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的尸体安详地躺在**,一如他曾经的举措一样,静默无言地闭着眼睛,坍塌的鼻子直指面前,嘴巴紧锁着,态度一丝不苟,他死了和活着表情居然没什么不一样。

他上午被发现死亡,估计是食物中毒了,不过只是估计。

这件事要从阿肯获得了曼陀罗之恋说起了。

“喂,老头子,喝酒吗?”晚上十一点左右,阿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管家正在嘱咐厨师准备罗善梅明天的早餐。

“你说什么?”管家以为阿肯是开玩笑的。

“和我喝杯酒吧。”阿肯说道。

不出所料,管家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埋头规划自己的工作。阿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努努嘴作出不在意的表情,慢悠悠地走上楼,像条摇尾巴取宠的小狗一样对罗善梅说道:“老女人,叫你的管家和我喝杯酒吧。”

罗善梅正在处理文件,以为听错了阿肯说的话,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说什么?要和管家喝酒吗?”

“对,你每天把我关在这里我都要憋死了,找个男的和我耍两杯过瘾。”

“那也行。”罗善梅没有想多便答应了阿肯,拿起听筒拨通管家的短号嘱咐他和阿肯喝酒。

“您是认真的吗?”管家惊恐地问道。

“嗯,小肯在这里很无聊,就满足他一次吧。”罗善梅自己也分不清阿肯在他心中是什么地位,是“男宠”吗?但是阿肯确是被自己逼迫的。是“儿子”吗?这也未免可笑。也许是初恋吧,一种宝贵的初恋感觉,对所有人而言,尤其是作恶多端的罗善梅而言,显得更加珍贵了。

阿肯等管家忙完后,便去到酒窖里拿出上好的酒,又让厨子做了几碟小菜,遣散其他人后便在花园吃喝起来。

“有什么废话赶紧说完。”管家显得颇为不耐烦。

“没什么话,就想找个人喝酒。”

“那还请您找别人,在下很忙。”

“这么严肃干什么,你不给我面子,还不给罗老大面子吗?”阿肯故意把‘罗老大’三个字念得特别大声。

“你!”管家像是被戳中心窝似的无言。

“来来来,先喝几杯开开怀!”阿肯在江湖混账了许多年,别的没学会,哄人喝酒倒是颇有两下的。

“你怎么不喝?”管家问道,一边推挡阿肯紧接着递来的酒杯。

“你这人怎么这么木头呢?我请你喝酒,自然你得先喝,先喝在我们江湖里显示地位高贵。“阿肯谄媚地笑了笑,“在这栋别墅里,哪有人能比的上您在罗老大心目中的地位重要呢?”

管家拗不过阿肯,加上已经被阿肯骗得喝了几杯烈酒,渐渐放下了性子,又喝了一杯。接下来,阿肯用尽各种各样的台词哄骗管家。说来也奇怪,管家喝酒和为人一样,木讷古板却又老实巴交,一点也不知道阻拦。偶尔几次要求阿肯也喝几杯,都被阿肯偷偷背过去倒掉或者用一些毫无逻辑的理由推阻了。一来二去,管家竟然真的醉了。

“你跟罗老大什么关系?”管家突然问道。

阿肯偷偷地笑了,不怀好意地煽动性说道:“就你想的那种关系咯!来吧老哥,再喝一杯。”

“你……你老实一点,说……说清楚,什么,什么关系!”管家开始摇摇晃晃。

“就是您想得呀!”阿肯开始嘻嘻哈哈,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一瓶香水,滴入酒杯中让管家服用。原本白色的酒杯瞬间变成了迷人的深蓝色,发出扑通扑通的泡泡,吹到空中,散成烟雾。

“这酒……这酒怎么,怎么变成蓝色的了?”管家又问道,傻呵呵地笑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您看错啦看错啦,没有的事,白着呢!”阿肯强行让管家喝下那杯酒。

起初,管家并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但随即他的身体便开始抽搐,上唇不停地发抖,牙齿剧烈地咬动下唇,眼睛灰溜溜地转动。

“您怎么了?”阿肯看着管家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反倒有些害怕起来,他赶紧摇晃管家,试图让他清醒。

但是,不论阿肯后续使用了什么手段,都没有使得管家清醒过来。相反,他开始有些病态了,疯狂地撕扯衣服,脚中毒似地踢踏地板,围着花园四处狂奔,哇哇哇地嚎叫。

“喂!你冷静点!”阿肯发现事态有些不对劲了,赶紧去取出水龙头想用冷水冲醒他。

“你闭嘴!闭嘴!”管家开始语无伦次,“你仗着这张小脸就欺骗罗老大,你不得好死!”

“喂喂喂,管家你冷静一点!”阿肯打开了水龙头,“你这样要吵醒罗老大了!”

“你他妈才闭嘴!你们全家都闭嘴吧!”管家开始口吐白沫,发出噗噗噗的吐沫声,“我就是死也会保护罗老大不受人伤害的!”说完,管家像被下了诅咒一般冲上二楼,像头发疯的野狮一样撞开罗善梅紧锁的房门,把睡梦中的罗善梅惊醒了。

“大胆!你干什么!”罗善梅立刻大吼道。

“阿梅,不要怕,是我啊,我!大千哥!”管家的脸上写满了哀怜,奋不顾身地扑到**,紧紧抱住罗善梅,哭号道,“你受苦了,阿梅!”

“来人!来人!”罗善梅近乎疯狂地吼叫,“把这个变态被我抓出去。”

所有的人都被管家遣散了,别墅里除了罗善梅、管家,就只剩下阿肯了。此刻,阿肯正坐在花园里,看着浩瀚的天空和灿亮的月轮,呼吸着自然的芬芳和优雅,听着罗善梅的嚎叫和管家的放纵,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想有任何反应。

“来人来人!”罗善梅的声音越来越刺耳,让人毛骨悚然。而管家呢?他似乎已经不受控制了,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然无存,倒像一只禽兽一般扯开罗善梅的衣服,变态性地亲吻、抚摸甚至进行性行为。

“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总该还点债吧!”阿肯苦笑道,不否认自己也在犯罪,虽然他事先并没有意识到曼陀罗之恋威力如此骇人。他慢慢地闭上眼睛,享受着楼上格格不入地求救声和纵欲声,也许是为管家感到不平衡,也许是对罗善梅深恶痛疾,也许只是报复罗善梅把自己当成男宠般看待的行为。

这天晚上,罗善梅和她忠心耿耿的管家做着这辈子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或者正常人也不会做的事情,因为管家的行为,或者色情一点说,力度已经不具有思考性,反而像是一只经过饥荒的老虎突然看到一片红肉,那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会享用的,即使是不能吃的,也会肆无忌惮地放纵。与其说管家“强奸”罗善梅是因为酒精过度或者曼陀罗香水的威力,不如说是爱的过分压抑了。人是高等动物,可也是禁不起无止境的压抑的。

清晨的露珠还在嫩叶上笼聚,鲜艳的花朵也渐渐再一次开始吸允天地的温宜,太阳又一次露出了山头,展示它该有的生物灵性,不过也许只有太阳才有能力展示生物的全部灵性了。

阿肯还在花园里呆着,倚着石墙打盹,耳边传来嗡嗡作响的吵闹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瞥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带着一群人走进去,再仔细看看,才发现是刀疤脸。

“这么早,他来干什么?”阿肯在心里默默地想,伸了伸懒腰,决定继续睡觉。

“我的天!管家!”阿肯突然想起了昨天的事情,“这还不被刀疤脸宰了!”他迅速爬起来,鞋子也来不及理好便飞一般地冲上去,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围在罗善梅的房间外。

“罗老大,我们来了,有什么事情?”刀疤脸恭恭敬敬地问道。

“医生带来了吗?”罗善梅冷冷地问道。

“是的。”

“去三楼管家的房间验尸。”

“验……验尸?”

“对,管家死了。”罗善梅的语气没有一星半点的停顿,倒像是在说事不关己的事情。阿肯站在楼梯拐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楼,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东西,嘴唇变得煞白,感到有些晕眩。

刀疤脸和手下很快到了三楼,毫不犹豫的熟练地抬起脚,用尽浑身解数踹开了门。门内,是一个雪白的尸体,一如阿肯曾经在医院看到的钟瑞的尸体一样,像一尊白雪皑皑的雪人,没有血色,也没有神色。

“管家!”刀疤脸喊道,感到难以置信,迅速凑上前去推搡他,“你!”

“您好,请让我检查一下。”医生抓住刀疤脸说道。所有人都退开以后,医生快步上前,从医药箱里拿出自己的东西,认认真真地检索,反复筛查,取出身体组织检验。他拿出许多阿肯从未见过的仪器,对管家进行彻底地扫描和侦测,就像对一块新型材料进行研究似的。

阿肯的眼里瞬间充满了泪水,他感到喉咙干哑,难以控制自己不去揣测管家的死因:是酒精中毒吗?是曼陀罗之恋中毒吗?是阿肯杀了他吗?还是罗善梅杀了他?

“食物中毒!”医生再一次检查了一遍后说道,“是食物中毒了。”

“食物中毒?”阿肯比谁都吃惊,喊得比任何人都大声,“怎么可能呢?他喝的酒也不多啊!”

刀疤脸一脸鄙夷地看了看阿肯,示意他闭嘴滚蛋,又对着医生笑了笑,说道:“医生,请问是什么食物中毒?”

“不清楚,检测报告有酒精,但是明显不是酒精中毒。”

“好的。”刀疤脸说道。

阿肯的心有些踏实了,但又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抓住罗善梅狠狠地拷问一番。

“昨晚管家最后一个看见的人是谁?”刀疤脸询问他的手下和前来看热闹的别墅其他人,都说是阿肯。

“是我,我和他喝的酒,喝完我就睡了。”阿肯深知罗善梅不可能承认昨晚的事情,也没有心思去逼迫罗善梅承认,更没有理由,因为他昨天扮演的是一个充耳不闻的“强奸犯帮凶”。

刀疤脸看了阿肯一遍又一遍,表情变得越来越难看,终于气势汹汹地问道:“老实一点!昨晚吃了什么?”

“就喝了酒。”

“吃了什么小菜没有。”

“不可能是小菜,那些我们天天吃。”

刀疤脸有些愤怒,他抓起阿肯的衣领要求他老实交代,脖子青筋暴起,拳头团在一起。

“罢了,埋了,买块好点的墓地。”楼下突然传来罗善梅的声音,语气依旧那么事不关己,冷得像寒冬的冰雪。

“不往下调查吗?”刀疤脸有些惊讶,说道,“管家,是对您很重要的手下,还请您不要过度伤心了。”

“我说罢了,罢了!”罗善梅讨厌刀疤脸说的话,语气终于有了人的感情,不过是令人更加寒凉的冷酷,“食物中毒,查出来又如何?”

“是。”刀疤脸见罗善梅的情绪激动了起来,不敢多说,便带着手下离开前去寻找棺材和坟地。

“老女人,你还真不顾念旧情啊!”阿肯对罗善梅这样的态度充满了厌恶,并有些怀疑是不是罗善梅下药杀死了管家。

“不要给你便宜就卖乖。”罗善梅语气刚硬地警告阿肯。

阿肯没有回复罗善梅,而是慢慢地走进管家的屋子里,扫视了一眼这个他绞尽脑汁想要进来的房子。房子一如既往的空空****,只是眼下更加静默了,毕竟连主人都死了。他走到那扇曾经被他砸坏的窗子前,心痛如割地抚摸冰冷的框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表情从平静变得狰狞,越来越痛苦。

他又走到那个他千方百计想要接近的梳妆台前面,看到了那个宝盒,毫不顾及主人的死讯,依旧自大地发着亮光。阿肯的脑海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他走到管家的尸体旁边,取出那块他珍视许久的戒指,戴在手上,慢慢推进宝盒里,打开了宝盒。

宝盒里面一片白茫茫,除了粉末还是粉末,阿肯取出了粉末,重新关上宝盒,把戒指还给了管家。

“曼陀罗之恋!”阿肯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酒里下过曼陀罗之恋,会不会是这个中毒?他迅速拿出自己口袋里的那瓶香水,递给门口的医生,说道:“医生,能帮我检测一下这个吗?”

“这是什么?”

“一瓶香水,死者生前可能错误使用过。嗯……还有这点粉末,都帮我检测一下。”

“好的。”医生接过阿肯给的东西,慢慢打开工具箱,不紧不慢地仔细检查起来。

良久,他站起身来,看着阿肯,摇了摇头。

“怎么了吗?是不是这个原因?”阿肯看他摇头,反而有些紧张,赶紧问道。

“不是的,这两个是同一种东西,粉末的浓度是香水的十倍。”

“哦。”

“请问您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这些可是迷魂药,国内似乎并没有生产这样的。从配方来看,全部是最珍贵的花液酿造的,医学上偶尔会极度稀释来麻醉伤患。”

“哦,没什么,朋友送的。”

“这样啊,那您使用的时候要小心,这东西只需一点便能麻痹人的大脑,甚至挑起人的性欲。”

“好。”阿肯回道。

很快,刀疤脸便回来了,他已经找好了墓地和棺材,走到二楼询问罗善梅的指示。

“老大,这么快就要埋了吗?”

“埋了埋了。”

“好。”

对于死人罗善梅似乎没有什么感情,这场极短的对话没有一点人情味,反倒像是在谈天说地,叙说着没必要的家长里短。

刀疤脸和他的部下把管家抬入棺材,木板是深红色的,衬着雪白的尸体,显得格格不入和恐怖。他们把棺材抬到车上,阿肯执意要求一同前往,众人阻拦不下,也便带走了他。

车上一片安静,黑压压坐着一群人,却没有丝毫的人声。大家的心都沉甸甸的,像是也被椅子抓住似的,跳动不得。

良久,刀疤脸的眼角突然泛出了一些泪花,他抹了抹眼睛,不做声。阿肯瞟了他一眼,反倒觉得有些温暖,脸色也跟着低沉下来。

“管家这人,”刀疤脸的语速前所未有地缓慢,充满了尊敬,“管家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阿肯点点头。

“特别敬业,也特别,”刀疤脸继续说,啜泣了一会儿,吞吞吐吐

地说道,“关心别人。”

阿肯再一次点点头,虽然他对阿肯的关心是病态的。

“我每次去他都会给我一些爱吃的食物,说让我好好工作。”

阿肯望了一眼刀疤脸,他的眼里浸满了泪水,就像一个孩子述说着父亲一般地诚挚。

刀疤脸不再说话,凝视着棺材里的管家,竭尽全力记住他的最后一面。阿肯被这个冷峻的打手感动了,这一刻的他,没有戒备和铠甲,作为一个真正的旁人,付诸了他该有的感情和血肉。这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无关职业,也无关个性,都应该有血有肉,有些情感。

“呜呜呜呜…….”其他人都跟着哭泣起来,黑压压的一群人,终于打破了寂静,哭声悲哀,却也有些残存的温暖。罗善梅一个人躺在**,裹着大厚被子,不过怕是冰冷得像具真正的尸体了。

他们抵达了墓地,伴着微微作索的冷风,把管家抬进土里,了却了他为爱卑微、为爱伟大、为爱疯狂的一生。

“你会去天堂的,天使。”阿肯喃喃自语。

第五十九章

管家死后的日子,一切出人意料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负责清扫的一如既往地做着保洁,负责烹饪的也谨记管家生前指导的口味,每一个人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也许,管家的一丝不苟早就印刻在他们的言行之中了,这是工作认真的影响,也是爱的力量。

罗善梅终归是一个凡人,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似乎对管家的死亡毫无感想,对管家强奸自己一事置若罔闻,但阿肯还是察觉出了她的变化。饭桌上的罗善梅对菜式没有了苛求,她曾经因为一碗上好的萝卜汤掉入一片香菜而大动肝火,也曾经因为生姜没有切丝而气愤不已,但久而久之,她感受到饭桌开始隔三差五地出现一些以前不会有的微不足道的错误,她才第一次知道每一桌饭上餐前管家会做大量的筛查,只为了博她一笑。她曾经因为毛拖的皮毛是羊毛而不是狼毛而大发雷霆,也因为拖鞋没有每天三次消毒而是两次消毒而咄咄逼人,但久而久之,她感受到这样吹毛求疵的细节要求即使是重金收买或者刀剑相逼也难以达到完美,她第一次知道管家是她身边多么宝贵的存在,她何德何能作恶一生还是有人终生相许。

“喂,老女人,管家的房间真的要锤掉吗?”阿肯坐在椅子上问她,罗善梅很久没有“临幸”阿肯了。

罗善梅点点头,冷漠地说道:“人都死了,留着干嘛?”

“他跟了你这么多年,不留个念想吗?”阿肯知道用‘念想’这个字眼很不妥帖,但总觉得这个字眼比较尊重亡灵。

“不过是一介主仆,要什么念想?”

“只是一介主仆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管家的照顾已经超越了一个管家该有的范围。”

“是啊,他已经越界了,没大没小。”

“锤掉了,不要后悔。”阿肯知道有些事情罗善梅是不会承认的,眼下他更想留下那个房间,“房子那么大,你把它锁上就好了,不缺那个房间。”

“整个三楼我要修建一个图书馆。”

“哦。”阿肯不想在和一个到处找理由的人说下去了,只最后说道,“图书的人情冷暖你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了。”

罗善梅的心情很低迷,也许是哀伤亡灵,也许是痛苦强奸,也许根本什么感情都没有。

阿肯去到三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搬动管家生前的东西,眼泪莫名地流了下来,有些物是人非事事休。他慢慢地走进去,退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拿起桌上的宝盒,用手抹掉因为锤墙而掉下来的粉末,像攥紧稀世珍品一样紧紧拿住,贴在胸口,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田殷?”阿肯看到刀疤脸坐在自己的**,感到有些惊讶,“你在这里干嘛?”

刀疤脸的表情写满了愤怒和仇恨,他没有回答阿肯,而是直勾勾地挥出拳头,冲他的脑门一顿暴揍,吼道:“你他妈借刀杀人!”

“喂!喂!喂!老兄,你冷静点,干嘛呢!”阿肯被打得莫名其妙。

“干嘛呢?你他妈好意思问?死到临头还卖乖!”刀疤脸说完又给了阿肯几拳。

阿肯这下火大了,朝刀疤脸的肚子猛踹了一脚,吼道:“把话给我讲清楚!谁他妈是借刀杀人了?”

“狡辩是吧!看看尸检报告!”刀疤脸狠狠地把文件丢在地上,“自己看看管家是怎么死的!”

阿肯一脸茫然,俯下身捡起尸检报告,上面赫然写着----化学中毒。

“化学中毒?”阿肯提高了声音的分贝,“什么化学中毒?”

“什么化学中毒?你倒是敢问哦。”刀疤脸感到气不打一出来,连连骂了几句粗口,继续说道,“你往酒里放了什么?放了什么导致管家在胃里发生化学反应中毒了?”

“你说,你是说,酒精和物质反应引起中毒?”阿肯感到难以置信。

“对!东西一定是你放的!你和他多大仇多大怨要杀人?啊!”刀疤脸把阿肯拎到墙角,狠狠的痛扁,阿肯没有反抗,“你以为罗老大宠你你就胡作非为是吧?你就胡作非为是吧!”

刀疤脸的话让阿肯感到又气又急,一方面刀疤脸这个诱拐犯的手下有什么资格说胡作非为,可另一方面杀人的阿肯似乎的确可以被任何人教训了。

阿肯坐在地上,额头的血顺着脖颈流到指尖,又顺着指尖浸透地毯,散发出令人痛苦的感觉。

“我杀了人?”阿肯自言自语,一遍遍地重复着,难以相信,“我杀人了吗?”

“你杀的。”刀疤脸冷冷说道,“怪不得罗老大毫无反应,原来是你犯事了。”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阿肯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几近疯狂。他紧紧地抓住刀疤脸的衣领,一把把他拽高,青筋暴起,恶狠狠地发问。

“呸!”刀疤脸冲他额头啐了一口,“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

阿肯没有反应,他只感到双脚发软,茫茫然无所依凭。

良久,刀疤脸离开了房间,他要去处理管家的房间了。

夜里,阿肯被罗善梅传唤。

“小肯,你坐下。”罗善梅平静地说道,“你坐下。”

阿肯目光闪烁地看着罗善梅,问道:“你知道了吧?”

“嗯,小殷跟我说了,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不知道那两个不能一起吃。”

“这话很可笑你知道吗?你对这种东西听上去很熟悉,曼陀罗之恋,你连名字都说的出来,一般人很少知道的。”罗善梅的眼里写满了怀疑,这些天来她很少给阿肯稍微带有血色的眼神。

“甄心以前喷过,我就知道这个,闻了让人神魂颠倒。”

“那你为什么要给管家服用?”罗善梅问道,这次显得有些急迫。

“我就想看他喝醉的样子,没想到很容易就撂倒了。”阿肯一边冷冷地说,一边想到管家那天的不省人事又觉得有些可爱,笑了笑,继续说道,“兴致一来,我就想顺便试试那瓶东西。”

“你为什么平白无故要他喝醉?”很明显,罗善梅已经开始怀疑阿肯了。不过阿肯确实是冤枉的,因为他确实不知道那玩意儿效力这么大,更不知道不能喝酒精一起使用。

阿肯迟疑了一会儿,含糊其辞地说道:“就想看看老古董醉了会说什么胡话。”

罗善梅听到这里眉头立刻紧锁起来,脸色煞白,她有一种不好的念头。许久,罗善梅问道:“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就说‘我爱你’。”阿肯想了想,还是把‘阿梅’改成了‘你’字。

“我爱什么?”反倒是罗善梅有些心虚,“我爱你吗?你?”

“嗯,我爱你,三个字。”

“哦。”罗善梅放心地长舒一口气,阿肯觉得十分可笑。

他们两个再没对话,木讷地对视着,窗外很冷的光辉闪烁着,像水晶球鞋一样发出透亮的冷光。阿肯的眼睛上上下下看了许久,嘴唇有些发白,锤了锤许久没动的腿部,说道:“你杀了我吧,求你了。”

“你说什么?”

“我说,杀了我好吗?”

“为什么?”

“我杀了人。”

“杀了人不一定要偿命,何况你是过失杀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是你的认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宁愿死。”

“死不能解决问题。”

“这问题已经没办法解决。”

“你好好代替他的位置侍奉我就可以了。”

“不要。”阿肯决绝地说道,“对不起,我良心不安。”

“可笑的良心。”罗善梅冷笑道,让阿肯在她身边睡下,没有别的要求。

第六十章

自从知道结果以后,阿肯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除了寻死,就是混活。

罗善梅也把他软禁了起来,但她是为了保护阿肯,也保护自己那点可悲的所谓的爱情,她怕他寻死,只让他呆在房间里,什么地方也不许去了。

这天,阿肯像烂泥巴一样躺在**,罗善梅已经出去了。阿肯在**翻来覆去生不如死,他越来越渴望看到罗善梅,或者是一个活人,开始害怕一个人,一静下来就会想到管家。

阿肯从**爬起来,感到头痛欲裂,随地有趴在桌子下面,一动不动。

“文件?”阿肯发现保险箱没有关上,“老女人忘锁了?”阿肯有些激动,最近的烂事太多,连罗善梅这么严谨的人都出岔子。

阿肯望了望门把手,确定暂时安全后,便立刻打开保险柜。金属盒子里只有一些文件和一把枪,阿肯推开那把枪,拿起其中的文件,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但很快他就失去了兴趣,因为里面无非就是一些生意的交易书,这些甄心在上庭的时候就看到过了。

阿肯准备把文件放回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交易单上有大量曼陀罗之恋的交易记录,但是阿肯向罗善梅提起的时候她显然是不知情的,也就是罗善梅在撒谎。他一边寻思着一边又望了望保险箱,想着田殷说的纰漏,感到越来越好奇。

“罗善梅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阿肯开始自言自语。

“那是什么?”阿肯突然又看见了什么,他赶紧把手伸进去掏弄,拿出一个绿色翡翠戒指,和管家的那个十分相似,但是阿肯觉得熟悉程度远非在管家手上见过那么简单,他觉得分外眼熟,却不记得。

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罗善梅回来了,慌张的阿肯赶紧把东西丢回去,一骨碌回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醒了?”罗善梅温柔地问道。

阿肯点点头,假装眨巴眼睛,说道:“刚醒,被你吵到了。”

当晚,阿肯回到房里,梳理着和罗善梅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什么他今天会在这里出现呢?因为罗善梅拐卖了他的爷爷,洛亚杀了他的爷爷,阿肯的爷爷杀了洛亚的奶奶,罗善梅指使甄心勾引自己骗取钱财。阿肯一遍又一遍地梳理,额头的汗越来越多,怎么也想不来在哪里还见过那个翡翠戒指。

他躺在**滚来滚去,罗善梅叫唤了两声也是生气地回绝,而后便拿着戒指沉沉地睡去。

门口的铁制推拉门上有着斑斑驳驳的锈迹,稍微一推动便发出切切查查不牢固的撞击声,古老的吊扇还在叽喳转动,简陋的餐桌边摆放着几张没有靠背的凳子。

一个年迈的女人正在弓着腰干活,手上捏着传统女人都会制作的粿。她用小勺子舀起一点馅料,放到嘴里尝了几下,闭上眼睛反复地品味,确定可以了才开始动手捏。那个勤劳女人手上带着一个翡翠戒指,和阿肯拿的一模一样。

突然,画面消失了。而在这一瞬间,阿肯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傻痴痴地转动着眼珠子,几乎要流下眼泪,也几乎要昏迷过去。他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戒指了:在那张照片上,阿肯爷爷身边的那个女人手里,洛亚的奶奶。

阿肯紧紧地攥住那个戒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突然梦到洛亚的奶奶,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剧情,更不知道背后的故事是什么。他只是觉得,新沉沉地痛,手指也似乎因此而疼痛起来。

那天晚上的下半夜,他再也没有心思睡觉了,翻来覆去思考着可能的联系。那天晚上的阿肯,思考了许久,像是集齐了一年该有的思考似的总结,分析罗善梅可能做的事情。在接触罗善梅的这些天里,他觉得她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温柔,却也远比他想象的要心狠手辣,他第一次感到全然的不安和害怕,害怕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害怕种种的可能性。

他下了一场玩命的赌注,或者说,他早就不想活下去了。

“老女人,能不能陪我吃顿饭?”许久以后,阿肯突然邀请罗善梅和他一起吃饭。

“不是每一顿都一起吃的吗?”有了管家的死以后,罗善梅对阿肯还是有所戒备。

“那也有别人。我们也算是同床过了,一起吃个饭吧!就在一楼大厅。”

“为什么?”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但是管家我真的没想过要杀他,我是平常人,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你。”阿肯说到这里冷笑一声,才继续说道:“我早想死了,可你偏偏不让我死,你为什么要折磨我呢?”

“死了可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什么也不想做,就想找个人吃顿饭,我自己做一顿,踏实。”

“那好吧,明晚如何?”

“好。”

第二天晚上,阿肯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式,各种各样,让人垂涎欲滴。

“好丰盛,你挺厉害的。”罗善梅有些兴奋。

“嗯。”阿肯冷冷地说道。

“开始吃吧。”阿肯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做给罗善梅看,示意她菜里没有毒。

罗善梅见阿肯这么急匆匆便吃下一块,反倒感到心安,随即也夹了一块到自己碗里。

他们两个就这样你一块我一块地吃下去了,期间阿肯没有任何言语,倒像是真的只是为了

吃一顿饭而已。

“我敬你一杯。”阿肯举起杯子说道,里面的白色浆液摇摇晃晃,“放心,不是酒。”

“哈哈哈,有意思。”罗善梅感到有趣,但是看了看自己的杯子,犹豫了一会儿,立刻接过阿肯的杯子和他交换,“我的颜色很不靠谱,保险起见,交换!”

“切!”阿肯冷笑一声。

时钟滴答滴答地转动,夜色越来越深了,桌子上的东西也吃的差不多了。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打破了饭桌该有的静谧。

阿肯突然倒在地上,像袋鼠似得用力蹬踢双腿,一会儿撞击桌子,一会儿头顶到橱柜,面色苍白无力。罗善梅惊呆了,她立刻爬起来跪倒阿肯面前,喊道:“你怎么了?”

“你下毒了吗?”阿肯口吐白沫说道。

“菜都是你准备的我怎么可能下毒?你怎么样了?”罗善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变得铁青。

“那你呢?”阿肯冲罗善梅吐了一口血沫,狠狠地用头颅撞击罗善梅,使得她一骨碌摔倒楼梯下。

“你干嘛?”罗善梅还要继续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脚也动不了了,就像有无数的昆虫爬动似的,潜伏在全身上下的血液里,是她瑟瑟发抖和痛苦。

“你好受吗?”阿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即将被刮倒的纸人似的,机械地走到罗善梅面前,跪下。

“你下毒?”罗善梅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巨大,青筋暴起,深紫色的口红衬着煞白的皮肤,显得更加恐怖,“你毒自己?”

“我早就不想活了,是你逼我活的,永远不要试着去救活一个不想活的人。”

“你就为了死而下毒?”

“当然不,我为了一群解不开的问题。”

“你知道我只要一按遥控田殷就会来吗?”罗善梅恶狠狠地咬紧牙关,对着阿肯轻蔑地笑。

“那你按吧,等他来了,药效早就过了,你早就死了。”

“你放了什么在菜里?”

“我什么也没放,还准备了你最爱的醉鹅,是你自己要喝我的茶水的。”

“茶水?”

“对,放了曼陀罗之恋的茶水,最高浓度的粉末。”

“你!”罗善梅感到肩膀无限酸痛,几乎要炸裂。

“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两杯是一样的,哈哈哈哈。”阿肯的笑声更多的是绝望和无所需要。

“你活不过今晚了,老实回答几个问题,你知我知,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不是你期待的吗?”

罗善梅不说话了,她觉得肺部几乎要炸裂。

“洛亚奶奶的戒指为什么在你这里?”阿肯拿出两个翡翠戒指,“管家和洛亚奶奶之间什么关系?”

“洛亚奶奶?哦,那个狐狸精啊?”罗善梅捂住胸口说道,按动了手上的联系器。

“我问为什么在这里?”阿肯的语气更加激动了,他恨不得立刻让罗善梅毙命。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罗善梅的表情格外的淡定和苍白。

“是你杀的对不对?”阿肯的心感到莫名地疼痛,完全不为自己的揣测验证感到兴奋,“我爷爷那样老实巴交的人,怎么可能杀人呢?你杀的对不对?你栽赃嫁祸!”

“是我杀的,对付贱人只能快刀斩乱麻,省的多事。”罗善梅的表情越来越风平浪静,“你爷爷和你一样,一点胆量都没有。”

“你为什么要栽赃他!为什么!”阿肯的眼圈完全发红了。

“我肩上有太多业务,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爷爷不过是一个连老婆都分不清的痴呆症患者,栽赃与否有什么所谓呢?”罗善梅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掌,像魔鬼一样放在阿肯脸上,用力地捂住他的嘴巴,吃力地笑。

“管家的戒指为什么和洛亚奶奶是一样的?”

“哦,是吗?一样的?”罗善梅有些惊讶,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家伙还真是愚不可及,真不像个男人。”

“你说什么?”阿肯听的云里雾里。

“那原本是你爷爷的,狐狸精送的。”罗善梅说道,“管家,以为带着可以变成我心中的人吧。”

“你心中的人?”

罗善梅开始感到呼吸困难,她望了望门口,寂静得没有人声。为了不激怒阿肯,反倒跟他攀谈起来了,做过大事的人,也是有些无所畏惧的。

“田润宇,我的,“罗善梅停顿了一下,”初恋。”

“你初恋?那你先前?”阿肯感到胸口发闷,他的症状比罗善梅要好一点,一方面他有意识地没怎么吃那个酒精炒的鹅肉,另一方面他毕竟年轻力壮一些,身体好。

“田润宇,我这辈子,唯一动了真心的男人。”罗善梅的眼睛发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哭泣,还是因为化学反应。

“我们都是他的影子是吗?”阿肯看见罗善梅语气突然软了下来,自己也莫名地跟着降低了声调。

“你们哪里能和他比?”罗善梅白了阿肯一眼,“他果敢英俊,沉稳而睿智。”

“那他去哪里了?”

“去了城里,发财以后,抛下我,”罗善梅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浸透了她的口红,流到了她雪白的外衣上,像鲜血一样刺眼,“和我没有出生的女儿。”

“女儿?”阿肯有些震惊。

“我!”罗善梅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从地上挣脱起来,疯了似的哭号,“我的可爱孩子才五个月,五个月!他就带我去打掉了!他就带着我去医院,我没了孩子,没了念想,也没了一个女人一辈子该有的尊严。”

“是不是偏激了?”阿肯觉得最后那句话未免夸张。

“流产手术有纰漏,我身无分无他家财万贯,却让我享受最三流的医生手术,我一辈子都不会怀孕了!”罗善梅死死地抓住阿肯,“我很惨不是吗?我很惨啊!你马上给我去通知医生,马上!”

阿肯推开罗善梅,重重地摔在地上,骂道:“医生?你他妈早该死了,早该!你伤天害理的事情做了那么多,你让多少女人一辈子也没有孩子了?你让多少女人葬送青春?你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你就因为你自己命运的不公,残忍地加害于其他无辜的人?”

“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他们被欺负就是活该!就像我,我曾经也是无辜的,可最后呢?最后呢?”罗善梅的一只脚已经完全没有知觉,像死尸一样瘫软在地,又像草履虫一样无力地呻吟,“我的地给了这个男人,我的身体给了这个男人,我的一生毁在他的手里。”

阿肯没有说话,他冷笑一声,一只手扶住墙,一只手揉了揉渐渐模糊的眼睛。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呢?你不也抛妻弃子吗?”罗善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恐怖而悲哀,“其实你真的应该喜欢我的,我和你老婆陈丽芳一样,是傻女人。”

“我呸!”

“我拐卖的第一个孩子就是田润宇的孩子,我要他也尝尝家庭破碎的滋味。我搞垮的第一个家庭也是田润宇的家庭,我要他因为妻子发疯和孩子不见而绝望,我要他走入破产边缘而自杀!我要让田润宇知道不只是我的孩子才活得那么悲哀!”

“田润宇的孩子?”阿肯突然望了望门口,闭上了眼睛,颤抖着嗓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罗善梅循着他的眼神望去,并没有发现异样。

“我笑你自寻死路。”

“别开枪!”阿肯突然大喊道,使出全身气力冲到门口。

“田殷!”罗善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罗老大,我是你绑架的第一个孩子是吗?”田殷的眼里充满了仇恨,几乎要吃人,“田润宇没有卖过我是吗?”

“小殷,你听我说。”罗善梅想站起来,却发现另一只脚也失去了知觉。

“不用说了。”田殷冷冷地笑道,“罗老大,我最后一次叫你。”说完,田殷把枪高高举起,直指罗善梅。

“喂!别开枪!”阿肯立刻推开枪支,子弹落在罗善梅身旁的花瓶里,把花瓶炸个粉碎,碎片落在罗善梅的脸上,划出血痕。

“她活不长了,人头算我,我不想活了。”阿肯拍拍他的肩膀。

时间一点点地流淌,阿肯和田殷站在宽敞的别墅中央,冷漠的看着罗善梅垂死挣扎。这个豪华别墅有着奇怪的魔力,似乎每个在这里居住的人,面对逝去的人,都不再带有感情,因为曾经过分地有了感情。

罗善梅死了,躺在地上,一如管家死在**的样子,苍白而无力。世界是公平的,他让每个人都不一样地过活,或是潇洒精彩,或是平平淡淡,或是有情有义,或是唯利是图。但最后,他终会使用他至高无上的权利,让所有人一样稀松平常地必然死去,死的平静,死的默然,死的终归有血有肉,带着感情,无论善恶。

第六十章

碧空如洗,楼道里人群熙熙攘攘,人们行走在干净的地面上,笑脸盈盈地打着趣。

阿肯在白床单铺陈的**躺着,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风和日丽的天气让他感到心安。他感到胸口闷闷的,不禁用手抚摸了一下胸部,喘息有些吃力。

“你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粗犷而有力,是田殷。

“我怎么躺在这里?”阿肯问道。

“我把你送医院了,谢天谢地命保住了。”

阿肯笑了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他活了下来。

“罗善梅呢?”阿肯突然想起了什么。

“死了。”

“通知警察了吗?”

“还没有,警察来了你就活不成了。”

“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吗?”

田殷不做声,不否认也不承认阿肯的话。人是奇怪的动物,有时候恨不得立刻去执行什么,有时候又茫茫然不知所措。

“后事怎么处理?”阿肯突然问道。

“死不足惜。”田殷的反应很淡然,如果是别人这么说阿肯没有感想,但是他居然这么说反倒使得阿肯有些愠怒。

“应该给她找块坟地立个碑的,毕竟养了你。”

“我是被拐的,你不要在这里假慈悲。”

阿肯没有再争执下去,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看来都有自己的角度,或客观或主观,有时候很难说的清楚,然而有时候说不说也无所谓了。死,已经是世界最好的发明。

“举报我吧,我杀了管家。”阿肯突然岔开话题,“何必把我送到医院呢?”

这次田殷没有说话,也许他也觉得有些事情很难说的清楚,他当然想举报阿肯,但不知道为什么,同时也不那么想他死。

“不用了,你活不长了。”田殷说道。

“什么?”阿肯问。

“你活不长了,最多一年,化学反应侵蚀了你的肺部,产生病变,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哦,那也好。”阿肯的语气异乎寻常的淡定和从容,两人的对话也没有过分的情绪。也罢,毕竟两人其实没有什么干连,反倒在苦命上还有些相似。

“你以后准备去哪里?”阿肯突然问道。

“不干你的事,你出院了我们就不再见面了。”

阿肯笑了笑,这句话没有任何错误。但是良久,田殷突然说话了,他问:“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不干你的事,哈哈。”阿肯说道,“我没有记挂,也没有希冀。”

“录音笔还给你,我不想看见这玩意儿。”田殷有些不好意思,“只留下罗善梅的部分,你的剪掉了。”

“真怕我自首啊?”阿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回到了十几岁的幼稚时期,善良的有些可爱,“你以前可没这么怜爱我!”

“别想多,就是感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不知道那些事情,罗善梅自己一激动全说了。”

“陈丽芳去了好几次医院找你。”

“哪个医院?”

“精神病院,有空去看看她,她很担心。”

“好。”

这是阿肯和田殷第一次以近似朋友的口吻交谈,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从这以后他们两个再也没见过面了。

“丽芳?”过了几天,阿肯出院了,回到了熟悉的精神病院,看到了充满回忆的巨大草坪,想起了洁白的病楼发生的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阿肯!”丽芳的语气是近乎无法控制的激动,她从阿肯的病**跳了起来,一骨碌冲过去拥抱他,开心地说道,“你吓死我了!干什么去了!“

“忙去了。”阿肯被丽芳的反应吓到,眼睛不自觉地落在别处,有些害羞。

丽芳见阿肯感到不好意思,反而笑出了声,嘻嘻地说道:“你不要不好意思啦!我们还是朋友啊!”

“嗯。”阿肯的脸红了,他可没办法把丽芳当成单纯的朋友看待。不过她却感到庆幸,丽芳只是把自己当作朋友,毕竟他只能活多一年了。

“洛亚的事情怎么样了?”阿肯突然问道。

“甄心夫妇有些好转了,他们不是很待见我,我也没多留意,不过我想总是会回到状态的。”

“嗯,也只能这样想了。”

夕阳斜斜地折射出温暖的光芒,霞光映照在楼道里、吊灯上和各个角落,阿肯终归还是回到了这所医院,也见到了很想见到的这个人。他此刻像从前一样望了望窗外,任凭霞光抚摸自己的面庞,感到平凡而自在,这是一种久违的幸福,至少在别墅里从未有过。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些矛盾,突然想多活几年,虽说人难免一死,人也可以带着美丽的感情死去成为永恒,但是可以远远看着丽芳和他亲爱的孩子生活,他觉得更加真实和幸福。他决定好好过这一年,丽芳和小福就是他的希冀,与他无关的希冀,却带着力量,支撑他有活下去的欲望。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往往就是这样,活着的依靠不一定是某种目标,也可以是一种感觉一种幸福,或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很美好的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