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7

“不,年轻人,我没有那么好糊弄。”随着体力和精神的恢复,李淑雅的叙述越来越清晰明了,“我把莫云送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特意往码头停靠的五艘船看了看,没有篷也没有船舱的小艇,两个大活人是无处藏身的。”

程丹青沉默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崔勇沿着这个话题继续,“您知不知道这对恋人是谁?”

“不知道。”李淑雅叹道,“如果知道屋子里躲了危险人物,我绝不会把莫云一个人留在那儿的……”

程丹青和崔勇都认为这事发生的可能性很小——现场,那间作为休息室的小屋,虽然堆放着一些杂物,但要藏进去两个大活人,难上加难。不过,还无鉴证实是否出现过的“一对恋人”——不管他们是谁——都要查明一下,或许对侦破案件有很大帮助。

“关于莫云本人,您不妨畅所欲言。她与什么人结过仇吗?”崔勇问道。

“说实话,除了知道她是我儿子公司新招来的员工,我对她一无所知。”李淑雅微微眯起了眼睛,“我甚至不记得今天之前曾经跟她讲过话聊过天。”

程丹青面上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您真的不记得以前见过莫云?”

“我去温柯他们公司的时候或许见过面,我记不清。”李淑雅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谋杀她……事实上,依我看,发生这种事相当荒谬。但是未必人人都像我这么想。对某些心理失衡的人来说,莫云扮演了受害者的角色,就必须走上不归路……那些怪人的逻辑,普通人又怎么能理解?”

“今天早餐后你们一直呆在一起。”程丹青问,“莫云没跟您谈过任何特殊的话题么?”

李淑雅想了想,说,“她讲话常常前言不搭后语,思维都是跳跃的,并不是我上了年纪了大脑运转僵化,而是莫云就是那样一个缺根弦的人。她很难让别人理解她,沟通上有障碍。”

程丹青朝崔勇递了个眼神,崔勇心领神会,“您说不了解莫云,但对她的评价又十分精准。为什么?假如不是您在撒谎,就是莫云刻意在您面前表现出一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性格。”

“胡说!”由于激动,李淑雅浑身又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别小瞧我的判断力,即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只要有独特的表情和动作,也骗不了我这双眼睛。”

“您不太喜欢莫云,对吧?”崔勇饶有兴致地问。

“揣测别人的想法,是多么不礼貌的行为。”李淑雅紧抿双唇,“喜欢或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剥夺他/她生存的权力。”

里间的门猛然被打开,温柯窜了出来。

“听着!你们这帮警察问的问题越来越偏离方向,耽误时间,毫无意义——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知道,某个可恶的杀人狂混到我们中间来了,在我看来一场免费的侦探游戏更像是做类似慈善的社会活动,应该会有好的结果,谁知,却招来了一个真正的恶魔……”

这个几乎精神崩溃的脆弱男人,掷出客房里烧水专用的电水壶,只偏了不到两公分,险些砸中程丹青的头部。

“不是铐着吗?怎么被他给挣脱了?!”

“废话少说,赶快——这还了得,即使他洗脱命案的嫌疑,也是一条袭警的罪名。”

崔勇和赵狄反应迅速,立即将温柯制伏了,一左一右架着他走到程丹青面前,“程队,怎么处理?”

“暂时看管。等当地警方一到,就把温柯移送拘/留所羁/押。”

“知道了。”赵狄折回房间里屋检查,发现窗户护栏安然无恙,手铐却掉落在地上,“这家伙挺厉害啊!居然会逃脱术——”

温柯冷冷哼了一声,“一个手铐就想困住我,美得你们!”

程丹青眸中神色凝重,翻看完新收到的短信,说:“崔勇,赵狄,重案组和鉴证会派人来,这段时间,不要松懈。看来,我们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刑警大队的重案组和鉴证人员抵达庄园,已接近傍晚时分。

科长盛昱亲自检查尸体:“死者,女,年龄20岁上下,死亡时间估计为9—10小时,准确时间要等解剖后才能知道。尸斑没有移位现象,此处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

看着莫云的脸,薛峰双手紧紧攥拳,连指甲刺入手掌都没觉得痛。

组员将死者翻至正面朝上,盛昱细致地做了记录:“死者颈前有弧形扼痕,甲状软骨破裂,但这不是致死原因。初步推断,死者是被切断颈动脉失血过多死亡的,而且凶刀上只有死者自己的指纹,尸体还需要进一步的解剖。”

展长宁有些心不在焉,她听着盛昱的讲解,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薛峰,男友脸色惨白地站在一旁,怔怔地盯着尸体,目光却又好像穿过尸体落在了更远的地方——眉头紧锁,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双手在身侧握拳,像是在极力稳定情绪。

“你没事吧?”

薛峰摇头,但是表情和动作完全表达了不同的真实感觉。展长宁满腹疑问,想问清楚却又忍住了,直到尸体装入尸袋抬走才回过神来。

尸体抬走后,薛峰像丢了魂儿似的踉跄着后退几步,嘴里喃喃低语着:“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展长宁走过来,问道:“你认识死者?”

“她叫莫云,是我以前的邻居,也是小学时候的校友。”薛峰强打精神,“我升上初中那年她休学了,后来他们全家人搬家离开Q市去了外地。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种情形……”

“节哀。”展长宁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说出安慰的话。

薛峰说:“当年发生的事,我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知道莫云的父母跟邻居们说女儿生了重病,需要长期就医治疗,要投奔身为医生的外地亲戚。但我却觉得事情远不是他们描述得那样。”

展长宁叹道:“时间久了,人的记忆难免出错,你确定没有一丝想象的成分在里面?”

“我有个难得的优点,就是记忆力特别好。”薛峰肯定地说,“我记得莫云出事那天天气闷热,午后开始下小雨,雨一直下到夜里才停。第二天一早警察去了他们家,警笛鸣叫的声音刺得我耳朵疼。”

“那时莫云多大,你多大?”展长宁不得不循着疑问追索下去。

“莫云七岁,我十二岁。”薛峰说,“那件事警方对外一律守口如瓶,不过还是透露了风声。周围传来传去,净是些污言秽语,人们异样的眼神再加上指指点点,导致莫云一家没办法在Q市立足……”

“两位预备役神探,过来一下。”崔勇高喊道,半晌都无反应,他走过去伸手在薛峰眼前晃晃,“嘿,想什么呢?”

“哦,我在想……”薛峰本来是在发呆,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四下扫视的时候却还真发现了一些问题,他蹲□细细察看,“死者鞋底的泥土似乎与码头附近泥土颜色有些不同,你去找庄园的负责人或是最后见过死者的人问问,看看她都去过什么地方。”

崔勇听罢低头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叹服地点头:“你眼真尖,的确不太一样,我这就去。”

梁德铭那边又有发现:“薛峰,过来,这里有一颗纽扣。”

薛峰和展长宁跑到码头休息室小屋门外半米远的地方,给新发现的证物各个角度拍了照片,梁德铭小心翼翼地夹起扣子,放进证物袋。

“程队,你看——”

程丹青接过证物袋端详着,这是一颗很普通的白色半透明纽扣,扣眼上还挂着半截白线,看样子是被扯下来的。他蹙起眉头,唇部的线条也绷紧了。

“死者被害之前是否与凶手有过打斗,通过尸体可以一目了然。”盛昱看出了程丹青的疑惑,“指甲里提取到了皮肤组织,等化验DNA之后与有前科的人进行比对,相信很快能够找到真凶。”

众人继续在码头上做着地毯式搜索,但是由于到过这里的人员众多,脚印繁杂,暂时没有特别的发现。

这时,崔勇带着脸色惨白的符谨气喘吁吁地回来:“程队,这位符谨老伯,是庄园的管理员。”

这些人里,符谨只认识程丹青:“你们叫我来这儿干嘛?我的孙女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音信。别的事我实在有心无力帮忙……”一边说一边有些紧张地盯着程丹青。

“我想,找到白法医的时候,您的孙女也能找到。”程丹青说。

“什么……”符谨浑浊的眼球忽然快速转动几下,目光也发生了变化,“难道她们是一起失踪了?被凶手绑架了还是已经遇害?你们要快点破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