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祁少泽于庭院之中来回踱步。凉风袭来,使得他不由摇首轻叹。

忽而抬头仰望空中皓月,思绪万分。明月当空,心中却阴翳一片,当真是讽刺。

拳头下意识地蜷着,想着发生的种种,祁少泽心中引起阵阵不安,或是他太过于恃才傲物,算对了任何人,缺唯独算错了李钰的不臣之心,导致今日这般局面,更是让清苑进退两难。

他阖上眸子,脑海中浮现着的尽是清苑笑靥如花的模样。无论是之前明媚的少女,还是今日朝堂之上后宫之中运筹帷幄处事不惊的皇后,在祁少泽心中依旧只是清苑,一个被世俗所困扰的女子罢了。

对于李钰,祁少泽第一次感觉到无力,或是说威胁。他死不足惜,可清苑母子该当如何?

自古,逼宫之事常有,母子得周全之事的,却少之又少。自打儿时,随父入宫见昭和公主第一面之时便再也放不下。

宿命。

祁少泽这般想着,心中便愈发的想见清苑一面,可此时已是入夜,宫中戒备森严,先皇龙驭宾天,清苑正是进退两难之时。他这般想着,便压抑着自己。心头一紧,更是难以呼吸。

他颤抖着手,嘴唇已是虚青之色。踉跄的步子,仿若下一步便跌倒一般。

此时管家从外入内,祁少泽就要摔倒之际,管家大步向前搀扶,急忙道:“公子这是为何?更深露重不在房中歇息反而在庭院中滞留,这夜风刺骨,最是熬人,长此以往身子骨可还要得?老奴搀您进去?”

管家问候之声响在耳边,祁少泽这才从思绪中反应过来。他蹙着眉头,也没有往日那阴柔的俊姿,只是复叹:“无碍,有劳管家费心了。我不过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出来透口气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可管家依旧是不依不饶,祁少泽拗不过他,只能应声进了房间。

烛火通明,祁少泽依旧是睡意全无。只得在桌案前头,提笔书写着对清苑无尽的思念。

“清苑妹妹。你叫我如何放下,这些年我的心思你不是不知。”祁少泽喃喃道,却不知话如数传

进了她的耳中。

屏风之后的身体突然滞了一般,颤抖着双肩,一只柔荑捂住唇,终是一句也没说出口。

她缓缓退后,将手中的大氅紧紧抓住。原本惦记着祁少泽,更深露重若是着凉可就不好,却不曾想到又在自己的心头,挖了一刀,这般生疼,张昕幽缓缓退出房间,来到了女儿的门前。

她将大氅搭在了手臂之上,扯住了裙角,生怕弄出一点声音扰了女儿的好梦。

门被张氏轻轻推开,借着月光缓步至窗前,于床边轻声落座。张氏眸子泛起柔光,尽是母亲的溺爱。

算起来,瑶儿已经快十岁了。当初央求着父亲将自己嫁给第一公子时,张昕幽受尽了众人艳羡的目光。却不曾想,自己不乏书香之气,却从未赢过他的心。

祁瑶。那是夫君给取的名字,张氏又何尝不知,瑶暗指瑶宫,那正是百里清苑。

泪悄无声息落下,不经意的啜泣之声却将榻上的少女吵醒。祁瑶揉了揉眼睛,发现了张氏。

“母亲,因何啜泣至此?可是梦魇?”少女推开被子起身,惊慌地问着张昕幽。

未曾回答,张氏便将女儿揽入怀中,指尖轻揉着祁瑶的碎发,哽咽道:“没有,母亲只是想你了。瑶儿,以后要记得。无论何时都要帮助你父亲,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听母亲的话。”

此时的张氏心中已是悲痛万分,朝中局势紧张,夫君只怕步履维艰,与其这般让夫君为了那人倾尽所有,不若拱手相让,只愿他还能记得自己的好。

说完,张氏俯身将被子为女儿掖好。趁着还未天亮,转身离去。

天亮,祁府内传出哭喊之声,祁瑶趴在张氏的床边,失声痛哭。

“母亲为何这般狠心,丢下瑶儿与父亲这便去了?”

祁瑶小手攥着母亲的手,迟迟不肯松开,少泽于一旁,也是没了神智。

他手中,是昕幽临走前留下的书信。

“少泽吾夫,妾身平庸,得君之不弃,与君相守。未将幽之心错付,实乃幽之万幸。得女祁瑶,聪慧乖巧。幽此生,已无

所憾,已无所求。幽深知夫君用情至深,情非在幽心,幽不怨,不悔。时天下之大乱,幽乃一介妇人,自知无以为报于君,遂出此下策,保君一时安宁。幽亏欠于瑶,还请夫君将瑶送至太后膝下,于乱贼而言,此乃质也。若有来世,幽欲做君妻,生世无悔。昕幽绝笔。”

少泽红了眼眶,命人备下张氏的后事,他又怎不知夫人此举,借着瑶儿换来的是李钰对自己放下戒心。

几日后,张氏下葬之后,祁少泽带着女儿,准备入宫。

马车上,祁瑶轻声问着少泽:“父亲,女儿为何进宫?”

少泽难以回答,只觉得眼前这个玲珑剔透的小人儿,甚是让人心疼。

“为了保你,若是为父有个闪失,皇后娘娘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话落,祁少泽沉默了。眼中尽是决绝,他早已经视死如归,只为心中那份执念,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

天瑰殿。

侍从通传祁氏父女已至。清苑急忙传唤,见殿下的少泽与孩子,清苑的思绪万分。忙命人赐座,茶点伺候。她已听闻张氏之时,对于少泽,她不能不心疼。

“夏意,你带着小姐去玩儿会,本宫与少泽哥哥有事相商。”

夏意应下,殿内左右皆退下。

百里清苑拢袖,眉间尽是担忧之色:“少泽哥哥,你可还好?昕幽之事,已是你心头之痛,还希望少泽哥哥,能够节哀。瑶儿尚小,你不能不为她打算着。”

祁少泽苦笑,接道:“臣自知瑶儿命苦,特来求皇后娘娘,将瑶儿收在膝下养着,臣也就安心,与那李钰一决高下,放手一搏也不是不行。”

百里清苑听闻,忙道:“不可,李钰之势如日中天,你不可轻举妄动,忍一时本宫还是忍的起,方才在你来之前,李钰已经派人拟定好了登基诏书,自封摄政王,辅佐拥立家康为帝,尊本宫为敬昭太后。”

“至于瑶儿,本宫答应你,认其为义女,赐名佳瑈,封上阳公主,留在宫中,由本宫抚养。”

少泽听闻,心中悬着的心,终是落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