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笛

这几天,读辜鸿铭先生的《中国人的精神》一书,其中有一段话引起了我的兴趣:

欧洲语言中“科学”与“逻辑”二字,是无法在中文里找到完全对等的词加以表达的。像孩童一样过着心灵生活的中国人,对抽象的科学没有丝毫兴趣,因为在这方面心灵与情感无计可施。事实上,每一件无需心灵与情感参与的事,诸如统计表一类的工作,都会引起中国人的反感。

尽管,当今之世已进入高科技时代,但我仍属于辜氏所说的那种中国人,愿意像孩童一样,过着自由自在的心灵的生活。我所喜爱的事情,像写作、旅游、书法、茶艺,甚至打高尔夫球等等,几乎和“科学”与“逻辑”无关。我生也有幸,居然能够从事我所喜爱的职业,并且有时间、有条件来满足我的爱好。

就说旅游吧,虽然我无意去做马可·波罗或徐霞客那样的旅行家,但我一年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仍是在旅途中度过。朋友们戏称我“打波的”,即把波音飞机当“的士”来坐。李白“一生好入名山游”,但仗剑走天涯的他,一路上的接待站,不是道观就是佛寺,再者,就是朋友的家。这多少有些不方便。那时候,旅游是个别人的事,社会上不可能给旅游者提供更多的方便。杜甫“门泊东吴万里船”,陆游“细雨骑驴入剑门”,都是古代最好的旅行家的韵致。旅行家与诗人是不可分的,这两种职业的人,都像孩童一样过着心灵的生活,都能够原汁原味地体现中国人的精神。

每年的深秋,我最乐意的事,是自己开车,徜徉在江南的山水中。逢山看景,遇寺礼佛。村落里的炊烟,河流上的橹声,闲卧在柳树下的黄牛,甚至媚眼一笑的小小村姑,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方神韵。

游湘西的天子山,我写了一首诗:

回首神堂山隐约,寸心常逐白云飞。

此生称意于山水,风月林泉送我归。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称意于山水的。但是,山水的美感,若能作用于每一个人,则我们的社会,便会处处充满祥和。按辜氏的观点,中国人的精神,纯朴如孩童的心灵。这种孩童的纯朴,永远保存在大自然的风月林泉之中。一棵树长在沃土上,枝繁叶茂。另一棵树长在悬崖边,枝干卷曲。这悬崖边的树绝不会对沃土上的树大生嫉妒之心,更不会跑过去取而代之。这就是自然。这也反映了“人之初,性本善”的中国人的精神。古代的圣人说:“道法自然。”自然的法则就是善的法则,也是中国人做人的法则。

热心的读者朋友也许会奇怪,你怎么谈旅游谈到做人的法则上去了呢?这是因为从根本的道理上讲,两者是相通的。几年来,我陆陆续续写了一些游记,只是记录一些观感,无意说明什么道理。但我的确在美丽的山水中,悟出了一些做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