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林初睡的很不踏实,做了很长时间的梦。

梦里,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梦境杂乱无章,冗长繁复,致使她醒来之后,脑子里一片混沌,头晕目眩,不甚清明。

想起昨晚在客厅的哭闹,好像就是梦里的一部分,虚缈又不真实,她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睡衣出了房间,走到二楼栏杆处,看见林以诚与余应辰正在客厅下象棋,齐奶奶在厨房出出进进,这个时间点一般不在家的路桂仪,竟破天荒的在厨房边的餐厅里煮咖啡。

多么生活,又温馨的一副场景!

林初托着下巴往下看,嘴角微微上扬,心说,昨晚发生的一切,一定是场噩梦吧,不然和谐的场景怎么恢复的这么快?

自己的父母又怎么会这么惬意?

林初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不顾形象的蹬蹬跑下楼,蹲在林以诚旁边,抱着双膝,看他与余应辰下棋。

林以诚会下很多棋,象棋,围棋,飞行棋,五子棋,跳棋……可是身为他的女儿,林初除了跳棋略懂一点,其他的一窍不通。

她看看林以诚严肃认真的样子,又看看余应辰,抓了一个染了绿颜色的棋子,胡乱的一放,大声喊道:“将军!”

余应辰笑着看她一眼,只见她双目澄亮,姿态慵懒,肤白胜雪,举止天真可爱,心头微微一**,想起来昨晚林以诚的酒后之言,蓦地红了耳根!

林以诚把那枚棋子放回原处,撵苍蝇一般挥手撵林初:“去一边玩去!”眼睛仍一眨不眨的盯着棋盘。

林初嘟嘴:“爸,你老实说,生了我之后,你是不是特别失望?其实你更想要个儿子!”

林以诚顺着她的话说:“是啊是啊,我就喜欢男孩儿,谁想生了你这么一个笨闺女,连个象棋都不会下……”

林以诚话还没说完,林初就鼓着腮帮子,生气的用手盖住一部分棋盘:“别人都说我更像你,你还说我笨!”

林以诚哈哈笑,转身对正在拣咖啡豆的路桂仪说:“听见没有?咱家孩子自己不学好,倒怨起我这个当爹的基因不好了!”

路桂仪抬头扫他一眼,低头继续拣豆子,淡淡的说:“你基因本来就不好!”

这次轮到林初哈哈大笑,扯着林以诚的胳膊说:“听见没?我这么笨,都是你的问题!”

林以诚笑着无奈的摇头,认命的自言自语:“我的问题,对,是我的问题……”抬头碰上余应辰笑吟吟的眼睛,笑着对他说:“我啊,在这个家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顿了一下,继续说:“初初以前养过一只狗,叫小黑,我的地位连它都不如,现在它不在了,我的地位也升高了一点,可还是这种待遇,你说气人不气人?”

余应辰笑而不语,想起什么,朝着林初的方向说:“真巧,我在老家也养了一条小黑的狗!”

“真的吗?它可不可爱?多大了?咬不咬人?”林初很感兴趣的问。

余应辰沉吟一下,淡笑着说:“改天有时间,我带你回我老家看一

下!”

“你说真的?”

曾不止一次听余应辰说,他的家乡是个美丽富饶的地方,有大片大片的茶树,每到茶叶成熟的季节,戴着竹制的斗笠,穿着蜡染的蓝底白话褂子的美丽姑娘,便会隐没在大片的绿色中,时不时还能听见她们哼唱动人的民歌。

茶田,姑娘,民歌想想都让人向往不已!

余应辰笑着点头,“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他的话音刚落,齐奶奶便端着一锅香美的皮蛋肉粥从厨房出来,吆喝着:“吃饭喽!”生生冲淡了余应辰那句话的暧昧气息。

林以诚观察了一下棋局,把玩着手里的棋子,最后把手里的棋子啪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放:招呼余应辰说:“不下了,先吃饭,吃完饭,咱们两个再较量!”

余应辰笑着说好,起身收拾残局!

昨晚林以诚光顾着喝酒,没吃多少东西,今早起来,早已饥肠辘辘。

他搓着手,急不可耐的走向餐桌,砸吧着嘴说:“看看齐奶奶给我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的话刚说完,只听院子里一阵**,紧接着几个便衣跟随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疾步走了进来。

“林以诚!”

那个干部模样的人高声一喊,林以诚拿着筷子的手慢慢垂落,客厅里安静极了,有徐徐的秋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带竟丝丝的寒意。

林初怔怔的看着那些突然闯入她家的人,一个不好的想法,没有预兆的正击她的心脏。

她屏息凝气,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只见林以诚缓缓的把筷子放到餐桌上,暗自紧握了一下拳头,不疾不徐的走过来,淡定自若的说:“我是林以诚!”

干部模样的人扫视了一下整个客厅,目光最后在林以诚脸上落定:“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核实一下,请跟我们走一趟!”

吓傻的林初,突然冲过来,用弱小的身躯把林以诚挡在身后,大喊着:“谁也不能带走我爸爸,我爸爸没有罪!”

那个倔强执拗的样子,像是一只自不量力的小蛮牛!

干部淡淡的扫了林以诚一眼,面无表情的说:“给你两分钟!”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了出去,几个便衣却留在客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以诚的一举一动。

“爸爸,你说的你没有贪污,你没有罪……”林初说着说着,扑倒林以诚怀里嗷嗷大哭起来。

林以诚依旧慈爱的笑着,轻轻的拍着林初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只是配合检查,又不是去赴死刑,哭什么?”

一听到死刑,林出哭的更厉害,用力的搂着林以诚的腰,死活不放手。

林以诚朝余应辰使了一个眼色,余应辰忍着内心汹涌彭拜的复杂情绪,缓步走过来,一根根的掰着林初的手指,语言苍白无力:“林初,听话,叔叔也是去配合检查,一定没事的,你放手好吗?”

“不,不,不……我不要爸爸……呜呜呜……”

“林初!

”余应辰哽咽着,想要再说什么,终是无力。

林以诚不停的朝余应辰使眼色,示意他把嗷嗷大哭的林初弄走,余应辰狠了狠心,双手从林初的腋下穿过,把她架起来,拖着她往后移动。

林初又哭又闹,对余应辰拳打脚踢,嘴里大声的喊着:“不要带走我的爸爸,不要带走我的爸爸……”

路桂仪过来帮忙,从前面抱住林初,忍着眼里的泪:“林初,听妈妈的话,懂事一点……”

“不……不……爸爸……”

在林初凄厉哀绝的哭闹声里,林以诚向着余应辰与路桂仪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红着眼圈说:“照顾好我的女儿,拜托了!”然后缓缓的朝着外面阴暗的天空走去。

林以诚被带走了!

林初哭喊着挣开余应辰下束缚,发了疯似的向外面奔去,她脚上穿着粉色猪头卡通拖鞋,在下院子台阶的时候,绊了一下,一只拖鞋被留在灰色的台阶上。

她穿着一只鞋子追了庭院,遥遥的看见带走林以诚的车子就在前方,大喊了一声:“爸爸~~~”努力的向前追,她墨色的长发,在奔跑的风中,散开,随风如鬼魅一般飘**。

从不擅长运动的她,竭尽全力的跑,跑的很快,比她之前任何一次体育考试跑的都快。

可,人的两条腿怎么能跟发动机的车轮子比,她跑的快不能呼吸,跑到双腿灌了铅的沉重,还是没追上,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载了林以诚的车子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早晨茫茫的日光里。

细小的灰尘在阳光里舞蹈,僻静的街道落满了红色的枫叶,带着口罩的清洁工挥着扫帚慢慢的清扫着,唰唰唰,阵阵有节奏的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响彻清冷的街道。

林初跪倒在粗粝的道路上,满脸的泪水,汗水,粘着她耳边的发丝,想要站起来,继续追,身子却孱弱到无力,她用嫩白的手一下下叩着暗灰色的地面,痛哭到无助。

余应辰在她身后五米开外的地方站着,周围的沉寂,让林初的哭声越发凄厉哀绝,余应辰任着凄厉哀绝响彻整个街道,有早上出来的运动的人,奇怪的看向瘫倒在地上的林初,有心想要上前询问的,看见余应辰清冷肃杀的面容,近了几步,又缓缓跑去。

待到林初哭到没了眼泪,待到她的嗓子嘶哑到发不出声音,余应辰迈着大步走过来,弯腰瘫软成一团的林初抱起,枯叶在他脚下发出断碎的轻响,他的心,如磐石一般坚硬不可摧。

如果以前,他因为与林初的身份悬殊而有所畏手畏脚的话,那么今天发生的事情,更加坚定了他要保护,守在林初身边的决心!

你锦荣富贵之时,我不能与你并肩而战,看这流水年华,那么,你从高高的神坛上下来,从仙女沦为普通人,那么,请给我一个资格,让我们共同经历这凡世的清茶淡饭粗衣繁琐。

你离不离,都是你的事,但是我可以保证,我永远都会像影子一样伴在你的身边。

你爱不爱我,不重要,只要,我爱你,就足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