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子夜之吻03

是他!

男人面部表情僵硬,眉头紧锁,嘴角下垂,很明显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虽然没穿褐色上衣,也没背任何挎包,但身体微微发抖,藏在衣兜里的双手从未拿出来过。当购物中心里的顾客纷纷远离大门时,男人只是站在原地,不曾移动一丝一毫。

程丹青比了几个手势,示意民警悄悄靠近东边出口处盆栽旁的冷漠男人,两人初次合作,却难得的默契。三两下功夫,高大魁梧的便衣民警很快将第一个主谋抓获。

目送民警押解着嫌疑人离开,程丹青继续搜寻。

一层大厅里渐渐变得空旷,他仍未发现特征明显的人,心底瞬间生出不详的预感。倘若最后一名犯罪分子察觉到同伴们都被控制,很可能做鱼死网破的垂死挣扎,或是直接引爆足以把商场夷为平地的炸药。

程丹青迅速将脑海中现有信息进行分析对比,最终得出结论——购物中心的财务室极有可能成为他们攻破的首选。在接警时,商场经理提及电话中犯罪分子敲诈的金额,恰与每日的流动资金数目相去不远。犯罪分子极有可能在此蹲点数月,所以才如此熟悉建筑结构和财务流水。

但是,通往财务室的惟一那部直梯早已关闭。

由不得半点迟疑,程丹青决定从后楼梯上去。果不其然,他到达六楼走廊防火门时,即听见了有男人在威吓工作人员:“打开保险箱!别磨叽,快点!”向里望,只见嫌疑人身高约一米九、头戴黑色面罩,只露出眼睛和嘴,手中有枪。瘫坐在地上的财务是两个女人,受惊吓过度,浑身像筛糠般颤抖,其中稍年长几岁的女人勉强说了一句“我们不知道密码”,便被一脚踢在了心口,当场晕厥。

嫌疑人的情绪已经极不稳定,接近丧失理智的边缘,呈现躁狂的征兆。程丹青心急如焚,拨出薛峰的号码,手机还未接触到脸颊,却有冰冷的枪口贴上了他的太阳穴。

“怎么,想联系支援?”面罩之下,竟是女人的声音。

“你是谁?”程丹青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猎奇心理俗人都有,原来你也不例外。”女人笑起来,“哈哈,第一次交锋你就败在我手里,过瘾!”

“是吗?你以为这样就算胜利?!”

薛峰的声音忽然在楼梯间响起,程丹青微笑了,重案组没有看走眼,这小子出现地正是时候。

女人握枪的手动也不动,只对准程丹青的太阳穴,她的语气透着一般人不可能具备的沉着冷静:“你有枪我也有枪,那就比比谁扣下扳机的速度吧——”

“不,小儿科的比试没难度。”薛峰的声音嘹亮坚定,“交换人质,放开程队,你用枪指着我。”

“凭什么听你的?”女人镇静自若,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如果你想活着走出商场大门,除了相信我,你别无选择。”薛峰说,“特警已经包围了这里,按照你同伙的供述,拆弹专家已经解除了所有布放点的炸弹。还有……”

“可笑!”女人冷冷地说,“你不要告诉我,狙击手的准星正在不远处对着我的头?”

“你蒙对了。”薛峰往前送了一下枪管,抵住女人的后心窝,“不信你往财务室那里看看,刚才把小姑娘打晕的你的兄弟已被我们的人制伏。寡不敌众还嘴硬,你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女人没有迟疑,突然退了几步,又拔出一把枪,枪口同时对准了程丹青和薛峰,“疯傻自有我的道理。”

“盲目的自信,毫不畏惧任何突发变故,是你的优点。”程丹青说,“腹背受敌,负隅顽抗,不如缴械投降。”

“想得美,程丹青,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心服口服,后会有期!!”

女人沿着事先准备好的登山绳滑下窗台,很快消失在了围观人群里。薛峰想去追,被程丹青拦住了:“她既然能给手下洗脑让他们不供出主谋,就能混入人群,无影无踪。耗费体力精力不值得。最紧要的事情,是立刻把已抓获的嫌疑人全部带回警局突击审讯。”

转过身去,程丹青想,那女人说的话很是耳熟,在哪里听过?

q市很少起雾。

作为享誉盛名的海滨城市,有着国家5a级的黄金海岸线,在人们印象中,这里的一年四季都是晴朗的好天气。尤其是盛夏时节,大批游客涌入这座城市,享受潮热但不闷热的休闲暑期。略带咸味的海风掠过道路两旁的棕榈树,叶子摩擦发出好听的沙沙声。这个季节,不论是在市区购物,还是在海边度假,都是轻松惬意的。

此时的重案组,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每位成员心里只余五内俱焚的感觉。

距离镜心湖五尸六命案案发已经十二天了,至今仍没有锁定嫌疑人。展长宁和薛峰假扮新婚夫妇探访靳鑫养殖公司,并未发现任何与本案有关的线索,因无法参观他们旗下全部的养殖基地,故而该公司曾大量采购的304不锈钢改制刀具下落不明。

本打算继续展开第二轮行动,怎奈天气骤变,雾锁迷城。

市区靠海边区域出现平流雾,建筑物被浓雾缠绕,宛如天堂仙境。

电视机里的天气预报员科普道:“准确的看雾知天,还必须看雾持续的时间。辐射雾是由于天气受冷,水气凝结而成,所以白天温度一升高,就烟消云散,天气晴好;反之,‘雾不散就是雨’。雾若到白天还不散,第二天就可能是阴雨天了,因此民谚说:‘大雾不过晌,过晌听雨响。’ ”

直到翌日清晨,海边大雾依然未散。

七点钟,整座城市程丹青和白夜在警局对面的快餐店会合,点了小笼包和杂粮粥,进餐的同时简明扼要地讨论了当天的计划。

两人换上了薛峰和展长宁之前买回来乔装的衣服,整体气质霎时转变,乡土气息浓烈而馥郁,偶尔从眉眼透出的一丝凛然肃穆,悄无声息的,不易被人察觉。

因为看不出大雾有消散的趋势,程丹青临时做了微调,找来三辆出租车并由重案组的组员担任司机。一来为了安全的考量,二来如果发现确凿证据实施抓捕,薛峰他们能够做到里应外合。

知晓了程丹青的计划,白夜心里彻底踏实了。

读过六年前案件的详细报道,她便对重案组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佩,那则新闻描述地十分详尽,再加上她和展长宁虚构的情景对话,仿佛能够还原当时惊心动魄的场面。

所以,对待薛峰,白夜不再像之前那样忽略不计,而她对待程丹青的态度,亦有了反转一百八十度的改观。

计划是近于完美的,然而面对实际情况,他们对形势的预估完全错误。

刚进山的时候,雾还达到最浓的状态,可视距离十米。程丹青和白夜按照养殖场广告宣传册上的路线指示地图寻找,发觉似乎离开了树林,却一次又一次地看见留在那颗棕榈树上的记号。这说明他们俩始终在原地兜圈子。

“没带指北针,是我的失误。”程丹青说。

“别担心,咱们多观察观察年轮就知道方向了。”白夜在附近方圆十米内搜寻露出表面的树桩,却徒劳无获,“能看到树冠也行。”

她抬起头,瞬间失去了仅存的信心。别说是树冠,即使是离地面最近的枝桠,都已隐藏在了浓雾之中。

“我们爬山。”

“爬山?!”白夜觉得程丹青的建议匪夷所思,“山路陡峭,又遇上大雾,万一脚下一滑,生命堪忧……”

话音未落,她觉得有湿湿凉凉的雨滴落在额头上,望望近在咫尺的他,也是一脸的诧异。

如天气预报员所讲,下雨了。

“到涵洞先躲一躲!”

雨点骤然密集起来,不及犹豫,两人迅速跑向离得最近的一处涵洞。白夜所穿的雪纺衫被雨淋透,洞里的阴湿之气很重,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程丹青没有说话,伸出右手环抱住白夜的肩。

他手掌的温度隔着淋雨后黏腻的布料渗入她右肩的皮肤,因为暂时的紧张她下意识地动了动,之后更舒适地蜷入了他的臂弯。他们都清楚,这一幕场景带给两人的温暖,无关暧昧,只因情由心生的自然而然。

肢体触碰时所带来的化学效应,任何复杂的情感萌生都变得无足轻重。涵洞里,静得只听见他和她的呼吸,倘若再细听,还有心跳声。

“我们不会被困在这里吧?”白夜问。

“等到雾散开。”程丹青说,“雨停了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