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带我离开

完美迎来了第二场好雪。洁白,寂静的好雪,比第一场要好很多。一直沉默无语的塞缪尔第一次提出请求,他想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看下外面的雪,潘西把他包裹在毯子里,抱到餐厅的躺椅上。塞缪尔看着外面洁白得有些晃眼的雪,他伸出手尝试的想打开窗户触摸下,又怕玷污了什么似的又缩回毯子。

潘西:“外面很冷,如果你想~我去为你抓一些回来,这次降雪的水质是最好的,吃也是可以的,不过以你现在的体质还是算了吧。”潘西说完习惯的又把毯子向他的脚拉了下,塞缪尔把头转回来看下潘西,很认真的说:“你不是军人。”

潘西有些惊讶,这个人很少说话,虽然眉梢嘴角永远露着笑容,可是他很沉默,今天偶尔冒出的话非常令人惊讶。潘西:“哦,也许我真的不是军人呢。”塞缪尔很认真的看着他穿着的围裙说:“也许那身衣服是,可是那皮毛裹着的肉体不是,灵魂不是,心不是,你没有杀性,血很干净。”

潘西突然笑了:“你吸我的血了?”

塞缪尔摇头:“我不吸也知道任何人血的味道,你的血非常干净,甚至没有杂质。你和我认识的军人不一样,你没有经受过锤炼。像~~~~~~你像只兔子,不是狼。”塞缪尔说完继续看着外面,他抬起打了夹板的胳膊去触摸窗户。

潘西惊叹他眼神的准确性,自己还真的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大兔子呢。他笑下:“那么,你是狼吗?”塞缪尔点头自嘲的靠在躺椅上,伸着手看着夹板说:“以前是,现在我是没有牙齿,被人修剪了指甲的狼。有狼性,没狼型。”

潘西:“你,今天很奇怪,话很多。”他是真的好奇,认识十五天,这个人很少说什么,颇有些你爱怎么就怎么的样子,随便你怎么处理我的态度叫人想给他几脚,不过好在自己脾气好。

塞缪尔笑下,放下胳膊:“大概,因为雪吧,很久之前,遇到下雪,妈妈会开恩给我做热可可饮料,她很害怕我感冒。”潘西咬下上嘴唇:“你想喝?”塞缪尔认真点头,转头看着窗户外面说:“恩,想吃许多的东西,巧克力蛋糕,巧克力饼干,热可可,带着果仁咬上去嘎嘣嘣的,冻在冰箱里的大块巧克力,可惜是奢望吧。”

潘西笑着站起来又扎上围裙说:“大量吃高热量的东西对血管不好。”塞缪尔迅速转头,带着莫名的情绪看着潘西,潘西奇怪的摸下自己的脸:“怎么了?”塞缪尔摇头,第一次露出真诚的笑容:“没有,只是觉得巧克力对完美来说是奢侈的。”潘西点头:“恩,真的很奢侈,恭喜你了,不管是巧克力蛋糕,还是巧克力饼干,我都会做。”他弯腰抱起塞缪尔,这些日子他重了些。他把他放到厨房的另外一把靠着灶台很近的椅子上,然后潘西开始忙碌。塞缪尔看着那个奇怪的人化着黄油,和着面粉,那个手脚利落的身影令他有些恍惚。

潘西在给蛋糕做最后的工序,裱了一些花在蛋糕上。“您过来下。”塞缪尔突然叫他,潘西过去看着他,“请您弯腰。”潘西弯腰,“再底点。”塞缪尔请求到,潘西觉得很奇怪,但还是不反抗的弯腰低头,最后脸和脸的距离只有几厘米的时候,塞缪尔突然仰头伸出舌头舔了他的鼻尖。

潘西涨红着脸,热辣辣的感觉,他惊讶的摸着鼻尖看着塞缪尔,塞缪尔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笑着回味着什么,毫不在意的说:“抱歉,我只是想早点吃到巧克力,你的鼻尖上正好有,所以…… 总之~~~~~就是这样。”

潘西尴尬的附和:“啊~~~这样啊,这样很好~~~其实我讨厌浪费。”塞缪尔也突然感觉很尴尬,他转头看另外的方向:“对~~啊,浪费是不对的。”

潘西放下空盘子,塞缪尔看着剩下的蛋糕,仍旧有些舍不得,多年没吃到了,潘西的手艺真的不错。潘西转身去厨房洗了热毛巾帮他擦脸,擦手,然后抱他回到卧室。

塞缪尔:“您不觉得很麻烦吗?我们非亲非故,你做这么多事情,我甚至觉得有些讨好的意思,说出您的要求,虽然我只是个废人,可我真的忍不住想知道您的目的。”潘西尴尬的站住,目的?什么目的?讨好?讨好那个?

潘西转回头:“我想,你误会了,我没什么目的,也不想讨好谁。”塞缪尔没有笑:“这不好笑,你给我这么奢侈的生活,甚至亲手伺候我上厕所,帮我洗澡,您这样的人,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杜?狄龙?到底有什么目的?你们直接告诉我就好了,这次又是什么?叫我感受奢华的生活送上云端,再次把我一脚踹下来吗?你们打错算盘了。”

潘西张张嘴巴,啊!真的很不好解释。这些年自己没少往家拣人,乞丐、老人、孩子。只要看到值得同情的,他就习惯的拣那些人回家。目的?这个目的真的不好说,潘西坐到沙发上很认真的想了会。“那个,杜?狄龙,我不认识。”塞缪尔从来都带着的笑容突然凝结了:“这不好笑。”潘西叹息:“真的~~~~~~~~~不好笑。”

塞缪尔:“我想不出你救我,照顾我,对我这么好的理由。第一次见到你,你就不嫌弃我的肮脏,给我东西吃,照顾我,你很奇怪。”

潘西答非所问:“那个~~~~~~~你能看到我吗?”

塞缪尔翻白眼:“啊,为什么看不到,难道你是鬼吗?”

潘西叹息:“可能~~~~~~~~真的是呢,有人说,我没存在感。”

塞缪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潘西无力的赖到沙发上:“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塞缪尔,告诉你件事情,其实,我三十六岁了。”

塞缪尔也无力的躺回床铺:“我发现你精神完全紊乱,我这样认为就好解释了。”

潘西:“塞缪尔。”

塞缪尔:“恩。”

潘西:“如果,今后有个人,你能每天看到他,感觉到他的存在,他能很好的照顾你,给你做任何你喜欢吃的东西,他能给你带来更好的生活,你愿意和他一起生活吗?”

塞缪尔:“你指谁?”

潘西:“我啊。”

塞缪尔:“我不懂你的意思。”

潘西突然很有精神的站起来,他想到个绝妙的好主意,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他很兴奋,他坐到床边突然拉起塞缪尔的手非常认真的说:“塞缪尔,我能照顾你,给你更好的生活,甚至带你离开这个国家,远离这个地方。”

塞缪尔有些茫然的眨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潘西舔下上嘴唇:“那个,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塞缪尔:“哎?”

潘西无奈的放下他的手:“我跟你讲实话吧。其实……”

潘西很认真的告诉了他关于自己的故事。塞缪尔听完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他短短二十七个寒暑里听到的最莫名其妙的故事。

塞缪尔举着胳膊看着仅仅露出的几根手指活动着,他没有说话,脑细胞严重不够用的迅速思考着。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一个星期没有说话,没有对视,没有交流,只有空气是共享的。

雪化了,空气有些升温。潘西去空间站查点物资,那天晚上他很晚回家。他带着从外面买回来的晚餐走进屋子,客厅的灯光是亮着的,塞缪尔蜷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已经能来回自由走动,自己洗澡做家务了,虽然他还是什么家务都不做,只是木木的看着一个地方发呆。

一月二十八日,东完美把这天定为了英雄纪念日,这一天东完美举国上下要悼念阵亡将士。这天也是东完美把大部分将士遗体安葬在国家烈士公墓的日子,潘西上个月就接到了这天要去国家公墓参加哀悼仪式的通知,不过他请假了。东完美和他实在没有什么关系,那些烈士也不是他的烈士,最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的。

二十八日,潘西把家里的咨询器的接收器悄悄关闭了。大清早他就起来做了许多好吃的,可是从早上八点一直等候到十点,塞缪尔却没有出现。潘西很担心的来到楼上敲击塞缪尔的房门,敲了几下后,房间内没有任何声音,潘西打开房门,却发现塞缪尔蒙着被子还在睡觉的样子,在伤心吗?的确,没人会认为那些为了保卫被推翻的朝代将士算什么烈士,那些人不过是时代进程的一幕,演完也就完了,不管他们的故事如何悲壮,不管他们付出的是什么,哪怕是看世界的眼睛,用来走路的双腿,甚至生命。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潘西轻轻揭开塞缪尔的被子,刚想安慰几句,却发现塞缪尔蜷缩着身子,怀里抱着一根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铁棍。他的所有力量和安全感都依附在那根棍子上一般,潘西呆呆的看了会,他了解的,这大概是战争后遗症吧,塞缪尔有许多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毛病,他习惯坐在狭窄的地方吃东西,三面有遮挡是最好。安静的时候他的眼神会四下不安定的观察,耳朵总是在倾听,如果高空有飞行物,他会下意识找掩体等等。虽然他极力遏止自己,但是潘西还是能看的出来。这个人,这样生活了十二年,这样的习惯怎么可能一天两天的改得掉。潘西给他吃安定药物,不然他的睡眠总是非常轻的,一点点声音,他的眼睛会立刻睁开,去抓身边不存在的枪支。

潘西摸下塞缪尔的头发,塞缪尔的头发现在剃的很短,用手抓不住的那样的长度。感觉到别人触摸自己的塞缪尔不安的动了下,潘西立刻说:“抱歉,我敲门你没听到。”他已经把被子放回去了,塞缪尔张开眼睛看着潘西,他总是清醒的很快,“我今天想在房间里吃饭。”塞缪尔说。

塞缪尔是知道这个日子吧,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潘西端着托盘上楼,天空突然开始鸣放国难炮,一共要放七十七下。炮的声音很大,潘西推开塞缪尔的房门,却发现塞缪尔缩在角落,抱着被子,潘西连忙把托盘放到一边,走过去。塞缪尔抬头看着他,潘西发现他的身躯有些微微颤抖,他伸出手想安慰他,却被他一巴掌打开,潘西站起来转身想离开,可是衣服却被拉住了,“抱歉~~~~~~~我不是对你。”塞缪尔的声音很软弱。

潘西回身蹲下看着他:“需要我做什么?”又是一声国难炮的巨响传来,天空又发出了空难警报。塞缪尔突然捂着耳朵声嘶力竭的大声吼了起来:“啊~~~~~~~~~~~~~~~!”他要崩溃了,潘西一把把他抱进自己怀里,抓过被子蒙住了他们两个。

塞缪尔:“潘西,那个约定还有效吗?”

潘西:“什么约定?”

塞缪尔:“那个,和我结婚,照顾我,带我离开的约定。”

潘西:“存在~~~~!”

塞缪尔:“我什么都不会,我没有任何现在的生活常识,我的记忆里是战争,心里也都是战争,除了打仗、带兵、厮杀,我不会任何东西。”

潘西:“没关系的,只要你能发现我,看到我,感觉到我就可以了。”

塞缪尔:“那么,我答应你。请带我离开……!”

插入书签