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8

“老伯,请您协助我们——您居住在这里有些时日了,帮我们辨认一下死者鞋底的泥土,是属于什么区域的。”

程丹青的话坚定而恳切,符谨渐渐消除了抵触和顾虑:“好吧。”

“随我过来。”崔勇带着符谨走进休息室,让他站在白线标出的尸体位置旁边,指着地上的泥土,“散落的泥土跟码头周边的泥土似乎有些不同。”

符谨蹲下,仔细地辨认两种泥土,分别拈起一点儿用手指捻开细看,并放在鼻下闻过,然后很肯定地说:“的确不一样,这里的泥土呈暗褐色,而散落的这些泥土是红土,应该是从这里沿着山坡下去河岸另一边的土。”

程丹青闻言,忙和组员们过去一探究竟。

梁德铭快步走到了山脚,向前方看了看,感觉绕过去会很远,决定拨开灌木丛看看能不能以最短的直线距离穿过去。没想到随着他拨动的手势,灌木丛颓然连根拔起,紧随而至的薛峰感觉有问题,急忙制止梁德铭,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灌木丛的根部。

被展长宁搀扶着的符谨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这里的灌木被人为破坏过。”

崔勇闻言猛地抬头问:“您肯定?不是珍惜植物,破坏它们做什么?”

“我也不明白……”符谨上前,伸手抓住旁边的灌木丛示范,“你们看旁边的这些灌木,我伸手用力去拔都拔不起来,因为这种灌木扎根很深紧紧地扒住了周围的土壤。但是这位警官拨开的这里,植物的根只是浅埋在土里,一碰就倒,说明这部分灌木被人拔出又再次埋上的。”

程丹青似乎悟透了问题所在,忙说道:“薛峰,崔勇,你们动作轻些,试着把那些一碰就倒的灌木丛都拔掉。”

“收到!”

不多时,一条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窄路就出现在大家眼前。

程丹青制止了组员们一齐穿过小路的举动:“薛峰自己过去,人多会破坏原有的痕迹。”

薛峰套好鞋套,小心翼翼地走上小路,一直走到了路的尽头,发现了另外一条似乎废弃已久长满荒草的山路上,他转身大声喊道:“程队,叫鉴证科的人过来,小屋里泥土和这里的一样,而且还发现了不同的脚印。”

盛昱率领下属很快赶到,拍了照片。程丹青绕远路来到了小路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就是刚才符谨说的那片坡地的背阴面,果然尽是略呈砖红色的泥土。

“这更像是凶手布置的一条逃走路线。”薛峰问,“但是为什么莫云的鞋底沾了同样质地的泥土?她来这条路上做什么?”

程丹青望望来时的路,“莫云极有可能和凶手认识。”

“这案子已经定性为他杀了?我认为疑点很多。”盛昱将取好的泥土样本交给组员保管,“待确认的是真正致死的原因——死者颈部的切口由左至右且由深变浅,颈动脉处的伤口是分两次形成的,第二次的切割下去造成的伤痕形状与现场的匕首不相符。”

“也就是说,有人补了一刀?”程丹青微微颔首,“与我的判断一致。”

“尸体我们要带回去进一步解剖化验,随时保持联络。接下来任务繁重,局里已调配了警力来这里,对于嫌疑人的排查,不要放松警惕。还有白夜,她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没有人比我更担心她的安危。”

盛昱拍拍程丹青的肩,“我懂,大家都要争取时间,尽快找到白夜!”

目送鉴证科的人员开走警车,程丹青在斜坡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将围巾从颈间取下握在左手,右手捏起一片树叶轻轻转动着。落日的余晖正好从他侧面照射过来,使他面向众人的侧脸藏在阴影中,轮廓却镀上一抹亮彩。

展长宁忍不住踮脚凑到薛峰耳边说:“程队忧郁的样子挺像电影明星的!”

薛峰低声警告道:“白法医现在下落不明,每个人都急得火烧眉毛,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程队的玩笑?还有那个没留下任何线索的凶手,万一待会儿又有人遇害怎么办?”

展长宁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招来一通斥责,她眼眶顿时红了。

“你!”看到眼泪,薛峰心头的烦躁雪上加霜,“作为警务人员,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专业精神,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理智和成熟地对人对事?”

梁德铭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开口劝道:“一人少说一句……”

崔勇倒是识趣,把梁德铭拉到一边去,“打是亲骂是爱,小两口吵架,那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不必去干涉,他们一会儿就和好如初了。”

“你小子满嘴是歪理啊!不过确实是真理。”梁德铭感慨道,看看远处沉默不语的程丹青,转头对崔勇说,“现场留两名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守着,应该问题不大。咱是不是得随程队回去开个会,讨论分析一下案情?”

崔勇同意,“时间不等人,找对侦破路线才能及时解救白法医!”

一阵咳嗽声,引得他们回头望去,符谨正蹒跚着往山坡下走。崔勇和梁德铭几乎是同时跑了过去,异口同声:“老伯,我护送您回庄园。”

“护送?”符谨一头雾水。

“目前的情况是,但凡留在庄园里的人都不安全。”崔勇说,“等下所有人都要集中到大厅里,没有允许,谁都不能擅自离开警方的视线。”

符谨的白发随摇头而轻轻颤动着,他拒绝道:“我既不是凶杀案的目击证人,又不是凶手的行凶对象,不会有危险的。你们忙你们的正事吧,我自己慢慢走回去。”

梁德铭换了种温和的方式,说:“老伯,非常时期,您听我们的,不会让您吃亏。”

“他们的坚持很有必要。”程丹青说着,缓步走上前来,“由我们组里的精英保护您的人身安全,等找到符筱,她也安心,您说是吧?”

一听到孙女的名字,符谨的抵触情绪明显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你的意思是,她还活着?”

程丹青郑重地点头,“是的。只要您愿意配合警方调查,我向您保证,符筱一定会安然无恙。”

庄园主楼一层,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文化公司的全体员工聚集在此,虽然都尽量压抑着交谈的音量,但怎奈人多,很快,大厅里充斥着鼎沸的声浪。

警方安排了相关人员给这些暂时不能解除嫌疑的人送来晚餐,才稍稍平息了大家的怒气。

三楼程丹青和白夜的房间,定为重案组的工作地点。

案情讨论进程过半,程丹青始终保持沉默。展长宁因和薛峰闹别扭,也缄口不言。余下的薛峰、崔勇和梁德铭,三人观看了程丹青之前拍摄的视频,按照现有的资料组织了案情,同时结合勘查现场时的种种疑点,列出了几条侦破案件的方向。

他们把结果给程丹青过目,“程队,我们认为这件案子里,仇杀和情杀的概率最大。”

“不。这两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程丹青起身,踱到了与客厅相连的阳台上,驻足片刻又折回来,眸中的阴霾之色愈发深重了。他的目光越过重案组的成员,远远地落在了墙壁的一幅油画上。

“本案的主犯,应是三个女人。莫云的死,只不过是个前奏。”

“程队,能不能说得具体点?”崔勇满怀疑问。

“在现场时,盛昱老师提到将本案定性为他杀为时过早,我赞同他的观点。”程丹青说,“他是一名资深法医,单从尸体角度分析就已经得出结论,清晰而且直观。死者颈部的伤口,很明显有一处是死后伤,即被人补了一刀造成的。”

“但是那位李淑雅反复提到,那件休息室的小屋只能从外面打开,凶手是怎么进去的?”梁德铭打开视频文件,又看了一遍,“没错,李淑雅说侦探游戏开始前,是她锁好的门,完成了在花坞门口的任务,她和程队一起到码头,再次打开门锁,就发现死者躺在地上。”

薛峰忽然跳了起来:“密室杀人?那是高智商犯罪,那些经过盘查的嫌疑人谁具备这个水平?”

程丹青立即否定了第一种猜测:“那间屋子不是一个绝对的密室,尽管门是从外面锁住的,但窗子没有闩住。”

崔勇也随即补充地说:“真正的高智商罪犯,单凭一次谈话你是观察不出来的。需要不断地去了解他,不停地挖掘他的思想……”

“打住!好吧,这个暂且不论。”薛峰仍是一副急吼吼的模样:“难道你们认为莫云是自杀的?她是个乐观的女孩,我不能相信她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