劭子衿缓缓摆手,示意她先别着急。

“你、你还有你,你们七个,挨个检查石场的每个人,没有身份象征的文书一律捆起来。剩下你们八个,组织安全过关的人立即将木箱推聚到一处,半个时辰后,自会有人来转移木箱,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兵齐声答道。

这名小将满意地点点头,大声道:“立即执行。”

语毕,所有人开始忙活起来。

“怎么办?”洛欣悠又用口型提问。

劭子衿暗呼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表示一切都交给他搞定。洛欣悠迟疑着被他握住小手,任由他拉着,弯腰潜到角落处的一个大木箱前,轻轻打开了盖子。

众士兵正忙着查身,并无人察觉这里的异动。

洛欣悠看着那个摆了几块碎石的木箱,咬唇摇了摇头,无辜地眼神看向劭子衿,摆出“不要吧”的口型,却被劭子衿严肃的目光和一句“没得选”的口型给打败,只好颓丧地钻进了木箱。劭子衿为她盖好盖子,也潜到旁边的木箱中,躲了起来。

在黑暗中憋了许久,洛欣悠隐隐听到那个小将似乎在招呼人抬箱子。

又过了许久,她听到四双脚步声凌乱地走近,然后她就感到木箱被抬高,晃晃悠悠地移动起来。

她赶快调匀呼吸,双掌撑住木箱,以保证身体平衡,不至于因为路途颠簸而撞响木箱,引起抬箱人的警觉。

经过了一段上上下下的颠簸后,她和木箱被放到了一处平地上,耳边隐隐传来几声旷远的海鸥鸣叫,还有波涛阵阵拍岸的哗哗声。

船运?她忽觉不妙,想当初乘坐龙抬帆那样一艘又大又稳的船,她都会晕船,如今被关在透风性不好的木箱中,以一个半弯着身子的奇葩姿势,被胡乱丢在一艘毫无舒适度可言的货船上……会不会晕船晕到失忆?晕到六亲不认?晕到胆汁吐尽而亡?

事实证明,洛欣悠的担心并不多余。她的身体随着不断起伏的船身上去、下来再上去,没过多久就承受不住,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急速窜起,她差一点就呕出来,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这时,旁边的木箱内却忽然传出一丝微弱的敲击声,洛欣悠心中一喜,算定劭子衿就在旁边的木箱中。

同时,一株黄绿色香草从木箱狭小的缝隙中伸展进来,触碰到洛欣悠的鼻尖,吓了她一小跳。当然了,由于姿势和空间受限,她没能真的跳起来,但是这株已然风干的香草,却还是袭来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与清新,瞬间将她难以抑制的恶心感打压了下去。

她欢喜地接过香草,试探地伸出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木箱,旁边的劭子衿却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立即回敲了一下木箱。

洛欣悠的脸上偷偷绽开一抹笑,她认得这株香草,因为这香草是她亲手摘得。在那片竹林中,她为了给劭子衿做一道凉拌竹笋丝,特意摘了些香草作调味之用。而这一株,便是当日剩下的其中一株。想不到劭子衿他居然……珍藏了起来?她抬手轻轻拢了拢垂落耳边的发,然后又举起香草深深嗅了一口,一股清新之感再次沿着她的鼻子涌入心肺。

就这样,两人一路颠簸,一路时不时地敲敲木箱,传音解闷。一晃,时间已走过了三天三夜。

这天夜里,货船终于靠岸。

没有寻常码头该有的喧嚣与热闹,也没有寻常港口该有的灯火通明。有的只是凌乱的脚步声,还有明灭不定的火把之光透过缝隙将

木箱瞬间照亮又再黯淡如墨。

洛欣悠把香草放进腰际的香囊中收好,随后敲了一下木箱,却没再听到劭子衿的回敲,她猜测劭子衿藏身的木箱应当先被抬走了。正担忧会不会因此与他相隔太远时,她所在的箱子也被人抬了起来。

这一次,她只被抬了一会儿,就连同木箱被重新放回地面。

耳边不远处传来阵阵撞击声,似是有重器钝击在石头上。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就连劭子衿的隔空敲箱声也没再响起。

洛欣悠把脑袋凑到木箱四面的缝隙处,逐一盘查木箱四周的动静,却发现视线所及之处,除了木箱还是木箱。

她干脆心一横,胆一壮,将木箱盖子掀开一条缝,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瞧,发现四周果然全是箱子,密密麻麻摆了不下三百个。

这些木箱被整齐地堆放在一幢……奇怪的房子前。

说这房子奇怪,不仅因为从它里面传出了阵阵奇怪的“铿铿”声,更因为它建的方方正正,一点都不像是人居住的地方,倒更像是一个祭堂或是神庵。最奇怪的是,它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结界给罩得密不透风,给人的感觉就是里面似乎关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或是惊天的秘密。

洛欣悠把视线收回,继续往四周查看,发现空旷的沙滩上再无其他建筑,也没有人走动的痕迹,只有几株树在不远处静立着。

暂时安全了吗?她干脆把木箱盖子掀开,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然后轻轻跨出了木箱,一脚踩在了松软的沙滩上,一股湿咸微腥的凉风拂面,大海的气息不减反增。

“我们被运到了一处海岛。”洛欣悠被这突然蹿出、细若蚊蝇的耳语声吓了一跳,这一次她是真的小蹦了一下,但苦于在木箱中蜷缩的时间太长,她的腿有些酸麻,一个不小心就拥吻大地而去,若不是劭子衿手疾眼快抱住了她,想必她此刻真能啃一嘴干涩的黄沙。

“你瞧瞧,我一出现你就激动成这样,啧啧。”劭子衿轻声打趣着,洛欣悠则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胸膛,正欲抱怨一番,却被他利落地捂住了嘴唇,然后被他迅速带离此处,掠至一株大树的树冠之上隐去身形。

几乎同一时间,那个被罩在结界下的奇怪房子的石门就被人推开了,从里面走出四个光着膀子的壮汉,走到木箱堆前,随意选了一个箱子抬进了房内。

看着石门又重重地闭合,劭子衿才松开了轻捂洛欣悠嘴唇的手,淡淡道:“好险,差点被发现。”

洛欣悠抱歉地耸耸肩,然后忽然回过味来一般,怒目瞪向劭子衿,责备道:“你刚刚跑哪儿去了?从箱里出来了也不言语一声,害我以为你被运到了不同的地方,真过分。”

劭子衿听后不怒反笑,假装生气道:“洛欣悠,你非要把对我的关心与担忧说得这么像责备吗?”他一边说,一边睁大了眼睛盯着洛欣悠瞧,好奇的笑容始终挂在那张倾世帅颜上,直看得洛欣悠一阵心慌。

“谁关心你?谁担忧你?劭子衿你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我明明就是在责备你好吧,你怎么总是如此自作多情!”她口是心非地狡辩着。

劭子衿的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浅笑,挑眉戏问道:“噢?不过看来你好像很享受我的自作多情,是不是?”

洛欣悠送他一记白眼,撇撇嘴,迅速将话题岔开:“你还是开动脑筋想想,怎么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吧。”

正说着,一只凑巧路过的海鸟,极不给面子地撒下一

小坨米白色的屎,极巧妙地砸在了洛欣悠的鼻尖上。

一时间,她被震惊地一动不动,劭子衿则先是一愣,随后拍着胸脯闷声大笑起来,因为不能笑出声音,他憋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洛欣悠见状有些羞恼,挥起粉拳就往劭子衿胸前递,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她越拼命挣脱,他却握得越紧,而原本闷笑不断的他却突然将笑脸收住,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一字一句倾吐道:“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不仅如此,总有一日,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纷乱的江湖,陪你去一个永远没有偷袭、没有猜忌、没有危险,更没有眼泪的地方,到时,你会跟我走吗?”

洛欣悠忽然被问懵了,她无法想象,到那一日,她是否会选择跟他走。还是,她会有其他的选择?她不知道答案,只好别过脑袋,不敢直视劭子衿那双真挚的眼睛,连带着说话的语调也心虚不少,“劭子衿,你放手,你弄痛我了。”

劭子衿忽然就明白了,却并不生气,也没有流露出失落与沮丧,只略作迟疑,便松开了紧握的手掌,话锋一转,淡淡道:“走吧,我们虽无意躲进木箱,却还是被运到了这座藏匿着惊天秘密的海岛上,而这个夜澜国国主极力想掩盖的秘密,就被关在了岛上唯一的房子里,如果我们被房内人发现,那么我们很有可能没命离开这里。”

洛欣悠不知道劭子衿是不是在危言耸听,但她可不想拿好不容易保住的脑袋下赌注。

于是,她屁颠屁颠跟在劭子衿身后,祭出了诛魔剑,准备和跃上龙吟笛的劭子衿一道御行离岛。谁知,变数便在此时陡生。

原本黯淡无光的诛魔剑,好像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对洛欣悠“回来”的口令置之不理,飞快地冲向那幢奇怪的房子,铿的一声剑身钉入石门,生生将那扇厚重的石门劈开一道触目的宽缝,从缝里忽然跃出一个白发的老翁。

只见这老翁虽须发皆白,但却面色红润,眼神炯奕,一点都不像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而且,他的周身始终萦绕着一圈透明的结界,看样子似乎武功诡异莫测。更令洛欣悠和劭子衿心怵的是,一只健硕的雄狮随后信步而出,顺从地匍匐在老翁脚边,看向洛欣悠二人的兽眸中,迸射出无尽的警觉。

“若两位上岛只为游玩一番,那老朽不得不奉劝一句,此岛荒陋不堪,着实没得美景,还请二位速速离去。可若两位上岛……别有居心?那老朽倒不急着让二位离开了,因为……你们必须……死在我的剑下。”老翁用很客气的口吻,说出一串相当不客气的宣战之语,着实令洛欣悠和劭子衿不悦,尤其在老翁宣战之后,那只懒洋洋的狮兽竟附和地低吼一声,更令两人恼怒。

“老头儿,这岛是你的吗?”洛欣悠问。

“非也。”老翁答。

“那你凭什么这么狂妄?你让我们走就得走,你让我们死就必死无疑?你自信过头了吧?”洛欣悠问道。

老翁冷哼一声,长剑已出鞘,直刺向劭子衿,同时眼眸一扫,命令狮兽攻击洛欣悠。

谁知这狮兽相当不给他面子,非但不听令,还在听见洛欣悠吐出一句“小狮子,要不要换个主人呀”之后,咻得扑了过来,像一只许久不见主人的家犬一般,蹦跳着把那个硕大的脑袋蹭向了洛欣悠,瞬间将她萌化。

看着洛欣悠以一言搞定了他驯化多年的猛兽,老翁先是一惊,接着怒发冲冠,满腔怒气变作更加凌厉的招式,招招直攻劭子衿的各处要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