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元1998年夏,太阳依旧普照大地。在法兰西举行的世界杯硝烟刚刚散尽。中国南北方突然同时发生水灾,新闻联播里每天都是:“嫩江水位。。。。。松花江哈尔滨水位。。。。。长江水位。。。。。。”

此时的一切却似乎与我无关。因为我生命中的一件大事,我的第二次高考又失败了。当然从成绩上来看还是有所提高,比如从孙山后二百名提高到了孙山后一百五十名,但毕竟还是在孙山而不是孙中山后,多少名意义都不大。

父亲问我,“再补习一年?”

我想起了我这一年所在补习班的教室。不大的屋子里坐着八十多人,桌椅之间几乎没有缝隙。每次进入自己的座位都得跳进去。有的人没有桌子,只得在过道间搭一张桌板,一下课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桌板,老鼠一样匆匆逃出去。冬天的时候不便开窗,于是屋子里化妆品味儿、男生的汗味儿、某些来月经的女生的气味儿、甚至还有正在吃中药人带来的中药味儿、提前成熟男生身上的烟酒味儿。。。。。。N种气味混合在一起。还有授课老师鄙视的眼神,虽然补习班才是我所在的高中生产大学生最多的地方。

我缓慢而坚决的摇了摇头,其实心里还是蛮忐忑的。因为一直以来即便是我的事情父亲也是不同我商量的,比如花钱上这所重点高中,比如第一年考不上后让我补习一年。我做好了遭受父亲反驳甚至打骂的准备。

出乎我的预料,以上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父亲只是叹了口气就出去了。我像一个运足了气准备别人来出手的气功师,不料对方弃权了。于是自己慢慢消化内力,反而很难受。看着父亲的背影,原来高大的身影也有了些佝偻,头发也白了许多,我竟有了一丝难过。不过难过也只持续了三分钟,我便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之人。

许多年后我读了一本书《中国可以说不》,我恍然大悟,对,同理可证,原来儿子也可以说不,我以前之所以连连失败,都怪父母(主要是父亲)一一给我包办,我没有发挥一点的主观能动性,怪不得连连失败。

又许多年后我悲哀的发现,原来在现实之中我那可怜的主观能动性还没有一个原子大,而且,最糟糕的是,我现在找不到推卸责任的理由和借口了。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我又请求父亲继续包办我的生活,但此时的父亲已经得了帕金森症,一条手臂总是不停颤抖,导致他年轻时最大梦想(天天打扑克)不能实现,幸好世界上还有一种叫麻将的东西。麻将牌投入了他老人家的怀抱,他老人家则投入了麻将的怀抱。对我此时的要求,他不但无心无力,更不想用力甚或用心。他对我的无理要求,只有掷地有声的四字回答,“滚一边去!”

生活的失败导致我哲学的成熟,我领悟到原来世上痛苦有两种:一种是你想得到却得不到;另一种是你想得到而偏偏又让你得到了。。。。。。

大方向确定了,接下来就是细节。父亲常说:”大学必须得上,自费也得上!“我当时死活不明白这句活的意思,今天终于明白了,却也晚了。好像惨遭毒打、绳捆索绑跪在菜市口的囚犯,在身后一袭红衣,提溜着鬼头刀的刽子手高高举起的刀下,终于大彻大悟了。但只明白了几秒钟,便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当时上大学有自费和自考。我当时不明白这两种学习形式的区别。今天明白了,这两种性质的区别,从官方的角度是这样说。比如大学是一辆公共汽车(人人都可以上!呵呵),自费就是因为你成绩低,所以你掏了打的的钱才买到这张车票;而自考更惨,你掏了打的的钱上了车,却不能保证你一定有票,你还得继续奋斗才成。通俗的说,就是自费也和考上一样,除了多花些钱,到大学里一顿疯玩,照样有文凭可拿。而自考你到了学校里一顿疯玩。。。。。。,你会死的很惨,真的,很惨!

当然自考的文凭貌似比自费好使,关键是,得拿到才算。其实自考看起来也很容易。他只考书本里的东西,只要你能吃苦,肯下功夫。60分及格还是不成问题的。问题是如果一个人能吃苦,肯下功夫,恐怕早就考上正规大学了,还用读什么自考?所以自考的毕业率只有百分之十几。我猜那百分之十几大部分都是高考发挥失常的和上学时家里没钱读的,至于以前不好好学习,到了大学,准确说是自考辅导班好好学最后拿到文凭的,恐怕只有百分之零点几。

很不幸,我,准确的说是我父亲,为我选择了自考。在此再次告诫广大自考考生,吃过铁板牛肉吗?牛肉在铁板或烤盘上烤的“滋滋”响,吃起来味道不错。但牛肉的自我感觉一定不会好。很不幸,自考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这样把自己变成牛肉,放在烤盘上烤的过程。

我还是想做出自己的努力,像红军第五次反围剿时的周恩来一样。我想去我们内蒙首府呼和浩特的一所学校学英语,我高考时英语考了117分,我觉得我英语还不错。

然而。。。。。

父亲说:“那儿吸毒!”

表弟说:“那儿吸毒!”

白发苍苍的外祖父说:“那儿可乱啦,吸毒啊!”

我说你们未免太威严耸听,我连烟都不抽的。

外祖父接着说,你不抽,他们把毒品放到饮料里,你喝了就上瘾了!

我于是无语了。

我不由想起了《藤野先生》中的好心先生,“这家旅店也兼办囚人饭食,换一家吧!”并且“几次三番的说”,实际上那儿的人吸毒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要是个瘾君子,即使把我放在天堂,我也还是会想办法搞到毒品;我要是对此毫无兴趣,即使把我放在阿姆斯特丹,我也不会想吸食什么劳什子的毒品。

当然,因为大家的阻挠,到底还是没去成呼和。

最气人的是,我有不少同学去呼和上学,他们回来后至今竟没有一个吸毒的,我心里十分郁闷。可见所谓呼和之毒品泛滥,到底是徒有虚名而已。

鲁迅在换了旅馆之后被迫喝难以下咽的芋梗汤,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