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渊站在洞口怔愣了许久,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看到梅花,山外明明仍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此处却是梅开正盛,朵朵芬芳在纷纷落雪的映衬下显得愈加冷艳傲然,是的,这里在下雪,寒气刺骨,穆子渊看着眼前的红梅白雪有种再次穿越的错觉。

一个寒战将她自惊怔中唤醒,穆子渊定了定神,而后往前方看去,却赫然发现这雪地之上没有任何人的脚印,穆子渊又抬头看了眼这梅林,暂时抱着最好的设想,猜测大概是楚岚比她早到太久脚印被雪掩埋了。

她并未多做耽搁,当下自包袱中拿出一件外袍裹上,这才一步步走向梅林之中,每一步都谨慎异常,这林子也不知有多大,穆子渊走了许久也看不到个头,再加上眼前哪哪都是寒梅白雪,很快她便不辩方向了。

穆子渊停下前后左右望了望,略一思索便自腰间将匕首抽了出来,在右手旁的一棵树上刻了一个小小十字,然后继续直线前行,沿途在右手边每一棵树上都刻下同样的标记,当到达到第九棵的时候,她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这棵树上已然有了的,一个小小十字。

穆子渊从见到这片梅林开始便觉得有些古怪,就算山间气候与外界常常有异,也不该有如此奇怪的差别,除非这山谷是彻底与外界隔绝的所在,否则只一山之隔而已,怎可能外间还是草盛树茂,这里便是白雪腊梅?

现下穆子渊终于知道这个林子的古怪在哪了。

这人世间有没有神仙鬼怪她不确定,但她想就算有也犯不着跟她一个将死的小丫头片子过不去吧,而且早不捉弄晚不捉弄,偏偏过了这石缝才给她来个鬼打墙?更何况这个所在甚为隐蔽,常人怎能寻得到,她若不是跟着楚岚,怕是穷其一生也不可能走到这里面来,如此想来,这里必是一个不想外人打扰之地,那么既然不想外人打扰便必有不想外人打扰之人,既是人做主宰,那么能令眼前这一反常现象出现的便只有——奇门遁甲之术了。

少时父亲曾请人到府上教习奇门遁甲之术,可他们几个里面没有一个是这块料,穆子渊这般惫懒之人更是学的马马虎虎,连个入门都不得,可她却记住了先生开篇的一句话

,“奇门遁甲,容天地万象之变,浅学者辨吉凶,避祸延福,可为术,专修者识天时地利,晓奇门阵法,可为将,大通者可移天换日呼风唤雨,是为帝王之术。”

当时穆子渊听了便觉那先生唯心主义得厉害,而她虽过过一回地府,却好歹也受了十几年的唯物主义教育,于是便又往桌上一趴,倒头补眠去了。

现下想来便晓得自己遇到能人了,这谷间的主人必是个精通奇门遁甲的高人,布下的这阵法她虽不认得,却也明白不可轻举妄动,若谷主只想阻人相扰还好说,可若他有着某些武侠小说中怪癖高人的又古怪又顽固的性子,固守着“我的地盘,擅入者死”的原则,那她走错一步怕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样想着穆子渊不由苦笑一声,可怜她还没毒死,便要莫名其妙死在这荒山梅林里了,她的死或许会成为一个谜,老谢他们以为她是毒发死的,而实际上她也许是冻死的,也许是饿死的,还有可能是触动什么机关被乱箭射死的,穆子渊不无自嘲地想自己这一世能面临这么多种死法也算值了吧,当初不是还差点被狼咬死被人掐死么?

只是还是有些不甘吧,好不容易跟着楚岚到了这里,还没等她想临别时要不要露个面跟他道个永别,便真的永别了,也不知道他出来还会不会走这条路,如果他还走这条路看到自己的尸体,也不知会不会觉得她被冻死在这里是个笑话。

穆子渊实是有些绝望了,然而却仍抱着一线的希望想这林子也许并不是任人生死的,或许谷主看她一个弱女子会出来问她几句话将她打发走,又或者楚岚能很快出来,能救她一救。

说来也是神奇,这梅林里虽是寒冬一般的天气,可在在梅林外,却是一片鸟语花香,竹青草绿,另一方山脚下的竹屋里,一白发白须的老者正与楚岚含笑品茗,画面之美好,似是浑然不觉梅林里有人快要冻死了。

然而含笑的只是老者一人,他看了看对面这个从进谷之后除了唤过自己一声“师傅”便再未开过口的徒儿,那张面容似是经过梅林冻了一层寒霜,瞧了让人心寒。

“岚儿,你不觉得,”老者顿了顿,笑眯眯道,“气氛有些冷么

?”

楚岚闻言抬眸,看了眼老者,轻轻摇了摇头,依旧是那样一副淡漠的模样。

老者险些被一口茶呛到,叹息一声道:“你这是怎么了,怎得五年不见便成了这般深沉的性子,旁的不学,学什么城府冷男。”

楚岚却似没听到般静静地喝自己的茶。

“这次待几日?”老者很有些耐性,很好脾气地继续对他和颜悦色道,“为师岁数大了,也不知还能活多久,你若无事便多陪陪我。”

楚岚默了默,好半天才淡淡开口,“不走了。”

老者心中微一错愕,面上却是笑意更深,“不走了?那太好了,正好为师有开山的计划,正缺人手。”

楚岚认真看了他良久,终是道:“师父开的哪门子山?”语气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就好像真的在询问一般。

老者“啪”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面上豪气顿显,凛然道:“这么多年来为师久居深山潜心修行,近日终于悟到了人生的真谛,为师问你,人区别于其他生灵之处在哪?你不用答了,为师告诉你,人之所以不同是因为人可以有意控制自己的行为,坚持自己的选择,也就是我们平日所说的毅力,那么为师于这山中几十年每日吃饱睡睡饱吃没有做过任何一件需要靠毅力来维持的事,甚是枉费了人的这一特质,因而为师决定,要做一件大事,这件大事便是——自明日起,为师便要自西边山壁开凿,挖通一条山道直达山外,日日凿月月挖,此路不通,为师誓不罢休,徒儿,你觉得如何?”

楚岚看着他半天没有回答,良久又垂眸喝茶去了。

老者不满他的反应,正要严加追问,一个梳着童子髻的男娃子跑进来道:“师父师父,林子里闯进人了,是个姑娘,师兄进来后不久她也从后山石缝里钻进来了,现下正困在林子里。”

老者闻言并未回应那童子,而是缓缓捋着须,意味深长地瞧着楚岚道:“岚儿,你往日都从前门进,怎得今日偏要去钻那石缝?”

楚岚淡淡答:“闲来无事。”

老者玩味一笑,对那童子说:“不用管她,你去看着,待她快死了,再来报与为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