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闫家,确实被人利用了!”

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无奈,离灏凌眉心轻皱道:“你可知道,当初为何朕和太后,一致决定,要在安国侯府选后,而非他虞家么?”

闻他此问,袁修月娥眉微蹙,心思微转:“朝臣若要做大,必然会仗势欺主,但据我所知,左相为三朝老臣,门生无数,若皇上再把后宫交到虞家手上,他们便真的是权倾朝野了……你和太后之所以选袁家的女儿为后,无非是想要借由安国侯府的势力,牵制左相,籍以达到眸中势力的平衡!”

“真聪明!”

奖赏似的,亲了下袁修月紧蹙的眉心,离灏凌轻叹说道:“朝廷之中,有野心者不只是安氏一族,左相虞申便是其中之一!自安氏一族被打压之后,他趁着王兄年幼、常年多病的机会,一直暗中拢络朝臣,更想让自己的女儿执掌后宫……现朝之中,便已然出了安氏一族,到了我这里,又岂会容他再将虞家做大,做那第二个安氏一族?”

沉默许久,袁修月不禁有些辛酸的苦笑道:“人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世事无常,即便太后和皇后想要以袁家牵制虞家,可到头来却终是被袁家牵累,被我牵累,落到今日被虞家咄咄相逼的地步!”

“此事怨不得你!”

微微轻叹一声,离灏凌轻拍她的背脊,“夜深了,赶紧睡吧,待你睡醒了,还要去与母后请安呢!”

抬眸看着他,袁修月紧抿双唇,“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一定乖乖睡觉!”

闻言,离灏凌不禁轻车扯薄唇,以食指轻点袁修月的额头,宠溺笑道:“你这小脑袋里头,到底还有多少个问题?”

“很多!”

轻轻一笑,笑容却未达眼角,袁修月眸色微微一深:“袁成海……他与安氏一族,到底是何关系?”

那个人,是她的父亲,可她却觉得,他根本就不配做她的父亲。

若不是他。

今日,她和哥哥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板。

而她所好奇的是,到底安氏一族给了他什么,让她足以抛弃子女,不顾谋逆大罪,宁愿与安氏一族为伍!

大约,早已料到袁修月会问这个问题,离灏凌面色凝然,看她的视线,却如往昔一般温柔:“我只能告诉你,袁成海与安太后年少时,便已然有所交际,至于其他的,还是等到哪日我军大胜时,你亲口问他吧!”

闻离灏凌此言,袁修月眸色微暗,心中思虑重重。

垂眸看她,面上却丝毫不掩疲惫之色,离灏凌温柔的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女人,待四更时,朕便要上朝与那些老头子清算前账了,你可否陪我睡上一会儿?”

听到清算前账,袁修月不禁一阵莞尔!

貌似,他总是那么小气,事事都喜欢与人清算!

凝着离灏凌俊脸上的疲惫之色,她轻弯了弯唇,轻叹一声,伸手抚过他的双眼,她以手掌遮住他的眼眸,在他怀中闭上双眼:“等我睡醒了,皇上也该上朝了!”

唇角轻勾着闭上双眼,离灏凌在她耳边轻喃着:“下朝后,我便会回来陪你!“

“嗯……”

袁修月的身子,本就虚弱,加之一日一夜的折腾,再挨到舒适万分的龙榻,便真的沉沉睡去了。

虽然,她的手,一直都遮着离灏凌的眼,但即便如此,他却再也不曾入睡。

许久,知她已然沉沉睡去,离灏凌才轻轻抬手,将将他覆在自己双眼之上的柔荑,轻轻拿下却始终不舍松手。

手中,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接着寝殿内略显昏黄的灯光,他深深凝望着她平静的睡颜,终是于唇角处勾起一抹满足而又温柔的笑弧。

微侧过身,将耳朵靠近她的腹部,虽听不到自己听的动静,他的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就这样,维持这个姿势,一直过了许久,他一动都不曾动过。

直到,姬恒的声音在寝殿外传来:“皇上,四更了,您该起身了!”

闻声,离灏凌脸上的笑容,不禁微微一僵!

“我的月儿,你和孩子在这里等我,我去为你们母子,杀出一条活路来!”声音低沉,却透着无以言喻的坚定,离灏凌眸中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冷冽之意,依依不舍的松开袁修月的手,他面色微沉,转过身去,大步朝外走去。

在他转身之际,袁修月的眼睫,便已然轻颤了下,待她缓缓睁开,看着离灏凌昂扬离去的丰朗背影,她眸色微暖的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孩子,你看到了么?你的父皇,如此厚待你我们,你这小东西……比母后幸福。”

——

八月的四更天,微凉,秋意泛滥。

远远的,隐于夜袭宫同往前朝的花圃中,颜如雪青丝披散,面容婉约,视线紧紧的锁着不远处宽敞的宫道,生怕错过了自己最想要的那道风景。

“阿嚏!”

秋意袭来,她浑身寒颤了下,随即黛眉蹙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现在的天儿,不与春夏,着实凉了些,娘娘您这一大早儿的,何苦来这里挨冻!”心中着实心疼主子,翠儿口中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待语落之时,她已然将一件雪色披风,披在颜妃身上。

“本宫无碍!”

淡笑着对翠儿摇了摇头,示意她小点声,颜如雪再次放眼官道之上,到底瞥见了自己最希冀见到的那抹明黄!

因白日的天气,尚有几分炎热,离灏凌所乘坐的龙辇,此刻仍旧不曾布置幔帐,如此正好可以颜妃看到离灏凌的俊逸的面庞。

“皇上瘦了!”于清冷的晨曦中,深凝着龙辇上的那个面容俊逸,却神情冷峻的男人,颜如雪唇角轻勾,其间却透着深深的苦涩。

她十四岁进宫,十五岁开始得蒙皇上宠幸。

如今一晃六年,她却仍旧可以清楚记起,当初在御花园与他相遇时的情景。

彼时,他新皇登基,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而她,方才入宫,对宫中事物心怀惴惴,偶尔一次路过御花园,竟与他不期而遇。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个时候,在她与他行礼之时,他对她伸出的那只柔白纤长的大手。

亦,永远不会忘记,在她抬眸之时,无意间瞥见的他脸上**漾的那抹风华绝代的笑容。

无数个午夜梦回,她都记得那张笑脸,和那双带笑的眸子,更无法忘记,他手上传给她的那丝温热,但是……就是这样让她深深迷恋的他,却在昨日,在她面前,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指天立誓!

没人知道,那个时候他高举的玄铁剑,就像是刺入了她的胸膛,让她的心于一瞬间,碎成一片一片的,终至化作齑粉!

许久,远远的,看着龙辇自宫道上驶过,终至再不复见,翠儿回眸看向颜如雪,见她一直微勾着唇角,怔怔出神,她不禁拧眉出声:“娘娘,皇上的车辇走远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恍然回神,看着身侧的翠儿,颜如雪清淡一笑!

“是啊,我们也该回去了。”纤手之中,一只明白色的瓷瓶,被攥的极紧,她看了翠儿一眼,而后转身朝着墨菊阁的方向缓缓行去。

“奴婢扶您!”

伸手扶住颜如雪的手臂,翠儿低眉瞥见颜如雪手里的药瓶,翠儿忍不住出声问道:“娘娘,那日在巍山脚下,岳皇给娘娘的,该不会也毒药吧?”

那日,她们在巍山等待袁修月的仪仗之时,曾先见南岳仪仗经过。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趁着颜如雪上前询问之时,岳皇差人与她送来了另外一只药瓶。

这只药瓶,便是此刻她手中所握的那只,但翠儿害怕,这里面装的,会跟以前的那只药瓶里所装一般,会是毒药!

“是不是毒药,本宫试试不就知道了?”

淡笑着,从瓷瓶里拔开瓶塞,惊闻一股奇香自瓶口逸出,颜如雪轻笑了笑,便再次将瓶塞盖好,“只此一香,天下无双,此药……不会有假!”

“那……”

眸光微亮了亮,翠儿忙出声问道:“娘娘此刻,可要依着岳皇的吩咐,找机会让皇后娘娘把这药吃了?”

“翠儿,有些话,要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淡淡的,看了翠儿一眼,颜如雪脸上并无怒意,这她唇角的淡笑,不禁更深了。

眸光闪闪,却透着几分冷清,她仰头轻叹一声,缓缓朝着自己的寝宫徒步行去……

此药,若是给皇后吃了,便宜的,会是那岳王,不过……若是皇上吃了呢?

唇畔之上的笑弧,越发璀璨完美,只是忽然之间,颜如雪的心,便像是又活了过来,就那样为自己心爱的男人,不停的跳动着,跳动着,直到她永远再也跳不动为止……

——

东方大亮之时,汀兰与几名宫人,准备了热水和早膳,进入夜溪宫寝殿之中。

而此时,袁修月也早已起身。

见汀兰进来,她忙吩咐了汀兰与自己洗漱,因她每日清晨用膳后都会吐的厉害,所以她直道先不用午膳,要悉数过后便前往福宁宫先见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