

杨百草看他眼里流出的紧张的神情,摇摇头,真该下针前好好的吓唬吓唬你,多紧张紧张你的小心肝就是没那贼胆。

怕他随时不放心的扑上来,一边下针一边解说,“我先封住她的一些上游的穴道,不让湿气扩散,身上这些反映也会减轻一点。”

啧啧啧虽然难得一见,可这见一次还真是触目惊心,原本细嫩光滑的皮肤上麻麻的一层小疙瘩,潮红未退,看着就叫人揪心,可想她这是被冷雨激着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好端端的怎么舍得让她淋雨?

看着昏睡中的人舒展开了眉头,薄弈城的心放下大半,想起来后怕的很,再不敢这样了。

终于封好了穴道,杨百草探了探小绵的额头,轻微的发烧。

看着伫立在一旁收了戾气的人,俨然害怕的神情急切的像个怕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醒了不要沾水,不要吃发的食物,不要碰凉的,有轻微的发烧,正常反应,我回去把方子写好,煎了药让人送来,她需要好生调养一阵子,还有”

薄弈城立马提起了紧绷的弦。

“还有,千万记住她这身子,切忌入秋的第一场雨,至寒;初冬的第一场雪,至脏;她受不得”

说完赶紧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抬脚又落下,想了想说:“我看书上说,她碰了这些至寒至脏的感觉,就是全身的神经像是被针扎,全身像是有数以万计的虫子在撕咬一样。”

说完看某人蹙紧了眉头的脸,像是山雨欲来的惆怅,打了个寒噤疾步离开,大当家的俸禄不好拿,病还得从根治。

薄弈城眉头莫展,凄清的雨水依旧,她脸上的潮红减退。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2005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就知道,只是那时他还没有能力。

终于在来A市三个月后她被桑明泉接进那个他真实意义上的家,看到了她名义上的妹妹和弟弟,到处是雕栏楼阁,锦衣玉食,她张了张嘴想说穿江南布衣的她与这些不适应,可这都是她生病的母亲拿大半生的孤苦等待换来的,他们说的普通话里全是时下的流行语,她不懂,第一次知道有比文言文更晦涩难懂的语言。

她从他们看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对土包子的鄙夷和唾弃,这些她都无所谓,她都能忍,甚至是适应。

可当看见他,桑明泉在晨间的微光里为那个女人在耳边别上一朵茱莉时,心如刀绞,顿失滔滔。

她的母亲病入膏肓,形容枯槁,即使在一天没几分清醒的时光里,还倚在竹椅上念着他为她画眉的温柔和美好,她记了半生,他却用了十年转嫁给别人。

她的世界天翻地覆,她的心也跟着天翻地覆,天地不停的在她面前旋转,世界本不该这个样子,人心也本不该这个样子,雨巷倾转而对的另一面是这个纲常不论的世界。

所以看见那片呆立的雪原时,她忍不住用她独有的方式独舞,旋转,跳跃,奔跑,直到她累了,精疲力尽了想趴在冰凉透骨的雪里死去。

她埋在雪里的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像今天一样触目惊心。

她的认知被毁灭的体无完肤,母亲嘴里的山盟海誓被毁于一旦,母亲的一辈子那么长,桑名泉的一辈子是那么短,她是那样孤独无助,拼了命的跳舞。

他想抱紧她,像今天一样可她是被桑市长派来的人接走的,他那天被揍得躺在雪地里爬不起来也没追上开走的汽车,所以他发誓,以后这种情况一定会是他站在她身边。

他拼了命的查阅资料和医书,最后是在一本《杂乱病始张》里找到的这种病。

应激性骤冷缓释渐冻症。

而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