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在留下自认为算无遗策的安排后,于公元前210年在沙丘行宫驾崩。赵高深夜拜访丞相李斯,两人进行了一番密谈。二人依仗始皇信任专权跋扈,太子素来对他们十分不满。现在始皇驾崩,一旦太子继位登基恐怕第一个便要收拾他们,于是二人才有了这次谈话的基础。赵高最擅长揣摩人心,更加残忍阴鸷,论权术李斯哪里是他的对手。

“丞相大人以为,您与蒙恬将军谁更得扶苏公子信任?”

“自然是蒙恬。”

“若扶苏承继大统,大人尚能官居相位否?”

“诚然不能。”

赵高起身作色道:“糊涂,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蒙恬扶苏得势,我二人尚能活命吗?”

“这!”

“始皇遗命胡亥继位,丞相大人以为如何。”

李斯面露忧戚,叹道:“废长立幼,已是不吉,如今太子扶苏下落不明,他的亲信蒙氏兄弟又手握重兵,稍有不慎恐怕便会导致兵变。”

“丞相所言极是,如今需是当机立断之时。依我看,这蒙恬蒙毅二人是断断留不得了。”

“什么?蒙将军乃国之柱石,赵高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出这种话来,不怕人头落地嘛?”

“哈哈哈哈!”赵高见李斯勃然作色,反倒扯着公鸭嗓仰天大笑起来。他早已算准李斯向来和扶苏蒙恬不合,当初建议始皇把二人派到北方沙漠去修长城就是他的主意,恐怕此刻他比自己还要惧怕蒙恬回朝,始皇命胡亥承继大统,岂不正合他意。李斯现在仍故意装腔作势,只不过还拿捏不准自己和胡亥对他的态度罢了。

“丞相大人不必多虑,胡亥是我学生,即将成为大秦帝国二世之君。大人此时拥立有功,将来新君必不会忘记。”

李斯向来嫉材,当年害死同门师弟韩非,后来又与蒙恬兄弟明争暗斗了许多年。一代法家代表,德才虽非兼备,历来盖棺定论认为其人格上虽有污点,但究竟是个做事之人。不比阉人赵高,对内斗争心狠手辣,对外却一无是处。

始皇生前深得器重,坐稳了丞相之位。可眼下新君将立,自己前途未卜,不得不向面前的赵高小人低头。虽然深知胡亥并非为君之材,心中忧国忧民之情多少是有的,但在此关键时刻,当然还是自己的荣华富贵重要,更何况政治斗争之残忍他也是知道的,一不小心还会有性命之忧。

出于利害相通,二人很容易达成了心理共识。

“那依你之见?”

赵高见李斯已然就范,挤出满脸奸诈阴笑,不疾不徐地递过了始皇遗诏。李斯接过一看,发现上面的内容赫然竟是,蒙氏兄弟与太子扶苏合谋叛逆,皆令赐死。太子扶苏自知罪无可恕已潜逃无踪,赐令贬为庶民,以叛国罪论处。

同时为了使胡亥顺利登基,二人商定密不发丧,一路隐瞒各地州县百姓、每行至一地,照常命各地官员至始皇銮舆参拜。又在车中暗藏鲍鱼,掩盖嬴政尸体发出的臭气。

直到抵达咸阳,胡亥登基,赵高收到蒙恬蒙毅的死讯后才长吁了一口气。

赵高此时才终于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意,得意道:“蒙恬武夫,汝自恃功高,向来轻慢于我,且辱及我先人,今朝咱家方才出此恶气。”

自己苦心结志,隐忍多年定下夺权阴谋,如今终于实现了。可怜嬴政一世英名,连当世最著名的勇士荆轲都被他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亲手砍死,却在病中体弱无力之时,被这个卑鄙无耻,胆大包天的阉人所害!

他排除异己,无非要的就是权利。为了权利,为了荣华富贵,他不惜以身犯险,行此奇谋。此时大功告成,他当然要及时享用他这块大大的战果——大秦帝国。他的学生胡亥也没有让他失望,最终成为了历史上最著名的颟邘昏君。二人狼狈为奸,竞相奢华、透支大秦历代君王留下的遗产,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举国之财货美女供他们享受yin乐。

胡亥坐上帝王宝座之后,一心想着享乐一生,有一次他对赵高说:“人生短暂就像飞奔的马穿过墙的缝隙,做了皇帝,我想尽心享乐,爱卿以为然否?”

这当然正合赵高心意,暗自欣慰,胡亥总算不枉自己教导多年。只要胡亥沉溺于享乐,自己便可大胆专权。

不过,有了赵高的支持胡亥还不放心,又向李斯询问如何才能长久地享乐下去。他对李斯说:“我听韩非说过,尧治理天下的时候,房子是茅草做的,饭是野菜做的汤,冬天裹鹿皮御寒,夏天就穿麻衣。到了大禹治水时,奔波东西,劳累得以致大腿掉肉,小腿脱毛,最后客死异乡。做帝王如果都是这样,为何大家还要争抢着去做呢?贫寒的生活大概是那些穷酸的书生们提倡的吧,不是帝王这些贤者所希望的。既然有了天下,那就要拿天下的东西来满足自己的,这才叫富有天下嘛!自己没有一点好处,怎么能有心思治理好天下呢?我就是想这样永远享乐天下,爱卿你看有什么良策?”

李斯惟恐胡亥听从赵高的话,自己失宠,于是写了一篇文章《行督责之术》,向胡亥献出了独断专权、酷法治民的治国方法。用督察与治罪的方式来巩固中央集权。李斯的策略代表了他的法律观念,后来秦朝的灭亡宣告这种法家思想的历史性破产。

有了李斯的主意,胡亥便肆意放纵自己的。他继续大量征发全国民夫修造阿房宫和骊山墓地,调发五万士卒来京城咸阳守卫,同时让各地向咸阳供给粮草,而且禁止运粮草的人在路上吃咸阳周围三百里以内的粮食,必须自己带粮食。除了常年的无偿劳役外,农民的赋税负担也日益加重,最终导致了陈胜吴广起义的爆发。有了第一个,其他起义相继在各地爆发,被秦国灭掉的六国后裔们又重新打出六国的旗号反秦,各地称王割据的不计其数,陈胜的属将之一周文领兵十万直奔函谷关而来,秦的末日终于到了。

但此时胡亥根本不相信,他这人有个特点,就是擅长自欺欺人,只喜欢听天下太平的好话。在一次讨论是不是发兵平定起义时,胡亥竟然不同意有“反叛”的事,发兵当然也就没什么必要了。叔孙通了解胡亥,便说:“他们说的天下反叛根本就不对,先皇早已经拆毁了城墙,熔铸了天下兵器,有您明主坐堂,有严明法令行于天下,国家安定,人民富足,谁还会造反呢?现在陈胜这些人只不过是几个盗贼而已,地方官正在积极追捕,请陛下尽管放心就是了。”

胡亥听了,满心欢喜,直夸叔孙通说得好,然后他又问其他人,有的说陈胜是“盗贼”,有的则说是“造反”。说盗“贼”的没有事,说“造反”的就治罪,因为说“造反”等于说天下大乱。治罪的罪名是“非所宜言”罪,就是说了不应该说的话,这种罪名是一种典型的封建zhuanzhi刑法,秦朝后来虽然灭亡了,但后来的很多朝代都继续沿用了这种罪名来维护君主zhuanzhi制度。

大秦帝国以极度强盛,武功纵横宇内的强势统一中国,灭六国如秋风扫落叶。然而,短短几年之内便大厦将倾,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胡亥对起义军的纵容。以秦军当时战斗力,实在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人算不如天算,方士侯生当初对始皇说道“亡秦者胡”,始皇帝一直耿耿于怀,以为所指是大秦帝国的死对头,北方的胡人,因此不惜以倾国之力欲除此心腹大患。谁知正真覆灭大秦基业的竟并非是胡人,而是应验在了竖子胡亥身上。始皇若神明有知,恐怕九泉之下都会追悔莫及,慨叹天道难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