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碧蓝的天幕显现着,云层像撕破的面纱一般越扩越大,泥土像化开了的糖果一般柔腻,草坪上蛰伏着咋咋作响的虫兽,偶尔可以听见扑腾翅膀的鸟儿欢快的歌声。医院公共活动的日子,阿肯总是起得比任何人都早。不过这次更早了,他有了新的目的,就是去找到那个小孩。

“李雨晴!李!雨!晴!徒儿!”阿肯环顾四周,大声叫喊,但除了清晨冉冉上升的烟雾以外一无所获。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孩子才穿着最新的阿迪达斯球鞋走下楼梯,听见阿肯的叫喊声后,兴致勃勃地跑过来,扯了扯阿肯的下摆,“师傅好!”

阿肯终于找着她了,她今天看上去状态还不错。于是,阿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支支吾吾地开了口,“李雨晴你妈妈在哪里呀?生的你长这么漂亮?”阿肯说完神色紧张地看着李雨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会不会让李雨晴感到不舒服。很奇怪,他今天出奇的理智,人再多他也没有要去表演的意思。

“我妈妈还没来呢。”女孩对阿肯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有些疑惑。

“哦,没来啊。没事,那你妈妈叫什么呀?”阿肯看她没有避讳就接着问。

“罗玲,我妈妈叫罗玲。”李雨晴看着阿肯觉得有些忧虑,但想到自己偷偷学习阿肯的舞蹈他都不介意,就爽快地回答了。

听到这个答案阿肯有些恼火,这和他想听到的东西完全不符合,他认为孩子欺骗了他。他换了一个严厉的眼神看着孩子,但她的表情却一脸天真诚实,并不像在说谎。

她的妈妈怎么会叫罗玲呢?罗玲是谁?

阿肯想接着往下问,却发现刘沛和他老婆以及所谓的保姆正往这边走来。他害怕刘沛和李兰认出了他,惊恐地赶紧跑开了。

“那个叔叔来干嘛呀?”刘沛的老婆问,抓住李雨晴便轻吻了一口,但是李雨晴推开了她,脸瞬间变得阴沉。很奇怪,李雨晴对待刘

沛三人的态度还不如对待阿肯来得亲密。

“没什么,就问个路。”她冷漠地回答。

阿肯一边小跑一边回头看向他们,恨不得马上掉头冲上去问个究竟。这是阿肯的一个小毛病,性格急躁,遇到点什么事情巴不得下一秒就立马解决。

刘沛似乎也有所察觉,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阿肯这边,但目光被成排的绿树遮挡住了。

阿肯的首要任务失败了,他突然陷入了一种浪费时间的痛苦。其实也没浪费多少时间,何况住院的人哪有浪不浪费时间的说法。阿肯在大草坪上扫视了一下,兴冲冲地走到人群聚集的那棵参天大树下,抬起双臂转了一圈,暗示自己重新进入状态。他又蹦又跳,一边跑一边拔草坪上的草想往嘴里塞,嘴里还不停地嘟囔“我是天神,上帝之子”,紧接着又开始在人群中大跳“神舞”。

安静的草坪耸立出阿肯头像的影子,缓缓地在树荫之间移动。

李雨晴听见声音望向了阿肯这边,发现阿肯在跳“神舞”。她高兴极了,甩开母亲的手,健步如飞地冲进人群跳舞。

阿肯被突如其来的李雨晴吓到了,他惊慌地望向刘沛一行人,发现他们正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来。阿肯有些恼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雨晴,却看到她那双闪亮的大眼睛神色暗淡地望着她的家人。阿肯的心咯噔了一下,但为了避开正面接触,他只能对着人群狂吼“你马上过来我这儿膜拜我,312房,我命令你马上过来!啊!啊!啊!啊!”随后,张开双臂,转着圈离开了人群,蹦跳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阿肯回到自己的偏僻的病房里,阳光正在窗外热烈地烘烤着,李雨晴的家人团团围在她身边,只露出她依稀可见的耷拉着的丧气脑袋。

这时,阿肯的心莫名地**,他满头大汗地走到窗边再瞄了一眼李雨晴,悲哀的回忆却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阿肯对父母的记忆是仅用只言片语便能说清的,即使

后来去了城里打工他也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母。作为一个留守儿童的他从来不埋怨他的父母迫于生计不得不让他的童年失去父母之爱,但是后来的事情却使他对自己的父母毫无感情了。他的父母为了逃避计划生育,背着阿肯在城里有了新的孩子并留在城里抚养。这个弟弟的存在还是阿肯过年时自认为想给父母制造惊喜突然上门才看到的。后来的日子他们根本不联系,一方面是阿肯对父母和弟弟感情乏陈可术甚至深恶痛绝,另一方面则是他名牌大学毕业的弟弟对有这样游手好闲、身份卑微的无赖哥哥感到丢脸,而阿肯的父母也在心里暗自作了这样的比较。小女孩的那双眼睛就像那时的阿肯,透着茫茫然大千世界孤苦伶仃的悲哀和对周遭所有人的怯懦与厌恶。他现在还不断定小女孩的家庭背景是什么,但是他觉着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素不相识的孩子。

阿肯想等她的父母走了再下去找她,二十分钟过去了,她的家人仍旧是围着她议论纷纷,这时女孩已经连头都看不见了。阿肯沿着窗户的墙壁坐了下来,不停地思索,把一连串的事实和情况联系在一起,却怎么也想不通。

他的心情越来越焦急。除了想知道真相以外,他仿佛还感到另一种需要,那就是使自己的心接触到另一个诚实的自己,想敞开胸怀和纯洁而抑郁的李雨晴交谈,也许是为了呵护一个可爱的孩子,也许是为了敞亮自己深深掩映起的心。

太阳顺着山谷下行坠入了远方的黑暗,到处都非常安静,连草木都一动不动。李雨晴坐在树根下看着他的父母走远,用手指抠弄着粗糙的树皮。一个渺小的身影伫立在古朴的巨木上,空**得像是一无所有,风似乎止息了,昆虫也仿佛无影无踪。她摇晃着细小的腿摆来摆去,不时地抬头望望天空,望着小块棉花似的朵朵白云,两个事物在一起像是被人遗忘了死的孤零零地悬挂在宇宙之间。

阿肯呢?他坐在床边等啊等,早就进入了梦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