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这一刻,忘记了疼痛与不安,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窒息之感。

檀口微张着,她想要开口喝止离萧然,但却紧张的不知该如何发出自己的声音。

抬眸之间,瞥见离灏凌深邃幽深的眸,却并未见他闪躲,袁修月心弦一颤,旋即紧咬牙关,倾尽自己所有的力量,陡然将软剑上扬。

“锵——”

软剑与宝剑相交,迸发出阵阵火星,和刺耳的剑鸣,袁修月十分成功的将离萧然手中宝剑击偏,并身形一侧,挡在离灏凌身前。

深凝袁修月一眼,离萧然对她勾唇一笑。

尚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他的眸子,飒然冷冽,让见者心神皆颤:“他不死,你和这江山便不可能属于我,月儿……你挡不住我!”说话之间,他的手腕以极快的速度向右一转,在躲过袁修月软剑之后,他手中的宝剑再次抬起,作势便要无情的刺向离灏凌。

“你别逼我!”

一声怒喝之后,袁修月心下一狠,蓦地抬剑,她咬牙直刺离萧然左下腹。

噗哧一声!

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那声音虽然十分细微,却让中军大帐里的所有人,皆都神情一怔,瞬间怔愣在原地。

只是瞬间,便听安太后撕心裂肺的喊道:“然儿——”

血,鲜红而刺目。

一滴滴,顺着袁修月手中的软剑,缓缓滴落在地,形成那一朵朵让人凄哀的血花!

“为什么?”

方才他明明是可以躲过的!

怔怔的,凝视着眼前的离萧然,看着他根本就不曾出手的宝剑,袁修月心底一痛,眼泪瞬间冲出眼眶:“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

“月儿……我躲不开……躲不掉……”

面对袁修月的质问,离萧然有些艰涩的轻扯了扯唇角。微垂眸华,低眉着看向嵌入自己下腹的软剑,他眸色微缓,渐渐屈膝,而后噗通一声跪落在地。

眼泪,模糊了双眼。

反倒让心里的感受,更加清晰了。

他哪里是躲不开,躲不掉,他根本就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躲!

非但如此,他方才之所以对离灏凌动手,本就是欲要让她对他动手!

“先生……你好傻!”

再一次,将对离萧然的称呼,改回到先生,袁修月哆嗦着唇,泪眼朦胧的深凝着一脸痛苦的他。

握着剑柄的手,松了紧,紧了又松。

她想要将软剑从他身上抽离,却又怕他痛的更加厉害!

是以,她能做的,便是松开软剑,怔怔的向后退了一步。

但,只退后一步,她便再次上前。

“你滚开!”

以最快的速度,冲至离萧然身前,安太后蓦地用力,将袁修月推了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见状,离灏凌眉心一皱,蓦地伸手扶住她的身子。

“然儿——”

脸色苍白如纸,声音也颤抖的不成样子,安太后深凝着眼前的儿子,看着嵌入自己儿子腹中的软剑,和他那被鲜血染红的衣襟,安太后颤手捂着自己的嘴,一脸的无所适从:“然儿,你痛不痛?怎么会这样?”

“母后……”

脸色已然微微泛起白意,离萧然苦笑着凝望眼前的安太后:“你一心贪恋权势,无论儿臣怎么劝说,都无法让你回心转意……母后……就算为了儿臣,你放手吧!”

“然儿……”

眼泪瞬间决堤,安太后不停的用力摇头,她用力之大,竟使得她头上的髻团散乱:“母后答应你,你只要好好活着,母后再不求什么权势,母后只要你这个儿子……”

闻言,离萧然不禁黯然一笑。

曾几何时,他不止一次的劝说过自己的自己的母亲。

但是每次,她给他的答复,是她不甘心!

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夺回自己应有的那一切的机会!

但是此时,她答应了。

她答应放手了!

为了他,她真的答应放手了……

“然儿……”

从身后将离萧然抱入怀中,安太后不顾自己头髻散乱,如发疯一般,不停嘟囔着:“母后错了,都是母后的错,母后错了……”

“母后,儿臣没事!”

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离萧然的语气,比之方才要虚弱许久。

有些无力的靠坐在安太后怀中,他缓缓抬眸,迎上袁修月懊悔而又痛惜的泪眼,并轻颤着朝她伸出手来:“月儿……”

“先生……”

让人窒息的剧痛,不停的在心中蔓延,袁修月上前一步,握住离萧然的手跪坐在他面前,垂眸凝视着他腹部不停往外冒着血的伤口,她紧咬着嘴唇,不停的摇着头:“我还欠了你很多东西,你不能死!”

“咳……”

咳出一口鲜血,离萧然双眸轻合,他薄薄的嘴唇,此刻已然一片苍白,再不见一丝血色:“你忘了,我们还有来生之约……”

“去他的来生!”

哆哆嗦嗦的捂着离萧然的伤口,却止不住从那里不停涌出的鲜血,袁修月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簌簌落下:“我只相信今生,只管你今生今世活着……”

“月儿莫哭……”

深凝着袁修月失声痛哭的样子,离萧然微微抬手,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但她的泪水好多,无论他如何擦拭,却总是不断的有泪珠落下。

“先生……离萧然……”

紧紧咬着自己的唇瓣,袁修月被鲜血染红的双手,不停的轻颤着:“你个傻瓜,干嘛这么傻……”

若说,早前,她不清楚离萧然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那么此刻,若她再想不到,便如她口中所言,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了!

“我……”

深吸口气,眼神却越发涣散,离萧然紧握着袁修月的手,轻勾干涩的唇角,抬眸睇向身边已然哭成泪人一般的安太后,他缓声说道:“我无法阻止母后对权利的贪恋,便只得以如此方式让她醒悟,现在她醒悟了,真好……”

自他懂事开始,便一直知道,自己母后,因为谋害钟贵妃,被废黜了后位,囚禁于宫外。

而他,虽然生就先皇嫡子,却从小到大,永远都生活的小心翼翼。

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了,他便开始向往宫外平民百姓的平淡生活。

他曾说过,自己今生,有两愿!

一是愿恬笑常伴袁修月。

可如今,她却在他面前一直哭着。

他的另外一个愿望,是希望可以常伴母后身侧,与她安度晚年。

但是此刻,她也在哭,而他的这个愿望,只怕永远都无力完成了。

“然儿——母后错了!”

颤手抚上离萧然的脸庞,安太后心神俱伤,呜咽大哭:“只要你能好起来,母后什么都可以不要,母后只要你……”

见状,袁修月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紧蹙着眉头,想让自己将眼前的男人,看的清楚一些,袁修月颤声说道:“你听到了么?她此刻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

“母后……儿子不孝……”

脸色苍白到,毫无一丝血色,离萧然轻轻的,在安太后耳边呢喃着。

听到他的一声儿子不孝,安太后的哭声,瞬间更大了。

心下同是戚戚然,袁修月的眼泪也再也无法忍住。

“莫哭……”竭力抬手,想要再次抚上袁修月的脸颊,却又无力为之,离萧然只得任自己的手臂,颓然滑落。

伸手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袁修月哭着道:“我答应你不哭,但你要答应我,要好好活下来,我还欠你太多东西,还要一件件的还你……”

闻言,离萧然苦涩一笑!

眸光微微闪动,他一脸温和的凝视着袁修月的泪颜。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年,那个春日,她在药田里种药,他把一边正在喝茶的汀兰当作是安国侯府的二小姐。

直到汀兰的一声二小姐,她清脆轻应,自药田里抬起头来。

虽然,她并非倾国之色,但只她那双清澈含笑的眸子,却在瞬间扫去了他心底的阴霾,让他的心怦然心动!

他进安国侯府,是为了袁明月不假。

但爱上她,却也是真!

曾几何时,他一心想着,待袁明月出嫁,他便与安国候求亲,然后娶她为妻!

且,只她一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造化弄人!

就在他憧憬着他们美好的未来之时,她被选为皇后……

一晃之间,几年匆匆而过。

他对她的那份心,那份情,犹在心间,从不曾淡去过,但他却也知道,他们之间,已然再无可能。

可即便如此,他却仍旧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哪怕这些事情,会让他粉身碎骨,他也在所不惜!

念及此,他抬眸看了眼她身后的离灏凌。

此刻的离灏凌,神情肃穆,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见离萧然看向自己,他眉心轻拧了拧,却并没有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