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天前起,阿肯已经像个生物学家一样观察洛亚上百次了。

洛亚是高留生,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金融系。他长得像西魏名将独孤信,身形修长,长相俊美,额头宽大,须眉整齐乌黑。同样俊朗的阿肯为此嫉妒不已,他常常鸡蛋里挑骨头,向其他病房的病人恶意点评,一会儿说他的嘴巴是歪的,一会儿说他长得没特色像路人,有时甚至站起来比划一番,声称他够得到自己肩膀的高度。

尽管阿肯总是像数落孩子一样背着洛亚指指点点、恶意竞争,他们俩的关系其实并不密切。

洛亚刚搬进来的时候,阿肯正在鼓弄那个旧相机。那些艳照已经被他删了,但是阿肯却养成了看那些没有自己的合照的习惯,偶尔还喜欢用相机自拍几张。

洛亚穿着一身白袍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把枕头套和被套都套了上去,从行李箱拿出许多书籍和文具,准备摆放到床头柜上。

医院规定每位病人享有一张床头柜,不过由于阿肯一直没有邻居,他就占用了那个柜子。上面摆满了阿肯的鬼玩意:一盆土,两朵花,三个易拉罐,四个塑料袋。

“这东西是你的吗?”洛亚问阿肯。

阿肯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了,他转过身看了看洛亚,惊讶地说道:“哇!男护士吗?”

“这东西是你的吗?”洛亚不屑于理会阿肯。

“哦是,反正没人用,就借我用用嘛!”阿肯笑嘻嘻地看着洛亚,转过去继续鼓弄他的相机。

“我是新来的病人,麻烦收走你的东西。”洛亚对阿肯感到无语。

“啊?”阿肯不好意思地转过来,“病人穿什么白大褂啊?不好意思啊,我这就收。”

“这不是白大褂,香奈儿出品的白大衣,土包。”

“那不还是白大褂,”阿肯不满地咕咕哝哝,走下了床,把自己的宝贝收到自己那儿去了。

“麻烦擦一下好吗?上面很多土啊!”洛亚显出极其不耐烦的样子。

“哦,好。”阿肯又走到厕所拿了块抹布擦了擦床头柜。他用余光瞟了瞟坐在**整理东西的洛亚,想问他名字,但是看到他那一脸冷峻的死人脸顿时就失去了兴趣,悻悻地回到自己**。

这样的沉寂维持了将近一个星期,这个新邻居一天到晚都不开口,医生来了也只是哼哼唧唧地讲两句,和空气没什么两样。

一天晚上,阿肯半夜睡醒起来上厕所,却发现洛亚在厕所里。他坐在自己的**等他出来,但是半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动静。他憋得实在受不了了,气冲冲地敲了敲厕所门,粗着嗓子大喊:“喂!你好了没?掉进去了吗?快出来行吗?我

他妈快憋死了。”

洛亚在里面继续闷声不吭。

“你不会死了吧?喂!”易躁的阿肯愤怒了,越来越不耐烦,索性用力地踹厕所的门,吼道:“喂!出来啊怪胎!”

洛亚还是没说话,只发出几声咳嗽。

“你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阿肯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再回想这个古怪的大男孩,不禁毛骨悚然,“你不出声我叫医生了啊?”

阿肯正准备走到门口去叫医生,洛亚却出来了,他骂骂咧咧地说:“晦气!吵死人了。”

听到这句话的阿肯感到极其生气,他大骂一声:“老子好心关心你,你却这样子?你他妈会不会做人的?”

洛亚抬头白了阿肯一眼,转身走向自己的床,无礼地说道:“关你屁事,俗人,自以为会做人。别吵了,我要睡了,上你的厕所!”

阿肯感到急火攻心,由于是在憋得慌,只大骂了一声“妈的”,便走进了厕所。

扑面而来的一股熟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味道让阿肯心里惊了一惊。他没有太在意,走向马桶,解开裤子,发现马桶里闪着亮光。他好奇地把头低下去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根针!

马桶怎么会有针?

阿肯这才开始仔细回味那股呛鼻的刺激味,他闭上眼睛,轻轻地深呼吸,那股味道直入鼻腔使阿肯的鼻子一阵畅快的火辣。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来这是曾经在陈汉牛的储藏室里闻到过的一模一样的白粉味。

他瞬间感到心神不宁,小解完便赶紧冲了出来,踮起脚尖悄悄凑到洛亚的手边:一个红色的针眼在他白皙的手臂上格外明显。

“你吸毒啊!”阿肯脱口而出。

洛亚听到阿肯的声音,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阿肯。他的眼神让阿肯更加毛骨悚然:眼珠下陷,发红无神,眼白黑浊。他一把跳了起来,死死地抓住阿肯的衣襟,“你最好闭上你的狗嘴什么也别说。”

阿肯气不打一处来,对自己的窝囊感到可笑,加上洛亚先前的无礼,他二话不说推开洛亚的手,横着嘴角说道:“你小子也敢教育我?你小子哪来的胆子教育我?老子风光的时候你小子连出身都没出生!你他妈也配教育我!”

洛亚的目光又暗淡了下去,呆滞地看着阿肯,默不作声,随后冷漠地倒头睡下。

“这他妈的……你他妈是人吗?治不了……治不了了了就滚吧,别跑到这里还吸毒,丧气。”阿肯被洛亚一系列的举动气得语无伦次,对着这个不识好歹的毒鬼一阵自言自语。

第二天,阿肯偷偷告诉了洛亚的主治医师,一方面是他觉得这样不利于治疗,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自己

的报复私心。

“真的吗?”医生听完阿肯的话觉得有些不可相信。

“真的!就昨天晚上,这么粗的针头在马桶里漂着,还有味道的,”阿肯一边说报告一边比划,“不信你们去看他手臂,那针眼大得很,估计一时半会儿消不掉的。”

他滔滔不绝地说完后,像个孩子一样乖巧地一动不动,期待医生给他下命令。但医生只是眉头紧锁,一语不发。

“咋地啦医生?”阿肯没有得到期待的结果,忍不住问:“怎么个个都这样啊?倒是说话啊。”

半个钟后,医生慢吞吞地把阿肯拉到诊断帘后面,小声地说,“出于职业道德我是不能透露病人隐私的,但是你是他的邻居,他的病情比较特别,我就告诉你,但你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知道吗?我知道你很喜欢吹牛皮的。”

阿肯被这番话弄得哭笑不得。也是,自己是个大喇叭,搁哪都惹人嫌。他不服气地说道:“那算了,信不过我的话就别告诉我了,我又不是他父母,关我什么事。”

“诶,别这样,你现在的状况比你刚进来好太多了,加上上次林花的事情你功不可没,我信得过你,也必须信你。”医生见阿肯的脸色有些发黑,赶紧拉住他,语重心长地说,“洛亚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留学生,成绩优异十分优秀。但是美国一个人的日子让他很孤单,所以有些抑郁症。”

“原来他叫林枫啊,我说怎么起个这么怪的名字呢!不过你确定那只是抑郁症吗?我不信,他和林花还有先前我遇到的几个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他那眼神你都没看到,像死爹娘了一样。”阿肯对医生的描述很不相信,他怀疑医生还是对自己不信任,“你要是不说清楚就是还信不过我,那就算了,我才懒得揽着破事。”

“好吧,希望你不会后悔知道这件事。洛亚在美国留学期间没有亲密的人可以交流而感到孤独寂寞,但是这只是他酗酒吸毒的原因,并不是幻想症和抑郁症的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洛亚在美国租住一所混合型公寓,里面什么人都有,包括传销分子,而传销分子就是导致他被洗脑抑郁和幻想的原因。”

“啊?”阿肯感到有些荒谬,“这留学生也太弱了吧!我也误入过传销窝啊,快活得很,还玩了几个女人呢!”

医生笑了笑,“人家是名牌大学的学生,想法不一样的,你替我多留意留意就是了。特别是他有严重的幻想症,这几天打了镇定剂才克制住了,发病的时候你要保护好自己啊。吸毒的事不要被他知道医生知道了,我会假装说是血样显示出来的结果。”

“哦。”阿肯得意地笑了,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这个医院勇猛的骑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