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古月进屋时,夏蓝表现得很热情。

她下床请他上座,请他喝茶,然后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容成古月挑了挑眉,将手里的糕点放在桌上,两根长指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夏蓝口中。

夏蓝笑着吞掉,那甜腻的味道侵入心中。

容成古月笑道:“你今天看起来很开心。”

夏蓝道:“师父对我这么好,我当然很开心。”

容成古月道:“你是我的徒弟,我当然要对你好。”

夏蓝道:“我也要对师父好。”

容成古月眼里有一丝黯然,“有人对你更好。”

夏蓝吃着糕点,口齿模糊道:“谁?”

她以为是凤云,但听到容成古月说出“师兄”两个字时,她口中的糕点喷了出去,呛住了。

有没有搞错,他对她好?派人去杀她,还特意嘱咐要让她受折磨而死,这就是好?

容成古月给她倒了一杯水,拍着她的背,无奈道:“你是吃得太急,还是提到我师兄就激动?”

夏蓝缓过气来,又喝了一口水才道:“他哪里对我好了?”

容成古月道:“哪里都好,你不要再误会他,连华的事情,与他无关。”

夏蓝沉默一会儿,淡淡道:“哦!”

容成古月看出她是在敷衍,他的话,她没听进去。他们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容成古月叹气,“师兄生病了,你去陪陪他。”

夏蓝撇撇嘴,“干嘛要我陪?师父怎么不叫师姐去?”

容成古月盯着她,“你才是他的未婚妻。”

提起这三个字,夏蓝心中就有一把火在烧,他是为了杀她又怕被人怀疑,才将未婚妻这个名号强塞给她。

他是个邪恶而残忍的人。

温逸的确是一副病人的模样。

他身着一件单薄的轻衫靠在床畔,脸色苍白,眉间红莲现出了淡淡如水的痕迹。

法力变弱时,连红莲都无法隐藏了。

夏蓝还未走近房间,便听到轻轻的咳嗽声。

她暗道,活该,病死算了。

屋里的咳嗽声变得剧烈了些,仿佛痛苦得难以承受似的。

夏蓝吓了一跳,她差点以为他听见了她的心声。

温逸见到她时,并未现出惊异的神色,仿佛知道她会来,正等着她一般。

他淡淡一笑,“你觉得病人可以喝酒吗?”

夏蓝带了酒,他一眼就看见了。

病人不能喝酒,夏蓝知道,但这酒,他必须喝。

夏蓝不光带了酒,还带了酒杯,她是有备而来。

她端着一杯满满的酒,递给温逸,恭敬而疏离地笑,“病人当然不能喝,但你是神,神不会生病的。”

温逸平静而温和地看着她,“必须喝?”

夏蓝面无表情,“你怕我下毒的话,也可以不喝。”

凡人的心思最是易懂,温逸怎会不懂她?

夏蓝却不在乎自己是否被看透,她在赌,赌他会喝。

他不会承认自己怕了,所以他会喝。

温逸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一笑,那笑轻得如烟雾似的,声音也轻如烟雾,“好。”

风一吹,那笑,那声音都散了。

他会喝的原因不是因为不想承认自己怕她下毒,而是她要他喝的。

爱情就是如此奇妙,它能让人甘心饮下穿肠毒药。

这杯酒会让他穿肠吗?

他没有反应,一点异常都没有。

夏蓝一杯杯地给他倒。

温逸温顺地一杯杯接着喝。

他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酒的热度令他脸颊升起一抹云霞般的红色,但他眼神依然一片清明。

酒杯在桌上,杯中没有酒了。

他已经将夏蓝带来的一整瓶酒喝光。

夏蓝站在床边,看着他,“你醉了吗?”

温逸没有醉,在凡间喝过好几天都未醉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小瓶而醉?

但温逸却眼神清明,吐字清晰地道:“醉了。”

他说的答案只是她希望的那个。

夏蓝淡淡道:“那你应该好好睡一觉,醉了就要休息。”

只要一觉醒来,她不会再有生命危险,因为他会忘记她。

她的心为何会痛?

温逸道:“你扶我睡下,可好?”

他看起来虚弱而单薄,第一次,她看见他这种毫无防备的柔弱姿态。

他在笑,笑容淡雅出尘,容颜如清风明月般秀雅。

怎样看都无法将他和邪恶扯上关系。

夏蓝心里的冰霜在这一刻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忘了恨,忘了忧,忘了生死,只看见虚弱的他伸出了一只手。

修长干净的手指。

干净得如同他的白衣,他的人。

夏蓝握住了他的手,入手是雪一样的冰冷。

她心猝然一疼,没有缘由。

她走近了床边,拉着他的手,将枕头放平,让他躺下,捋顺了他散落的一头长发。

她的手却还被他轻轻握着。

她只要用力挣扎,可以摆脱。

但她没有动。

她盯着他的那双眼睛。

平静、淡然、含着柔情的一双眼。

他虚弱无力的手却忽然被灌注了力量似的,她感到手腕一紧,低头时,却被那力量压倒在他身上,她的发丝洒落下来,与他枕畔的头发缠绕一堆。

青丝紧密缠绕,分不清她的,他的,如解不开的烦忧,不明了的暧昧。

她的瞳孔猛然放大,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他的脸,淡然的脸。

她的唇落在他略微苍白的薄唇上。

唇齿相依。

呼吸落在一处。

他修长的大手压在她的后背上,犹如一座大山,她动弹不得。

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通红,眼里有了愤怒,羞耻,惊慌,恐惧。

他凝视着她的眼,吻着她的唇。

脸色依然淡然。

夕阳余晖淡淡透入纱窗,落在安静得无声息的房间里。

她听到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跳声。

一得到自由,夏蓝便迅速退开。

她的红唇变得殷红如血,她的脸也红如天边的彩霞。

她瞪了他一会儿。

他平静地微笑,仿佛接吻发生在他们之间如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的行为。

夏蓝跺了跺脚,低声骂了句,“混蛋!”

门被打开,橘黄色的光辉透入他漆黑的眼中,似乎有一星跳动的火焰,

她的身影跑远。

他伸手抚摸着唇瓣,那里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芬芳柔软。

然后,他起身下床,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换上了一身干净如雪的白衣,脚上的靴子也是不染纤尘。

他看起来有了几分风采。

他坐在了桌前,凝注着窗外那被夕阳染红了半边的山峰。

他的眼神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在想什么?

门依然开着,似在等待着某个人。

时间如流水般

静静溜走,太阳落山,暮色降临。

温逸一直坐在桌边,连手指都不曾动一下。

唯一动了的是他额间的那朵红莲。

淡淡的痕迹正在加深,犹如紧闭的花蕾渐渐开放,现出原本绝代风华。

红莲绽放开如绚烂的烟花,却比烟花更永恒,烟花的美是一瞬,留不住,但红莲一直在,想走也走不掉。

凤云来了。

她手中提着一柄剑,剑尖直直对着那朵妖冶美丽的红莲,眼睛看着他平静的双眼道:“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什么机会?

生的机会,还是逃的机会?

温逸都没有问,他只是淡淡地道:“你不该欺骗她。”

凤云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愧色,却还故作轻松道:“如果不欺骗她,怎么能让你喝下化功散?三个时辰内,你都无力反抗我,而我杀你,还用不了三个时辰。”

温逸一点都不惊慌,不管何时何地,他都不会惊慌。

他在笑,仿佛她才是那个被捕捉住的人。

凤云咬牙道:“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温逸道:“杀不了。”

凤云眼里有了丝怀疑,“难道你没有喝下化功散?”

温逸淡淡道:“喝了,现在我的确没有功力。”

凤云正要露出的笑容,却被他的下句话僵住。

他道:“你还是杀不了我,因为他在。”

屋子摆设并不复杂,一桌一椅,一张床榻,一目了然。

哪里有其他人?

凤云冷笑,“你这是在用缓兵之计?没有人会来救你,你死定了。”

温逸仍旧坐在椅子上,他优雅地端起茶杯浅酌,淡淡道:“那你大可试一试。”

凤云没有试,她的目光仍旧在四周不住察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个道理,谁都明白的。

她陷入了挣扎。

这次是难得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可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人在呢?

沉默了良久,她终于重新举起了长剑,剑尖斜斜垂下,做出进攻的姿势。

她不能白来一趟,拼了这条命,她也要完成任务。

剑光在黑暗的屋子里照亮了她的脸。

闪着汹涌杀气的一张脸。

长剑灵巧迅捷地向着他的胸口而去。

没有花哨的招式,一剑即可毙命。

温逸至始至终都未动过,他手中还端着茶杯,茶杯的水没有**起一丝涟漪。

只有一寸,距离他的胸口。

剑尖即将穿透他的衣衫,刺透他的皮肉,深入他的骨头。

这时,却有另一柄长剑横空而出。

剑柄挡住了剑尖。

剑闪着幽幽的神秘的蓝光。

凤云呼吸一顿。

没有人,仿佛是那把剑自己在保护着温逸一般。

凤云不甘心,深呼吸一口,用尽了全身的仙力灌注于手中的长剑。

巨大的力量推动着长剑。

剑尖仍被剑柄抵着,不但没有往前移动,反而被推着退后,凤云的力量遭到反噬,猛然后退几步,剑“哐当”一声落了地。

她捂着胸口,喷出了一口鲜血。

她抬头看,那把击败她的闪着神秘蓝光的剑诡异地消失了屋中。

屋里归于一片黑暗,一片岑寂。

凤云脸色变得惨白。

她败了,败给一个连面都未露过的人。

剑当然不可能自己动,所以一定有人操控。

那个人到底是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