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走神的时候,果然听到来路上,一阵急促如骤雨的马蹄声传来……马嘶阵阵。一转眼的功夫,一队约有两百人的骑兵驶入了前面宽阔的平地之中。

清一色铁灰色的胄甲,腰隙悬挂着长刀,一个个坐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领头的那个人宋小爱不认识,不过看面色一团和气,虽然穿着胄甲,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冽的杀气,一时有些奇怪。

那人看到这满山的尸体和断箭,再一眼瞥见迎风站立的轩辕宸,马上脸色惊变,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疾走几步走到轩辕宸面前,跪下道,“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还望赎罪。”

轩辕宸冷冷一笑,“不算晚不算晚,朕好歹还没死。”

来人脸色极为难堪,头压的更低,道,“皇上,此间之事微臣一定会调查清楚,请皇上给微臣一个将功赎罪机会。”

轩辕宸冷声道,“怎么调查?大批人马从陵城直奔玉盘山,在此截杀朕的车队,你这个陵城守备,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事,你怎么向朕交代?”

来人正是将军府曹横之子曹通,如今的陵城守备。虽然向来暗藏机锋,但是也算是陵城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微臣失职。”来人颤声道。

“我看你不止失职,而且罪该万死。”轩辕宸冷哼一声。

曹通吓得身子一个哆嗦,额头便磕到了地上,不敢做声,轩辕宸眼睛微微眯起,望向那群坐在马背上的骑兵,那群骑兵也算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冷血人物,可是被轩辕宸这么一看,具是头皮发麻,刷刷的从马背上跳上来,一个个弯腰屈膝跪倒于地,齐呼万岁。

轩辕宸收回视线,缓缓道,“曹通,你说是什么人,有这个胆量,居然可以逃过你这个陵城守备的视线,在这里伏击杀人。”

曹通喉咙发苦,道,“这些都是微臣的过错。”

“朕现在不是在追究谁的责任,而是问你,陵城之中,到底谁有这个胆量?”轩辕宸厉声道。

曹通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摇了摇头,“微臣不知。”

“好一句不知。朕既然让你做这个陵城守备,就等于将自家性命交到了你的手上,难道你一句不知就可以敷衍过去?好歹现在朕还没死,一旦朕真的死了,你到底有多少个脑袋可以砍?你死就死了,死不足惜,恐怕你父亲曹横一世英名,也被你败了个干干净净。”轩辕宸说到后面,情绪越觉不安,声音拔高几分,声色俱厉。

曹通磕着头道,“皇上息怒,此地不是久留之地,皇上如若责罚,一切还请回到陵城再说,微臣届时定当负荆请罪。”

这满山的断箭和尸体,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熏染着这玉盘山也蒙上了一层浓浓的血腥气。

轩辕宸知道这桩刺杀案不简单,强逼曹通也逼不出个什么结果,一挥手,让曹通开路,带着一行人,急匆匆往陵城方向走去。

午夜三更梆子响起来的时候,陵城的大门吱嘎一声打开,守门的士兵擦了擦睡眼惺忪的眼睛,正要破口大骂是哪个混蛋搅了他的好梦,一眼见到曹通骑马奔来,身后更是有一男一女被众星捧月一样护在中间,马上意识到来了大人物,肩膀一缩,佝偻着身子迎接。

进了陵城之后,直奔皇宫,轩辕宸更是肆无忌惮的骑马入宫,将一干宫人吓了个半死。

这深更半夜的,自然不会有人出来迎接,轩辕宸径直到了御书房,吩咐小太监送宋小爱回华浓宫,然后下了紧急命令,皇宫守卫,一夜之间,比之平常多了三四倍。

御书房内,轩辕宸端着一杯参茶,泯了一口,抬头看向一脸惶恐不安的曹通,道,“现在可以说了。”

“微臣不知道说什么好。”曹通一直在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陵城守备是个闲职,也不必上朝,他单独面见轩辕宸的机会很少,虽然他这个陵城守备一部分是依靠父亲曹横的荫庇,但是本身的心机和手腕也不可谓不强。可是,在面对轩辕宸的时候,他还是觉得看不透。

“就说说最近陵城发生了点什么有趣的事情。”轩辕宸随意道。

“陵城在皇后离开之后,一直都很安静。”

“哦,是吗?”轩辕宸笑了笑,“朕在回陵城的路上,有收到御史台的一封联名弹劾书,说的是监察院的事情……这也叫太平吗?”

“龚院长向来孑然独立,我行我素,会引起一些人不满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怎么看呢?”

“微臣以为,萧愈铮不过是趁着您不在陵城,最大限度的为自己争取在朝中的话语权罢了。”

“萧愈铮是个聪明人,他会用这么俗烂的招式?而且,就算是他聪明一世,一时糊涂,这朝中,还有个人,恐怕是绝对不会糊涂的吧。”轩辕宸显然很不满意曹通遮遮掩掩的回答。

曹通愣了一下,道,“皇上指的是谁?”

“林朗。”轩辕宸清晰有力的吐出这两个字。

曹通立马知道轩辕宸有自己的考虑,随着他的话问道,“皇上的意思是什么呢?这事怎么会和林相国扯上关系?”

“怎么,连你也觉得和林朗没关系吗?”

“林相国谦谦君子,厚德载物,在朝中的人品口碑向来极好,更何况,这次皇上外出,由林相国代理国事……微臣实在是想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轩辕宸冷笑一声,“是么?这林朗在你们心目中的印象就这么好……代理国事,朕看重的是他的能力,而绝非人品……按照你之前的意思说,萧愈铮想趁机争取自己在朝中的话语权,但是这话语权朕已经交给了林朗,萧愈铮横插一脚进去,损害的岂非是林朗的利益,朕很奇怪,为什么在这当口,他默不作声了。”

“或许是国事繁忙,林相国没时间也不一定……更何况林贵妃就在林家安胎静养,林相国估计也不好将事情闹大。”曹通不住的擦着冷汗道。

轩辕宸哼了一声,道,“既然你如此推崇林相国,那你说说,陵城之中,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实力,六部,御史堂,尚书苑……当然还有直接效力于朕的检察院,到底是哪一方出了问题?”

“这事微臣尚需时间调查,不敢武断。”曹通头疼不已的道。

“调查,一旦调查的话,这案子势必就进入一个死角……朕现在告诉你,这件事不需要走官面上的文章,朕现在很生气,想杀几个人泻泻火。”

“皇上,滋事体大,而且这些大臣都是国之栋梁,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抓人,势必引起大麻烦。”

轩辕宸皮笑肉不笑的道,“如此说来,朕身为一国之君,连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了。那这皇帝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自然不是,这事微臣觉得,依照截杀现场的情况来看,那些兵器弩弓之类的,免不了和兵部有关联,但是兵部本身除了监管武器之外,并不负责军队这一块,而军队……则是由皇上您直接掌管的,其真正的实力也不在陵城……御史堂和尚书苑本身在陵城就有着强大的网络,但是这件事情居然悄无声息的发生,瞒过了所有人,这里面的确大有问题……另外,监察院号称是天底下最大的监察机构,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龚院长恐怕也难辞其咎。”曹通逐一分析道。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轩辕宸就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斥道,“按照你这说法,朕这个偌大的朝廷,养着的全部是白眼狼……朕要想动的话,就必须连根拔起……好一个曹通,你这是故意在跟朕唱对台戏是不?”

曹通吓得脸部肌肉一阵颤抖,道,“微臣不敢,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只是想说,这件事,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皇上如果执意杀人,恐怕会引起朝堂动乱,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和北狄之战迫在眉睫,正值用人之时,还望皇上三思而后行。”

“说来说去,就是这个不可以动,那个也不可以动……这般说来,如若这些人设置一个连环局,其直接目的就是要了朕的性命,朕岂非是坐以待毙。”轩辕宸怒吼道。

“没这么简单,虽然微臣不知道为什么此次监察院失灵,但是龚院长三朝元老,其忠心不必怀疑……而这天下,不管如何变动,都始终是您的天下,君便是君,臣便是臣……各个层面的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底线,皇上不必惊慌。”

“真是生了一张好嘴。”轩辕宸并没有因为这话稍稍放松,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先出去吧,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置,朕还得再想想。”

曹通领命,慢慢的退了出去,一出御书房,就马上加快脚步,直接奔往将军府。

轩辕宸等到曹通离开,本来有些涣散的眸光瞬间变得无比清亮,“曹通啊曹通,你说了那么多,始终没有提及将军府半句,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其忍耐之功,就连朕都佩服不已……只是你以为,你不说,将军府就是清白的吗?”

……

陵城白虎大道,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阁楼之中,点着豆大的一点烛光,一个老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间内。

老人面容干瘪,仿若风中残烛,一点生气都没有,偶尔眼珠子一转,才能让人感觉到其中惊世骇俗的能量以及、智慧。

“咚咚~~”敲门的声音响起。

“进来。”老人道。

一个高大的人影轻手轻脚走进来,将一份案卷交到老人手上,不明的道,“院长,为什么不将这个消息及早告诉皇上……不然的话,玉盘山上,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这老人正是监察院院长龚自闭,他摇了摇头,手指摩挲着案卷,缓缓道,“我自有主意,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消息已经被皇上给封锁,并没有传到陵城之中,不过皇上情绪极为暴躁,在御书房将曹通训斥了一通。”那人道。

“训斥训斥是应该的,不过这事你也别太当真,用心盯着就好,切忌不可插脚进去,皇上自有皇上的主意。”

“是。”

“还有别的消息吗?”

“有。”那人点了点头,“虽然这事并没有大规模传开,但是知道的人却并不少,林相国第一时间携带着林贵妃回宫安抚,六部和御史堂,虽然没有什么作为,但是听闻明早上朝的时候,会给轩辕宸一个交代……至于尚书苑的兰贵妃,身子不好,没有直接去见皇上,不过也是去了坤宁宫面见太后,打听关于这件事情的详细情况。”

“反应还真是快啊。”龚自闭点了点头,又道,“将军府那边呢?”

“没有动静。”

“老东西这些年韬光养晦,这涵养功夫是越来越好了啊。”龚自闭微笑道。

“院长这话的意思是?”来人恭敬的道。

“这年头都流行贼喊捉贼,但是很多人都忘记了,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难不成将军府也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是有猫腻的……当年曹横是如何的凶横,你看现在,他的宝贝儿子被轩辕宸狠狠的打脸,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要我看,他至少也得进去御书房踹皇上一脚,将皇上踹翻了,才够消气吧。”

来人笑了笑,“院长这是在想当年的事情呢。当年的事情属下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听说曹大人的确是个人物。”

龚自闭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他现在也是个人物。”

来人一听这话,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龚自闭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去吧,这件事情就交由皇上自己去做,说老实话,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连我都猜不透,所以千万不要去惹他。”

来人“嗯”了一声,退下。

龚自闭叹了口气,盯着窗外黑蒙蒙的光景道,“皇上,老臣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局面已经彻底打开,能不能彻底将主动权揽到自己手中,就看你的本事了。”

轩辕宸登基三年多一直没办法展开拳脚,监察院做一次罪人就够了,可没那胆量再做第二次。

自此,陵城之中,风起云涌,新一轮洗牌,即将拉开帷幕。

……

将军府。

曹通下了马之后直奔后院。

后院的一个房间,黑暗的房间之中,忽然点燃了烛火,好似在等待着他一般。

曹通知道父亲此时还没有睡觉,也不犹豫,直接推门进去。

将近八十高龄的曹横坐在凳子上,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梳在脑后,下巴的白色胡须一根一根的坚硬如铁,即便现在已经垂垂老矣,但是依旧可以见到当初纵横沙场的影子。

“父亲。”曹通吁一口气,不过才叫出称呼,曹横就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道。“不急不急,喝了这么茶之后慢慢说。”

“父亲,怎么这个时候你还坐得住,这次可真的是出大事了。”曹通急不可耐道。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曹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父亲,这次不管您怎么说,我还是得将事情先和您说说。这次陵城的局面可谓是彻底给搅乱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居然有胆量去刺杀皇上……那些兵器居然还是从国库里运出来的……我作为陵城守备,就在眼皮子底下,眼睁睁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这次算是惹祸上身了。”曹通急促的道。

“慌什么慌,这不还没死人吗?”曹横不悦的道。

“皇上没死,皇后也没死,但是卫兵可是死了不少。”曹通道。

“皇后?”曹横奇怪的道。

“皇上这次去一趟烟霞城,不知道怎么回事,寻回了皇后娘娘。”曹通解释道。

“没想到,这次还真是闹大了,如果成功了,岂不正是一箭双雕。”曹横若有所思的道。

“父亲,您怎么在这个时候还尽说糊涂话,这要是真的将皇上皇后给杀死了,岂不是捅破了天了……宫里的太后虽然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主……一旦出事,这天底下有嫌疑的人,估计都得一起陪葬。”曹通冷汗涔涔的道。

“什么叫有嫌疑的人,指你还是指我,或者说是宰相府御史堂六部的那群老混蛋们?”曹横忽然声音一变,变得严厉起来。

曹通呆了一下,总感觉父亲今天不太一样,硬起头皮道,“这些人,难不成真的有嫌疑?”

“谁都有嫌疑。”曹横冷哼道。

“父亲这话的意思是……难道……”

“不要怀疑。”曹横适时打断曹通的话,道,“监察院那只老狐狸到如今还没出手,岂不正是给皇上一个堂而皇之怀疑的机会。”

“父亲是说,监察院这次是故意的?”曹通吃惊道。

“如果不是他们故意的,这么多人马兵器岂能那么容易就到达玉盘山……说到底,这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监察院竟然成了最后的赢家。”

曹通在陵城也算是八面玲珑的人物,玩的风生水起左右逢源,可谓极具智慧,可是今晚三番五次被曹横点醒,他这才明白,论阴谋手段,他实在是差的太远了,姜还是老的辣啊。

阅历和算计这种东西,不是看几本书阴几个人就会有的,得随着年龄的增长从无数次跌倒和站起来之间寻找一个平衡慢慢沉淀。

曹横年轻的时候骁勇好战,一直给人一种莽夫的形象,但是只有曹通清楚,他的这个父亲,一旦算计起来,就算是监察院那个以算计出名的老匹夫,都要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夸赞一声。

只是对这事他还是很迷惑,他亲自去过玉盘山,自然知道那场截杀的凶险之处,一不小心,轩辕宸丧命都是有可能的,于是道,“父亲,监察院这次潜忍不出手,又是为了什么?而且,一旦轩辕宸出现什么不测,第一个怀疑的,岂不就是龚自闭?”

“龚自闭这些年虽然一直对轩辕宸不冷不热,但是监察院,说到底,不管怎么变,都是轩辕皇室的一条狗,轩辕宸怀疑归怀疑,但是绝对不会动他。”曹横说到这里,眉头忽然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脸色微微一变,“龚自闭,想不到这么些年来,到最后,我竟然还是逃不过你的算计!”

【今天会更新一万字啊,这是第一章,晚上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