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无果而终。我下楼兴冲冲地往回走,一个葫芦状的女人带着一阵猛恶的气息扑面而至。此女年纪不详,粗看三十出头,细看有四张,长着一张脸盆大脸,上面布满了雷人的痤疮,猛一抬头还以为是一颗NA变异的特大荔枝。此人不仅长得夸张,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丫还拥有质地好、纯度高、产量丰富的狐臭,像太阳能般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属于对社会危害程度极大的可再生资源。此乃公司的五大恶人之一,行政中心络部部长阎芹芹。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而为人长成阎芹芹那样,虽然说磕碜了点,但还不至于让人如见蛇蝎,她之所以让人闻风丧胆望风色变,在于她有一个漂亮的妹妹,阎丹丹。阎丹丹是老板的首席秘书,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阎主任。阎丹丹虽说职务只是个主任,可在我们公司,那可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刘泽民那样的老匹夫跟实权派的阎丹丹相比,不过是个木偶罢了。因此,凭着这个怎么看也不像是亲生妹妹的强大后台给她撑腰,阎芹芹在我们公司无人敢惹,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只要她看谁不顺眼,你是一绿洲也得立马沙漠化,你是一嫪毐也得立马变太监。因此,我们背地里管她叫阎大妈、阎狐臭。

阎大妈拿着一份云海日报从行政大楼大堂往外走,她见到我穿着蓝色的清洁工服装,张口就喊,扫地的,等等,帮我把这份报纸丢到垃圾桶。

要是放在以往,心高气傲的我肯定鸟都不鸟她,但这一年的韬光隐晦令我学会了忍辱负重,我顺手接了过来,随意瞄了一眼,真是天助我也!头版头条是全国人大委员长和国家发改委领导一周后要到云海市指导工作。

我把思路理了一遍,走出大堂门口。

月牙如钩,高悬长天。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紧捏着拳头,不疯魔不成活,老子豁出去了。

我回到宿舍和老胡、骡子、爆牙胜说了一遍今天的遭遇,然后把我的设想和打算和盘托出。他们听了全都大吃一惊,觉得我的计划太疯狂了,这可不是TVB的真人秀,万一搞砸了,江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平静地说,我不能再等了,这是到目前为止我最好的机会,不管结局如何,我必须赌一把。

爆牙胜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们曾经说过的,有妞一起泡,有钱一起赚,别怕,还有我们呢。

骡子说,对,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老胡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我微微颔首,眼中有股以我为荣的赞许,然后伸出他的右手,骡子见状也伸出了他的手,接着是爆牙胜,他们三个都望着我,从他们的眼中,我看到了力量和希望。我点点头,也把手叠了上去,四只手掌紧紧地握在一起。

这两年来,我第一次笑了,笑得面容凄切,泪光闪闪。

那天夜里,我们四个上到宿舍的天台,月上中天的时候,地上的两瓶五粮液都已见底,骡子和爆牙胜倒在席子上醉得不省人事。

酒入愁肠,我却一点儿醉意也没有,老胡也是越喝越清醒。我把这一辈子的事情都对老胡说了,说完我和蓝蔚渝的故事的时候,已是满脸泪痕。

老胡说,上大学的时候他谈过四个女朋友。第一个是个新疆女孩,亚麻色的皮肤,腼腆温和的笑容,永远也不会对他说不。在老胡的咸猪手从她的胸部转移到大腿根部的时候,那女孩问了一句,你会和我结婚吗,你会对我负责吗?那时的老胡才18岁,还是一个雏儿,属于毛刚长齐那种,只想过一下手瘾,女孩就是真的脱光在他面前他也不敢,一听到结婚那么恐怖的字眼,浑身奔流不息的雄性荷尔蒙立时挥发得一干二净,于是第二天就和女孩说了白白。

爱情有时徒有虚名。那年老胡大一。

第二个女朋友是西安本地妞,貌美如花,却水性杨花,是老胡带领法学系队夺得校篮球赛总冠军并荣膺最有价值球员后主动送上门来的。那妞是个,属于金钱开路、宝马代步主,交往了几个月之后,知道老胡家徒四壁,*老爸白天修电器、晚上摆地摊供他上学,就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别个怀抱。老胡伤心欲绝,跑到终南山要出家当道士,道观主持问他,我们这里当道士得本科学历,还得交三万块钱的入院费,同学,你有吗?老胡傻眼了,跑到华山思过崖上面壁思过、吃风屙烟当了三天神仙,最后饿得不行,灰溜溜地回到学校。

刀伤的是人,情伤的却是人心。那年老胡大二。

第三个女朋友是广西桂林的。此女一反南蛮矮小黑瘦的固有形象,长得高大白皙,对人也温柔体贴,就是特粘人,老胡所有的业余时间全被霸占。老胡读书的时候是个视篮球为生命,视爱情如氧气的理想主义者,如果连打篮球的时间都被剥夺了,那还不如缺氧而死算了。老胡和那女孩说分手的时候,女孩哭得犹如自来水管爆裂,眼泪能把漓江水平面往上抬三米。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谁相信谁傻逼。那年老胡大三。

第四个女朋友是武汉人,叫叶蓓。谈了三次恋爱之后,老胡不再视爱情为氧气,而是视金钱为氧气筒,一门心思想着毕业后挣大钱。那个曾经单场得分过60,经常可以表演空中大灌篮的西交大乔丹从学校篮坛逐渐隐退。老胡的第四段感情给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话作了最好的诠释。一帮校队的师弟们说快举行新一届的学生杯篮球赛了,外语系有几个美眉跟他们一起练球,其中有一个叫叶蓓的,身材高挑,漂亮得不得了,搞得他们一个个心痒难忍。师弟们去找情圣老胡出主意,老胡慷慨地把自己的泡妞秘技倾囊相授,师弟们轮流发动攻势,那叶蓓却心如止水,任他们狂轰滥炸,她却毫发无损岿然不动。师弟们说老胡的招数不灵光,老胡为了保住自己西交大情圣的金字招牌,决定去一探虚实,好为师弟们对症下药。孰料一见之下,老胡这样的老江湖也禁不住动了凡心,于是立马从战壕里跳出来冲到杀敌前线去,加入到师弟们的陪练队伍中,不时还假惺惺地帮他们出点子。事实证明那全是馊主意。老胡久经战阵,知道泡妞最讲究情投意合、水到渠成,如果对方无意或时机未到,任你千手观音万佛朝宗,照样枉费心思白费力气。于是,叶蓓摔倒后一瓶及时递上来的万花油,图书馆“凑巧”的一次相遇,食堂里“顺手”给叶蓓和她的姐妹们打的几杯七喜,一张叶蓓想买买不到而老胡“恰好”没时间去看的《英雄》首发式电影票,老胡像水渗进沙子般渗入叶蓓的生活,最终俘获了叶蓓的芳心。有一天,当老胡的师弟们见到老胡和叶蓓挽手经过篮球场时,才大呼上当,这不是引狼入室与虎谋皮是什么?那年,老胡大四。

老胡说,他和叶蓓都是彼此的第一次,**是如此的美好,在他们水乳交融的那一刻,如果有谁一枪把他给崩了,他一定会感到大欢喜大圆满,无憾而死。老胡毕业的时候,叶蓓大三,叶蓓对她说,从今以后,你负责努力赚钱,我负责美丽动人。

两年之后,叶蓓毕业,老胡把身上所有的积蓄5000块钱硬塞给她,让她去上海考东方航空国际航线的空姐。叶蓓不愿去,她知道只要考上,就将和老胡分隔两地,离多聚少,她宁愿受苦遭穷地留在西安和老胡厮守也不想去做月薪一万的鸟人。可是老胡坚决要她去,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叶蓓无奈地去了,并且很顺利地考上了。叶蓓就这样每周飞三次,有时芬兰,有时挪威,有时瑞典,她持续了一年的北欧航线,每次回来都会给老胡买一两件衣服,老胡的衣橱里最多的是一个叫Lagom的瑞典男装品牌。只可惜,即使曾经如胶似漆,时日既久,胶也脱落,漆也斑驳,相看两不厌产生了审美疲劳,卿卿我我变成了相顾无言,一切炙热的感情终将归于平淡。

一年半之后的那个圣诞,叶蓓申请转为地勤的报告终于成功通过,月薪也涨到了一万五,每年还有一个半月的休假,老胡就是没有工作来到上海,她也完全可以支撑得起两个人的开销。她最后那次飞芬兰,给老胡买了一个刚上市的诺基亚手机,人民币要两万,准备回去和老胡好好庆祝一下。她没有通知老胡就飞回了西安,准备给他一个惊喜。她没想到,老胡却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她推开老胡房门的时候,看到**的被子里露出一条白生生的腿。

即使是believe,中间也藏了一个lie。海枯石烂此情不渝,比不上一对新鲜的**;天长地久海誓山盟,敌不过一双雪白修长的大腿。

老胡说,**的那个女人是他的第二个女朋友,那个西安的。他一生中没有别的遗憾,唯独对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耿耿于怀。他在酒吧里与她相遇,带她回家一睡之后顿觉索然无味,完全对不住当年自己的痴情,还不如就让自己一辈子都得不到,好让心中有个破缺。佛说,破缺才完美。然而就是这唯一的一次,那些白痴电视剧里上演的捉奸在床的事情竟然发生了。老胡的生活由许多小概率事件组成,小概率事件成就了他的幸福,比如认识叶蓓;小概率事件也毁了他的生活,比如带第二个女朋友回家。半年之后,老胡在QQ上遇到叶蓓,叶蓓说,我要结婚了。老胡心头滴血,他颤抖着敲了几个字,宝蓓(老胡一直这么叫她),我知道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叶蓓给他发了一首歌,刘若英的《一起幸福的机会》。她说,以后请不要再这么叫我了,我们本来有一个一起幸福的机会,却被你亲手扼杀了。说完这些,我就会将你拉入黑名单,再见。

叫你最后一声亲爱,江湖从此不再。

刘若英还有一首歌叫《后来》: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老胡说后来每次听到这首歌,他都想哭,像个女人一样。

老胡说他当时太年轻,不知道珍惜,他不甘心一辈子只能拥有一个女人,以为人生还会有很多选择。现在他才发现,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叶蓓那样掏心掏肺地爱他的女孩,他在一个又一个姑娘身上滑行,只不过为了找寻叶蓓身上最初的芬芳。然而那缕芬芳早已散逸于时空,消失无踪,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长夜漫漫,风声凛凛。

星云俱抵,神佛若在。

爆牙胜和骡子早已酣睡如猪,我却忍不住痛哭失声,痛哭我们一去不返的青春和永不再来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